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知道会不会有一种感觉—在这个世界的一些地方,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或许只是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就像咖啡馆。外面很吵闹,可咖啡馆里却很安静,一直都是这样,并没有随外界的质变而质变。唯一证明时间存在的应该就是滴答滴答的钟表了吧。
“您的咖啡好了。”服务生小泽光一轻轻递过刚刚煮好的咖啡,咖啡上冒着清晰的热气,不时会有一个包裹着蒸汽的小水泡缓慢地探出水面。好在杯子底和柄都隐藏了隔热层,这就使湿餐巾成为了摆设。接过咖啡的是一位少女,穿着灰黑色的制服,看上去很像那种宛如水手服的校服,上衣是灰色的,从领口可以看到内衣是白色,系着黑色的丝带,短裙是黑的,跟她的长筒袜是一个颜色,鞋底很厚,是灰黑之间的颜色,少女的眼神略有些缺乏光亮,但小泽相信那是阴天的缘故,在他看来那是一双难得的可爱的眼睛。
“谢谢。”少女接过了咖啡杯,她并没有像咖啡馆里彬彬有礼的绅士小姐们一样搅拌均匀慢慢品尝,而是毫不犹豫的像是喝汽水一样一口饮尽。
小泽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奇怪,因为她是这个咖啡馆中唯一一位直接饮用刚刚煮好的咖啡,当然,每次这杯咖啡里都会被服务生们悄悄加入冰块末,使它的温度不至于达到烫伤。
今天并不是一个好天气呢! 小泽望了望天空,没记错的话,前几天虽然云层聚拢,但天空明亮的很,不过这样也好,这里乌云密布,说明飘来这云的地方天气会十分晴朗呢。想到这里,小泽的内心多了许多宽慰。
“她会不会也这样想呢?”小泽望向少女,她正站在窗边,手里捧着咖啡杯,她的伞放在脚边,静静地陪伴着她。
还记起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那天下着大雨,小泽当时只是一个实习生,咖啡馆和现在一样,唯一的区别只是报纸内容的不同。她跑了过来,在门口停下,一只手里拿着一把伞,另一只握着铁锹。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雨水从她的脸颊滑下,在腮下聚成水滴,滴答滴答的流下。小泽很好奇她为什么不打伞,但少女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他只好停止思考这个问题,露出一个标致的微笑。
“你好,需要什么?”
“一杯黑咖啡。”
可能是觉得不够详细,她又补充了一句:
“普通的就可以,一定要煮开。”
小泽点点头,回去开始制作咖啡,当他把咖啡端上来的时候,少女用手接住,之后又慢慢推了回去,但很快又握住,她端着咖啡很快喝掉,递回杯子时她对小泽说:“下次一定要煮开,谢谢。”
小泽不解的看着她匆匆离去,手里握着铁锹和伞,雨雾很快隐藏了她的身影,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是雨更大了。
难道咖啡不都是煮开的吗?
小泽为这个问题困惑了很久。
后来又是一个雨天,她又从雾里浮现,要的仍是一杯煮开的咖啡。
困惑的小泽找到了前辈主管,主管看了看外面湿淋淋的少女,沉默地走到柜子前,拿出了另一个杯子。这个杯子和别的杯子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后来小泽才知道这是一个特制隔热杯子。主管用它接了一杯只有60度左右的咖啡,小心翼翼地放进去了一个方砖形的东西,咖啡面上立刻浮出数不清的气泡,同时升起一团云雾,看起来真的好像是在沸腾一样,主管看了看它,似乎有点不放心,于是又铺了一层薄薄的砂糖,看着砂糖融化在咖啡里后。主管把咖啡递给小泽,示意他端去。
无意间的碰触打断了小泽的思绪,小泽茫然地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注意到被自己反复清洗的玻璃杯发出了沉闷的抗议。天还是那样暗淡,思绪又回到了少女身上,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小泽望了望站在咖啡馆窗前的少女,端着咖啡杯,她与那天一样,眼神依然暗淡。不过她没有像一往一样默默地盯着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杯,而是静静地望向窗外。
窗外依然是那么阴暗,其实并不是每天都这样,也许。这座总是重复的城市,没有丰富的历史使她瞩目,没有幽美的风景为其渲染。这座总是阴天的城市,她的夜晚没有闪烁的灯光点亮观察者的眼睛,她的晌午也没过多的怜悯和施舍。所以一切总是很安静,像是阴天之外的星空下的幽灵,但幽灵总是独来独往,而且不想这座城市一样总是安静地待在这里。
在少女整洁但又带有一丝可能因忙碌而略有一丝杂乱的秀发下,小泽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问题—她的名字叫什么?
