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芸汐。”我叫她的名字。
话音刚落,先动作的反而是叶庞。他把地上的饭盒全都收在一起,然后站起来。
“我去收拾饭盒。”
这家伙还蛮有情商的嘛。说是要收拾东西,实际上我们都知道,他这是为了给我和班长独处的时间。
叶庞走了,天台上只剩两人。
一人闭目养神,另一人不知所措地看着旁人。
我缓缓开口:
“嗯,班长。如果你有不会的题目,你可以随意找我,我什么都能做。哪怕只是想要找个人一起吃饭,聊天,一起回家,都没问题。绕远路也没关系,我很愿意。”
“诶?喔……谢谢?”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天空。
“我不知道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人,我觉得自己很差劲。可能唯二的优点就是脑袋好用,以及自己时间很多。”
“我……我觉得不是的……”
“所以,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喜欢我。”我突然看向她,正巧和她四目相对。
郑芸汐一瞬间不知所措,只能撇开视线。
“……不否认吗,看来我猜对了。”
我轻轻叹息。
“我不清楚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但我觉得不管是什么,我都绝对配不上。”
是的,在现在,如今这个时代,哪怕是学生也会给自己戴上面具,掩盖住自己懦弱的一面,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一点。
在那完美的面具面前,总会有人对其动心。因为它完美,因为它符合自己的心理预期,因为它给了自己憧憬的目标……甚至会有人擅自把它升华,变成所谓信仰、所谓精神支柱。
但很可惜,那终究只是幻想,那是假的。
如果对它心怀憧憬,那么人必然会在有意无意间靠近它。真相,真实面目,在那坚强的面具之下脆弱而难看的一面,会被一点一点,逐渐挖掘出来。到那时,真相往往不尽如人意,就会使人失望,使人伤心,使人远离……受伤的人,往往不只主动的那一方。
正因如此,大部分的恋爱最终都只剩下一个“后会无期”。
很可怕。
“我甚至连装都懒得装,一直就以自己的真实面目示人:懒惰、无趣、冥古不化,可你竟然会喜欢上我。我很好奇,为什么呢,郑芸汐?”
●
女孩被问蒙了。
她支支吾吾半天,嘴里的话却总是凑不成一整句。最后只能问出几个不明所以的字:
“你真的不知道么,江月?”
女孩眼中有一丝悲伤,却又有微不可查的……怜惜。
悲伤自然是因为她听出了那句话的深意,彻彻底底的朋友卡,她的感情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拒绝了。
而怜惜要复杂一点:眼前这位绝对的天才少女,明明对万事的态度都乐观得仿佛没心没肺一样,可唯独对某些事,尤其对自己的认知消极得可悲。
她是看不到自己优点的那种人。
明明别人都会看到她的优点,为此而夸奖她,可那到她眼里就好像理所应当的事一样不以为然。
她问自己为什么。
女孩当然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会喜欢上江月——
以及,为什么江月会这样,揪着哪怕自己的一点点失误不放。
她不明白。她当然不明白。她怎么可能明白。
可也正因如此。她理解不了自己喜欢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在自己的内心挣扎,她做不到给自己喜欢的人打开心结,她做不到让对方喜欢自己,她什么都做不到。
她能做的,只有让路。
“我不明白啊。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呢?”
江月的声音和刚才一样,不急不缓,就像柔和的月光一样,撞在她扬起的脸上。
撞得稀碎。
为什么喜欢你?这要怎么回答?要她说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的一举一动,喜欢你身上的花香,喜欢你为我解开难题时自信的目光?
说出来可能会社会性死亡呢。
可说到底,喜欢一个人真的需要理由么?
一切问题在提出的那一刻就都确定了,它是不可能用一个所有人都同意的答案来回答的。
想要两个人互相理解,那需要妥协。江月明显不会向她妥协,她自己也不明白该如何向对方妥协。
更何况,她们根本不需要互相理解,毕竟根本连问题都还没有出现。
她做这些也只是徒劳而已。
江月也是。郑芸汐也是。
——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啊,江月。”
郑芸汐合上笔盖和练习册,轻轻的放在旁边。她抱着双腿,像受了伤的幼兽一样蜷缩着。
脸上却有丝缕笑意。
“其实没必要刻意贬低自己,也不必劝我放弃,江月。你已经告诉我结果了,我已经明白了。我又不是那些没得到就要死缠烂打,甚至要把得不到的东西毁坏的人。”她戏谑的笑了,“我可是班长呢,这么一点小事而已,怎么可能会打倒我。”
看着她那一副想要保护自己的样子,我心疼了……我觉得自己伤害到她了,我觉得自己伤害到自己在乎的人了。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我在乎她。
我也瞬间感到惊愕……
仅仅是同学关系,不过点头之交,最多也就是偶尔帮忙解答一下问题,可我竟然会在乎她。
但……既然已经如此了,该怎么办呢?
当然,一切都不变,我依然不愿意让我在乎的人受伤。
只不过难一点而已嘛。
“可是我,居心难安。”
“不弄清楚,不让人把事情放下,我的动力炉会疼的。”
我说着摸摸自己微鼓的胸口。
“你说不会难过,那打不倒你,可是也一定会留下伤疤的。我想让你,把自己的拳头放下……轻轻的。不要伤到自己的心,和那只手。”
“我不觉得我值得你喜欢,感情的事永远都是双向的,一方付出,得到另一方的回应,这才是恋爱。否则只有一方付出,而另一方无动于衷……”
“呵呵,那叫舔狗,对吧。”
她替我说了。
“所谓舔狗,明知道自己得不到,可到最后也还是没能放下,不是么。”
我一瞬间被噎住了。
那么问题来了,我想要创造一个没有人受伤的世界,可是眼前这位女孩硬要送,怎么办?
事已至此,只好自爆了?
正当我组织语言的时候,她又说:
“可我不是。”她对着我吐吐舌头,“我又没付出过什么,不过是动心而已,怎么会是舔狗呢。”
“所以啊,我真的没事。什么受伤,什么疤痕,根本就和我没关系。哪里会有人受伤呢?”
是啊,一方付出,另一方不理会,那么付出的那一方被叫做舔狗。
那如果动心的一方根本就没有付出呢?
仅仅是双方存在,仅仅是一颗“恋爱”的萌芽,该怎么算呢?
当然,什么都不算。
这位坚强的女孩、班长——郑芸汐,她根本没有让自己受伤的打算。
她从来都这么聪明,当然也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我看着她,勾起嘴角。
我们俩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