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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前阻,夜水可与晨水比;晨曦难前,夜月好行。」
「...先生一大清早就有如此雅趣。」
白衫少年走进凉亭内,坐在身着宽松衣袍的男性旁。
「想听听吗。」
「先生请讲。」
「冬季的水路难走,而夜晚与清晨的寒水相差不了多少。」
「后半句。」
「晨光下的水路难走,月光下的水路好行。」
坐在亭子里的两人看着远处的瀑布。
「夜晚的水,比早晨的水更暖和吗...?」
「并不会。」
屋檐将还未彻底毒辣的太阳遮住大半,因角度问题仍旧透了些落在脸颊上,微微炽痛。
「只是有些人宁愿走漆黑的水路,也不愿意等到太阳初升的时候再走。」
「...」
「嗯...『治才纲』里有一句话跟这句话是成套的。」
「...水清不适,上百态;水浊自藏,得心安。」
一只大手慢慢搭上自己的头顶抚摸着。
「几个兄弟里面喜欢读书的只有你和老二。」
手掌抚摸的越来越起劲。
「..不错,相当不错。」
「...我不是。」
用以反抗先生动作般发出微弱声音。
「什么?」
「我不是。」
脸上平静到可怕的说出这句话。
「...我觉得你是。」
「所以我只和先生说话。」
「...真不可爱。」
「...」
无言以对,只是闭上眼睛,不想让先生看见眼里的任何一点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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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吗?」
「...」
从海上一直...
靠近岸边,推门而进...
一直到上楼为止都还记得。
...
「不肯说话...还是不能说话呢?」
「不想说话。」
头部从柔软的丝绸触感脱离,充满纯粹的黑色概括了自身所在的环境,从四面八方照射进的黄昏光线让本就阴昏的视野越发阴暗。
「还是张口说话了呢,玖殿。」
凄婉。
凄婉的女声。
不知从多久前就一直在这,从没有离去过。
凄时若蝉鸣泣,婉时却像玉鸟惹怜。
有时凄多一些,有时婉多一点。
不知从何时起,便一直唤她『玉吟』。
「现在不用那个称呼。」
「那...」
「善均。不善,不均。」
「...这是字呢,名氏为?」
「...」
「呵呵...果然还是玖呢。」
苍白的手掩住嘴偷笑着某人的不直率。
「无论如何,您是此次第一位进入朱月楼的人——
还请您转过身来。」
「...」
白色的素衣与惨白的脸似为绝配。
略带透明的白纱轻轻搭在跪坐的膝盖上,灰白的马尾贴着脖颈直下。
唯有腰间的长剑,乃是朱红。
此时挂在脸上的,是婉更多一点。
「请接过...朱月铃。」
「还剩几次。」
「一次。」
接过满是锈迹的朱红铃铛,其厚重手感完全不符其轻盈外表。
「...这里不是缘国。」
「我知道。」
声音又变得凄惨起来。
「其他几位也知道。」
「...」
尘善均微微叹口气,小心收好后,顺着台阶退下楼阁。
数不清的文字镌刻在墙上,右手无意间便贴在墙上,随着步伐慢慢下移。
足落底层,入眼便见发黑的破烂赤纸贴在紧闭的大门后。
《昏去幕临,血光刺破云层,万物殷红。红月现,月光如血倾泻大地,其妖异躁动之色令人畏惧,却让兽群无比欢欣。
如有红月当空,速入朱月楼阁,摇响月铃,诚心奉请朱月剑仙。》
歪歪扭扭的草字连认出都有困难。
《切记,朱月铃在阁楼内为恭请剑仙之物,在阁楼外即为唤》
缺失的下文在被撕去的纸页角落,痕迹看上去像是人为的撕破。
「...」
默默收回视线,推开厚重的大门。
「您想去何处?」
「...」
没有回应,脚步不紧不慢向外走去。
「会来多少人?」
「很多。」
「有要救之人吗?」
尘善均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活人不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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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得对。
怕光不是因为怕光,只是待在连自己都看不清的黑夜里才会感受到一丝心安。
...
也许是因为背光才有一点勇气吧。
...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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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条学姐!」
「我在。」
戴着白色发夹的侧马尾少女带着慌张的神情跑了过来。
「那个、有几人出现脱水症状了...」
往前的步伐微滞。
嗯...