小泽望向她,她的身影消逝在玻璃橱窗前,玻璃的重叠映出了稀薄的灰色——
要下雨了呢。
【二】
初晦离开了咖啡馆,她的左手上仍握着那把黑伞,无处可安放的右手只好紧紧的握住伞柄。连连的阴天(以往好像并不是这样的)使得路灯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昏黄的灯火在灰黑的天穹下被染成相同的色调,没入了初晦的阴影下。
站了很久了。
初晦抬起头,仅仅从天空的颜色是分辨不出时间的。
“不过没有关系。”
的确没有关系,因为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
路边的一位老人拄着拐杖行走,几位身着西服并带着礼帽的中年人急匆匆从她身边擦过,穿着略有一点灰色的和服的女子微笑着看向一边,在她目光的一边几个小孩子大笑着牵着风筝飞过……宛如昨天,宛如前年,世界真是平静。
是这样吧?
也许呢。
只不过好像少了几个像她一样的少女。
好像起风了。
一股凉意拂过初晦的袖口,初晦低下了头看着自己张开的手,好像有什么滴落在她的手心,凉丝蔓延出细细的波纹,在手心的水洼里绽放。
“啊……好像下雨了。”
初晦抬起头,雨幕就是在这时降下来,在灰黑色的天空下,很稀疏的,然后慢慢加快,像在书上记载的流星那样,逐渐地加快,加快,不再是飘落了,而是坠落。在天与地的相接处,一滴一滴的雨滴,好像是时间慢下来的缘故,拉长了圆滑的水珠,从遥不可及的天空的深处,与被淋湿了的、同样迷失了真实距离的地面牵连在一起,千千万万的雨丝交织着从那里落下,回到这里,把天空和地面纺织在一起。
路上的行人的节奏似乎也快了起来,带礼帽的绅士走路依然是那么优雅,但步伐也快了起来。木屐踩着水洼的“嘎吱嘎吱”声传来过来,是那位和服女士,她手里握着没有打开的花伞,“是怕弄湿了吧?”初晦这样想着。牵着风筝的孩子哇哇地跑到屋檐下……路边的行人从她身边擦过,湿漉漉的感觉传到她的身上,浸透了她的神经。
“好冷!”初晦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站立了好久,习惯了麻木的腿部一点感觉都没有,礼帽不见了,花伞载着孩子们飘走了。整个街道上只有她站在这里,冷冷清清的,初晦习惯性的抬起头看天空,从天上拉下雨丝的其中一个雨滴滴落在了她的眼眸上。
“黑色的雨丝划过她的眼角,像一滴黑色的泪。”
她透过黑色的雨滴看向周围,她愣住了。
街上的行人,又重新出现了。
在街边的长椅上有一位先生在读报,路边的小商贩静静地摆摊,一对夫妇手挽着手慢悠悠地散步……路上行人好多,初晦很快发现了几副熟悉的模样:“带着礼帽的绅士向她走来,微笑的花伞妇女,牵着风筝的孩童……”啊,这次还有同龄人,两位身着水手学生服的少女,一位带着发夹、另一位别着栀子花。她们牵着对方的手,另一只手上都拿着一个小小的风车。好像在讨论什么开心的事,她们哈哈大笑起来……啊!要撞上了!
