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江

作者:倾灯 更新时间:2020/6/19 22:17:29 字数:3408

“小川,还没好吗?快一点出发了。”

“知道了,”听到楼下远远传来的催促声,佑川从墙上取下长弓,便向楼梯下走去。

然而,向窗外不经意地一瞟却又使他定住了脚步。

“那是什么?”佑川的目光聚焦在了远处原野上一个正飞快移动着的黑点上。出于好奇 ,他架起了塔内窗外常设的望远镜。他看到一个驾马驰骋着的穿着奇怪的人,心里不禁讶异——原野的另一边是海,这从彼方奔来的人是从哪里来的呢?

突然,佑川感到头顶传来一阵剧痛。“臭小鬼,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太慢了!”

“住手啊江顺大叔,很痛啊!”避开来者意欲再次挥下的大手,佑川捂住了自己的头。

“消失了......”再度望向窗外时,刚才的黑点却已不见踪影。

春季是打猎的好时节,天气方始回暖,各种动物的活动都渐渐频繁了起来,而植被又还未从冬季的凋枯中完全恢复过来,猎物没有良好的隐蔽很容易暴露在猎人的视野中,但这也是相对而言的,猎人在此同时也更易被大型猎物发现了,危险性提高了,对猎人的技巧要求便也高了。

只是,对于老练的花江江顺而言,这自然是不在话下。

刹那间,一支箭矢如疾风般掠过低矮的草丛,空气撕裂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只伏卧的大家伙怒号一声向远处飞也似地逃去了。

“好了”,江顺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那是致命伤,我们沿着血迹追过去吧。”

“真厉害啊,大叔,”佑川附下身去确认了血迹,赞不绝口,“这样就四只了。”无论看了多少次,他都无法不惊叹于江顺的箭法和狩猎技巧。

阳光透过树枝杈和初生的小叶投下斑驳的光点,两人走过一片片光点,找到了血迹的尽头。

“就是那里了。"江顺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零零星星的血迹在那边陡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石头后流出的一滩殷红的血泊。

江顺从腰间抽出短匕,在空中抛掷把玩着它走下了石头,去迎接属于他的战利品。

正当他要探手去抓那家伙沾满鲜血的脑袋时,它却猛地一抖,睁开了一双布满血丝的通红而恐怖的眼睛,同时那只狰狞的爪子也向着江顺袭来。

江顺见状瞳孔猛地一缩,便迅速作出反应想要用匕首去挡,但他内心做出了估略后得出了一个十分悲观的结果,他将被这野兽重创。

未等江顺有绝望的时间,一羽流矢猛地擦着他的鼻尖如疾风般掠过,那野兽抬着的爪也随着风止而耷拉了下去。

江顺感到一阵脱力,身体后仰靠在了石头上。

“没事吧,江顺大叔。”佑川扔下手中的长弓,快步跑了过来。

“这可真是......”江顺挤出一个苦笑,抬手抹掉额前的汗水,“多亏你了,我还以为我英俊的脸上要留下一个大巴掌印了呢,要是那样可不妙啊,我还没有成家......"

“大叔还是快点闭嘴吧,”佑川白了他一眼,走到一边去拖动那只已无生命体征的野兽。

浅灰的细腻皮毛,成人大小的身躯,这是一只漂亮的索尔穆野狼。佑川内心盘算,这些肉可以供他们吃上好一阵子了,皮毛也一定能在来自弗兰底格罗和埃瑞卡亚的长途商帮那里卖上一个好价钱。

“走吧,把那三只小些的猎物带去给你的妈妈和妹妹吧,这只大家伙我们扛回瞭望塔。”江顺稳定了情绪,站起来扛起了那只大家伙,又示意佑川去拖其他的几只。

江顺和佑川,花江一家住在索里亚马蒂斯帝国的西部,被称为索尔穆的领疆,一片被皇帝特雷泽五世分封给领主西蒙森的边疆之地。而花江一家又住在这边疆地区最边疆的小镇里,负责海岸边灯塔的运作和略远处另一座瞭望塔的看守工作,江顺和佑川常住在塔中,而佑川的母亲铃木鞠子和妹妹花江怜则留在小镇里的家中。

从小镇的北山上回来已是黄昏,小镇蒙上了一层薄晖,街上行人稀疏,一盏盏具有西山风丘传统色彩的方形纸灯笼挂在家家户户的门前,来自帝都星州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的云游商人在匆匆赶路,江顺熄灭了手中的火把,两人的影子拉到街尾。

“没有在家吗?这么晚了,”江顺叩了叩门,没有回应,他便从腰包中翻找出了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鞠子?”

