当办公室因一个“不存在”的学籍产生的骚乱还未终止的时候，莫雨泽便拉着失魂落魄的沐心雪走出那令人恐惧的环境，拉着她走远，远离那愈发深沉的恶意。
哪怕这一切都是由身边的少女所引起，莫雨泽也能明白，错的不是她。
错的，不过是将恶意加持在沐心雪身上的存在。
仿佛被世界安排的无数的巧合叠加，让周围人一丝异常都未察觉地，使得一个本该层层处理的“空学籍”在极短是时间内消失了罢。
莫雨泽说服着自己，不去害怕。
要是连自己都远离了她，那少女的处境……
莫雨泽根本不想去想象。
本就饱含期待的两人又一次经历了失望。
而且这下，事实将想法颠覆，沐心雪的问题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线索只是在这么短是时间内，就再次全断。
本低垂着眼睛的沐心雪在感受到拉着她的那只手掌的温度的异常后瞬间睁大了眼。
她立刻停住脚步拉了莫雨泽个踉跄，在莫雨泽还没反应过来时，沐心雪就走到了莫雨泽面前，另一只手贴上了莫雨泽的脸。
似乎是被那温度给吓到了一般，沐心雪的小手有一瞬间的抬起，随之又放下，在确凿地感受到莫雨泽的体温异常后，沐心雪抿着嘴唇，不解地看着莫雨泽。
莫雨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会长你这是，扇我巴掌呢？”
他没心没肺地打趣道。
“为什么不跟我说……”
“那个嘛，怎么说，哎哎哎？会长你拉着我去哪？”
“医院！现在去！”
“等下！还有事情！”
莫雨泽连忙想要站稳脚步。
但在他四肢的感官相当迟钝的现在，甚至不能阻拦沐心雪的脚步。
沐心雪还是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莫雨泽。
那一张满是失落的脸，以及几乎再度失神的眼神，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一般。
“求你了……”
泪水盈湿了眼眶，从她漂亮的右眼滑落而下。
莫雨泽顿时露出了挣扎的神色，仿佛不敢直视沐心雪般低下了头，同样哀声请求道：
“最后，最后一件事。”
……
“什么意思？”
张雾被莫雨泽从班上叫了出来，在走廊上对话着。
“帮我留意这个学校的异常，无论什么传闻都好，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我。”
担心张雾上课接不了电话的莫雨泽选择了花点时间直接跟他说。
他不想放弃一点可能，哪怕等待他下课后只要花几分钟打电话的时间就能交代清楚，他还是选择了直接说。
莫雨泽在早上因发烧与恐惧有那么一段时间想要放弃沐心雪，导致他向张雾的求援中断。
不过，而已然决定陪在沐心雪身边走下去的他，迫切地想知道因为沐心雪的异常会在这个学校造成多大的影响。“
诚然，有关沐心雪的事情不被记忆，只会被遗忘，被合理地填上空缺，但多少会产生些微的矛盾。
例如在张雾的直觉中，莫雨泽成了学生会的会长，老赖则反之，认为张雾才是，若是加以引导，这一想法很快地会改变，在张雾直视了问题之时想起了莫雨泽是副会长，从而产生了会长是谁的疑惑，而老赖被莫雨泽简单地误导就改变了想法，将莫雨泽认成了学生会的会长。
这些矛盾可能并不那么突出，但它存在，就有可能导致不正常的现象被大家察觉，从而形成流言，在学生这种人群中飞快地传播。
莫雨泽一时间感叹着张雾在全校女性团体中扎根的优势能有这种用处，无疑，张雾只需要在课间去找他在其他班级甚至其他年段的女性朋友来一场亲密的谈话，就能立刻在那群最新话题滔滔不绝的女人中就可能得到莫雨泽想要的情报。
莫雨泽不知道沐心雪身上的异常是否有连流言都不会产生的抑制力，但他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交代完事情的莫雨泽，不再强撑着步伐，在沐心雪的搀扶下，背对着张雾离开。
“你去哪里？“
“医院。“
张雾凝视着莫雨泽的背影，沉默了几秒后，转身走入班级。
边下着楼梯，莫雨泽边喘着气。
眩晕。
乏力。
血液仿佛要冲破血管似的，随着他的心跳给大脑带来阵痛。
末端神经知觉迟钝，仿佛躯干正在被火焚烧，而四肢坠入冰窖。
饶是一月一小病三月一发烧的莫雨泽还是头一次感觉自己这么病得难受。
他视野已经开始摇晃，在沐心雪的搀扶下，还算稳定地走着。
突然，一道迎面走来的身影像是被特别标记了一般，在他有些混沌的视野中显得尤为清晰，下意识地就打起了招呼。
“……小晴姐，早上好。”
看似有些神色不佳的何小晴转头惊讶地看向被沐心雪搀扶着的莫雨泽，迟疑了一会开口道：
“会长，你们这是要去哪？”
“医院，我又发烧了。”
莫雨泽用沙哑的声音回应道，而沐心雪则看着何小晴，一言不发。
“啊，对了，我今天暂时不去学生会了，麻烦你和张雾了。”
“……好。”
莫雨泽与沐心雪头也没回地经过，留下似是沉思的何小晴。
或许很少人经历过足以影响思考的重感冒。
莫雨泽却是时常与此相伴。
但虽然对于发烧影响思维有了一定耐性，但不意味着他可以将此习惯。
总而言之，在他仿佛踩棉花的感受中，浑浑噩噩地被沐心雪带到了医院。
38.9°C
足以被称为高烧的温度，惊得急诊科的医生直接二话不说亲自安排插队对他先来了一记退烧针。
不过似乎还没有严重到需要抢救的地步，医生确认了莫雨泽只是普通风寒感冒后就给他安排了输液，随后就在沐心雪的陪同下，成功在输液室挂上了点滴，等到退烧针起效莫雨泽回过神来，第一瓶药剂已经滴了大半。
莫雨泽也是这间医院的常客了，他看向四周，四壁刷白的输液室内，并非只有他们两人，在空旷的座位上还坐着不少与他们年龄相近的学生。
高强度的辛劳学业摧残着学生们还在发育中的身体，以至于因一次流感，或是一次风寒而倒下的学生们数不胜数。
这令他不仅想到，要是会长生病，这样的状态还能不能来医院看病？
应该不行了，刚才虽然想不清事情，但是还是能记下会长带着自己去排号看医生的事。
当医生的视线离开沐心雪仅仅不过几秒，再次回头时便会问“你是谁？”
而她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着自己是陪同莫雨泽来看病的同学。
感受到心酸的莫雨泽发出了一声长叹。
坐在一旁的沐心雪见莫雨泽已经脱离半昏迷的状态，便凑上将手贴上了他的额头，同时关切地问道：
“雨泽，感觉更好了吗？”
“啊……”
“啊?”