行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身体素质差的确实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而且...
有点原地打转。
火红色的短发少女将手中的水囊丢给身边的女生。
「组织一个小队照顾一下,在后面慢慢跟上队伍,我们在这原地修整,我大概猜到是什么意思了。」
「明白了!」
九条霞停顿了一下,开口询问:
「我们班级内没有冰系或者水系的法师吗?」
「大部分都是火系或者土系的法师,不过还是有几位的。」
「嗯...很遗憾我不认识。能否请你帮我叫她们过来?」
「好、好的!」
话说回来,这个班级女生人数很多呢。
「...万分失礼。你的名字是?」
「唉?啊、啊,那个...我叫鷲尾(yi)薰,是辅助型的雷系法师。」
「那么拜托你了,鷲尾同学。」
「好、好的!」
少女歪歪扭扭的捧着水袋向后方的学生靠近。
...没事吗。
而且...
辅助型的雷系?
...
「九条学姐,大家我都请过来了。」
听到某个字的九条霞微微皱眉。
「在场的五位同学中三位是水系,两位是冰系。」
「行事如此快速,感谢。」
「不会、哪里...那我就回去照顾脱水的人了,你们请继续。」
为首的与九条霞一样是个红色头发的女生。
只是其脸颊挂的是从容?还是不屑?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坎蒂丝·柯克莉。那么九条学姐,有什么事吗?」
本是有意商讨...看来是无意谈话。
「我与你们应是同届才对。」
「学姐谦虚了,班上的人觉得学姐才是真正有实力的领袖。」
「...口是心非么。」
嘁。
不耐烦的声音从嘴缝里窜出。
「怎么会呢,倒是学姐,难道只是想找我们聊聊同学情谊吗?」
霞眯着眼思考了一会。
「比如...?」
「嗯...像薰那样的孩子怎么样?傻的很可爱吧?无论叫她做什么事都不会拒绝哦?」
...
「她意外地很会照顾人呢,叫她整理房间时,只要说声『我自己不擅长这些事情,能拜托你一下吗』她就会说『没关系,都是同学,以后要互相照顾的嘛』随后把事情做的条条有序,家务也好,床位也好,都整理得干干净净。」
似乎没注意到脸色冷漠的九条霞,自觉高傲却不知极为丑陋的面庞仍在自顾自话。
「进来时的入学测验也是,先让她吸引老师的注意力,消耗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们再出手,只要跟她说声『真是厉害,没有你就做不到这些事呢』就会笑着说『没关系,你们没受伤才好』这样的话给自己擦伤,简直就像被主人关爱后舔舐伤口的小狗一样。」
手不动声色地放在刀柄上。
「在食堂也是,就算是吃剩下的菜,只要说声『抱歉,吃多了,能帮帮我们吗』就会慢慢吃光,那面露难色却还要强迫自己的样子真是令人发笑。果然像个宠物一样,讨人喜——」
铿——
刀刃伴随鸣耳的响声从鞘内抽出。
「原来如此。」
突如其来的杀意让坎蒂丝张扬的脸色突然发白,双脚略微发软的后退一步。
果然不是在下搞错了啊。
「唉...?那个、什么?要动手吗?」
呼——
如此利用他人的善意——
若是兄长还在世,想必会有比我更好的处理方式吧。
很遗憾的是,您并不在,我也并不是您。
口中不住吐出压抑至极的呼息。
望见谅。
「你们那令人不惜如此自折谦卑也要维护的『尊严』是否有这等价值,请务必让在下——」
全身散发令人颤栗的威势,瞳孔中的火焰视线如锁链般死死缠绕着坎蒂丝,无声的压力笼罩在五人身上。
「拜见一下。」
面庞的红润肤色显眼的变白,强撑着发抖的身躯,微微咬着嘴将调表摆在胸前。
「...正好,我也想试试看“学姐”的武力是否名副其实呢。」
「那么——」
咔——
清脆的一道破碎声在九条霞身后响起。
咔咔——
如同连锁一般,身后传来无数碎裂的声音。
「...」
在僵持了数秒之后,霞极不情愿地把刀收入鞘内,将头微微偏后。
淡彩色的光芒在眼前缓缓铺开。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