试探性的问话并未得到任何回答,江顺扛起猎物放在了屋子的中央,这个位置大概是想让鞠子和怜回家时一眼就能看到它。

拿起屋中桌上的酒壶大口猛灌了几口,江顺便欲要离开了。

“小川,天就要黑了,我们快回塔那边去吧。”

“不等她们回来吗?”佑川盯着屋间的那几只猎物,又瞅了瞅江顺。

“怎么,想妈妈了吗?我们可是上周才来过哦?”江顺嘻嘻地笑起来。

“说什么傻话,”佑川咬牙恨恨地瞪了江顺一眼,“怎么一副看小孩子一样的语气,我可以越过比勒崖的成年男人了啊,成年人。”

“和我比的话就是小孩子罢了,”江顺哈哈大笑着拍打起佑川的头。生得十分高大的江顺做起这番动作倒真有些像是大人在逗弄小孩了。

佑川一脸嫌恶地撤退了一步,“那倒是,我是绝对不会在成为一位老大叔的时候甚至连老婆也找不到的。”

“什么!臭小鬼你找死吗!”江顺脸色一沉,僵住了表情,随即便作势要去追打佑川。佑川见状大笑着跑开了。

镇子距离两座塔约莫有一小时的步行路程,当二人能够看到塔的轮廓时,天色已几乎完全由昏转黑了,一轮**的皎月悬在灰黑的夜幕间,月光投在海面上再由其反射出去,朦胧的月光便也稍微能稍微将原野和低空映亮了。

海雾在晴天的夜晚如期而至,江顺和佑川登上了海边的灯塔,点亮了塔顶平台上明亮的灯火。灯火透过海雾看起来就像是人在地上隔着雾气仰望的天上的明星。

“今天我住在灯塔上吧,你就先回瞭望塔吧,大叔。”

送走了江顺,佑川迎来了又一个他最喜欢的独处的夜。

佑川架起躺椅卧坐在了火堆旁,直面星罗棋布的苍穹。不知过了多久,佑川不知不觉在火炭燃烧的噼啪声和阵阵徐徐而来的海浪声中闭上双眼沉沉睡了过去。他的表情十分平和安静,仿佛在做着温暖的梦。

这是佑川的父亲离乡赶赴帝都任官的第四个夏天,也是佑川被赋予守塔这一职责的第四个年岁,这段时间占了他已走过的生命五分之一的分量。也正是这四年间,佑川从一个每天嚷嚷着要做一名骑士的小孩子成长成了一位合格的守护者以及猎人。佑川也知道江顺大叔,这位他相依的亲戚,就将要赶赴风丘的军队,成为帝国军无数士兵中的一员,这是佑川不久前听到的,江顺和佑川的母亲鞠子的秘密谈话。

毕竟索里亚马蒂斯将要收复遭叛军割据已久的伽兰已经是帝国内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所以佑川也并未感到奇怪。他猜想,正是父亲和江顺大叔刻意为他安排的守塔人这一职位使他逃过了兵役。

海风渐起,佑川开始有些不安稳起来。他梦到了剑,血,尸横遍野的战场,以及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大叔。

随着远处一声惊浪,佑川从梦中醒来了。他坐起身来,拍了拍还有些蒙蒙顿顿的脑袋,不断眨着眼睛以适应初醒的视野。

“那是......”佑川看向眼前的海面,隐约有许多艘大船的轮廓显现出来,“为什么不点灯?”

带着奇怪的心情,佑川支起望远镜再次看向海对面。

“看不太清......那个旗子,不像是商船,”佑川的睡意全然退去,“靠岸了。”

佑川目不转睛地盯着船队,随着第一艘船轰鸣着靠岸,其余的船只陆续投下船锚,砸在浅滩上像是一声声惊雷。

“好大!”佑川看清了船的全貌,那如城池一般的船身,是他驻守多年也从未见过的。

佑川开始有了一丝恐慌,他一直以来都只是负责接应来往的商船,而突然面对上这般巨大又不明所以的阵势,他感到完全不知所措。

“那个是,白天的。”佑川看到了数袭黑影从船中放下的木板上驾马飞驰了出来,即便看不太仔细,他却还是立马联想到了白天他所见的奇怪黑点,并迅速确认了两者是相同的存在。

佑川心中涌出十分不好的预感,他灭掉了火堆,迅速冲下了楼梯,朝着江顺所在的瞭望塔的方向全速跑去。

“又回去了?”佑川回头望时,却发现那些人影在近岸转了转便重新奔回了船中。

终于到了塔下,佑川用力地拍打起木门,“大叔,大叔!快醒醒!”。然而,无论他多么努力地叫喊,塔里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佑川突然发现,塔门从外部挂起了一个大锁,江顺显然不在里面。

正当此时,海岸边传来了如同擂鼓一般的声音,倏地又如雷暴般炸响,佑川看见无数道或驾马或徒步冲锋的身影从船上奔袭而来,正如他无数次想象过的军队突进的雄壮画面。只是此刻他丝毫也没有感到热血沸腾,反倒全身冰凉到难以挪动自己的双腿。

“这算什么啊!”佑川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后颈,以确认眼前并不是梦境。他陡地发觉自己的手指在不断颤抖,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何等地依赖着江顺大叔。

跑。这是佑川脑中此刻下达的唯一指令,他朝着丛林的方向冲去。虽然腿脚发软但仍旧如机械般不停地迈动着脚步,佑川的意识逐渐朦胧了,身后炸雷般的马蹄声与脚步声推动着他不断继续前进,他开始思考起莫名其妙的事情。

如果这些人是帝国军的话那自己就丢脸了,如果江顺在身边他会怎么做,他现在在母亲那里吗。

他的意识和双脚都渐渐麻木了。眼前便是熟悉的密林,佑川一头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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