“我在想……你这个动作真的很像别人家小孩生病的老妈子。“
莫雨泽语气显得无力，用没有挂着吊瓶的手指了指对面。
刚刚挂上点滴停止哭闹的小孩，此时多半是他母亲的人做着和沐心雪一样的动作，神情紧张得情况一有恶化就要把医生找来似。
沐心雪收回了手扑哧一声轻笑起来，眼角微微扬起，变成了合适的弧度，水灵灵的一双眼睛变得清澈，掩盖了她略微红肿的眼皮的这一瑕疵，柔和地看着对着莫雨泽说：
“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都有力气开玩笑了。”
“明明现在我感觉还很糟糕来着。”
莫雨泽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了忧伤。
“而且什么事都没有做成，还得害会长在这里陪我浪费时间。”
她认真地注视着他，听完，便摇了摇头。
“雨泽已经做了很多事情了。”
“不……明明，什么改变都没有，要是这样下去，谁都记不得会长的话……那不是……”
莫雨泽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可能实在没办法对沐心雪说出“可怜”这个词汇。
“不会的，雨泽很重要哦，替我想了那么多，问了那么多。“
“这样的事情，会长也做得到的。”
“做不到的。“
“不……“
莫雨泽还想再说什么，但刚说出了否定的话语，立刻就被打断。
“做不到的。”
沐心雪抓住他的手，身体前倾，表情由衷地说：
“雨泽你已经很努力了，只有我的话，什么都做不到，雨泽真的真的很重要，所以爱惜自己一点好吗？”
“好……”
莫雨泽有些被沐心雪的不容置疑的语气吓到，脑袋略微往后缩了缩，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了脑袋，接着说道。
“……谢谢。”
“嗯，我才是。”
沐心雪被莫雨泽的反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低下了头，看起了脚尖。
风从点滴室特地修得很大的窗户吹进这个带着医院消毒水味道的地方，微微吹起两人的头发。
少女收起了覆盖在少年手上的小手，低头不语。
风带来了清晨阳光的味道，窗外树上的鸟叫声不绝于耳，填补了这份宁静。
突兀结束话题的尴尬很快被冲散，莫雨泽放松了神经，沐心雪似乎也同样如此，她略微抬头，看着对面的母子，用不大的悦耳声音询问道。
“雨泽是和家里分开住了许久吧？一直没回去吗？”
“也不是这么说，我妈总喜欢全世界到处走，好像怀上我就是个意外似的，我也不知道我父亲是谁，不过我现在是越来越怀疑那个家伙根本就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了。”
莫雨泽用并不像说自己的事一般的口吻很淡然地说。
“原来你家里也是这么复杂吗。抱歉，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
“额，你可能误会了，我说不像是因为真的不像。”
莫雨泽终于像回忆着什么头疼的事一般，皱起眉头解释着。
“因为你想，女性自然生产孩子时盆骨都会扩宽，但我的老妈的身材一直和小孩子似的，肚子上没有伤痕，也明显没有经历过破腹产，她在我小时候还老爱说她有返老还童术来着，搞得我真的直到上初中都以为这个世界有长生不老的人了。”
“雨泽的母亲，额…有些厉害呢。”
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沐心雪苦笑着说出了自己直接的感想。
“别提了，自从我上了初中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房子卖了，人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要不是时不时来找我打个电话，每个月都有往我卡里打钱，我还真以为她会把我丢了……
这么说起来，也重来没有听过会长讲家里的事，上次见到你父亲……你家里应该不容易吧。“
“还好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点滴像是沙漏，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沐心雪像是说累了，在莫雨泽的一个长篇大论下，好像很疲惫般，不知不觉地在输液室有靠背的椅子上睡去。
已然睡着的她，睡相不再是稳坐着的样子，小脑袋靠着靠背微微，颜容已经放下了日常挂在脸上的冷漠，却仿佛有些难受般，睡得不安。
注意到沐心雪已经睡着的莫雨泽并没有打扰她，虽然他也有些想要睡会的念头，但感冒带来的头疼仿佛针刺般扎进他的大脑，让他时刻保持着清醒。
他只好拿出手机刷着新闻，等待着输液的完成。
输液室比他们早些来的人们陆续离去，并没有人进来，在窗边的座位坐着的少年偶尔会看一眼身边的少女像是在关切她是否做了噩梦，让人略感温馨。
无人可知，这样的温馨宛如易碎的琉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