初晦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可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麻木感回来了。
要撞上了……
初晦已经做好道歉准备了。
她们两个互相牵着手,轻轻地从初晦身边穿过,她们甚至没有像女学生通常会做的那样把手向上抬来形成一道拱门,而是直直地穿了过去,无视了初晦的存在。
只有一丝雨雾般的清凉穿过,可已经湿透的初晦感觉不到了。
当略带歉意的“对不起”从身后闪过,带着礼帽的黑色躯体从她身上穿过,初晦已经不感觉奇怪了。
她沉默地站着那里,微张着嘴巴,手里握着同样水淋淋的、没有打开的雨伞,像一塑雕像一样站着那里。她的头发湿答答的粘在她的脸上,从发梢那里滴下一滴黑色的雨水。
不知是不是习惯了的缘故,雨不冷了。
漆黑的雨,乌黑的雨。
人们在雨间穿行,故事在琴弦中上演,一样的喧嚣,一样的嬉闹,一样的悲伤,一样的失望。万般人群在她的肩边擦身而过,不曾留下一眼。
多么美丽的风景。
她安静而木讷地站着哪里,雨水从她的发稍落下,滴在她的脚尖。
【三】
“小姐?您还在这里?”
雨停之后正在休息的小泽想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一出来就大吃一惊,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姐?”
小泽轻声呼喊道,可是对面没有发出如何动作。
小泽一边小声地喊着一边朝初晦走过去,一直走到了她的身边。
“小姐?你还好吗。”小泽关心地看向那失神的眼睛问到。
“啊!啊……”初晦一下子醒了过来,也许是太长时间盯着雨的缘故,她的眼睛里好像也在下雨。
“不好意思打扰到您。”小泽略表歉意地低了一下头,“但是小姐,你浑身已经湿透了,不赶快换一下衣服会发烧的。”小泽其实知道初晦已经不是一次浑身被淋湿了,但总是这样也不好,况且这次还是来路不明的黑雨……
“啊……非……非常感谢!”初晦赶快低下头致谢,但是头发上的水中也滴了下来,在街道的水洼里画出了好几道圆圈。“但是我想还是不用麻烦您了,我家里离这里不远的……”
“啊虽说是这样,但是嘛……但是……”小泽不停地挠着头,“这次的雨跟平常不太一样的,好像是黑色的……啊说不定是什么污染呢,不赶紧洗掉的话也许会出问题的呦。”
“黑雨么……”初晦看向天空,虽然仍不是蓝色,代价就是地面变黑了许多,与天空成为了鲜明的对比。
初晦望了好久才想起来换衣服的事,湿透了的衣服稍微干燥了一点就黏在了身上,很是不舒服。这才让她回到现实中来,小泽还在等她。初晦感到了一丝愧疚“不能无视别人的好意。”,于是她便答应了小泽的建议,不知为什么,小泽看起来像松了一口气。
“喔,那太好了,快进来吧。我们有多余的工作服和空闲的换衣间的。”小泽是这样回复的。
咖啡馆里没有可以洗浴的地方,所以,初晦抱着衣服只能回家去洗。工作服肯定是要还的,至于小泽的帮助,要不以后去哪里多喝几杯咖啡?
算了,不胡思乱想了。望着初晦离去的背影,小泽苦笑着摇摇头,停止自己对她现在可能会想的事情的揣摩。
“诶?”
在回到自己工作岗位的时候,小泽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四】
初晦抱着衣服向位于三楼的家走去,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怀里的衣服上滴水,但衣服明显也吸足了水份,于是衣服上的水滴再一滴一滴的滴向地面,在地面留下了颇似散点图一样的脚印。
像往常一样打开了门,初晦把自己的衣服小心地放进浴盆,走进了浴室。
的确应该洗一下,全身都湿透了。
初晦走到浴池前,习惯性地看到摄氏温度表的指数飙升到100左右。
但实际上那个表早就坏了,最高温度不超过40度。
在水蒸气液化的白雾中,初晦望着那两个分别装着自己和咖啡店的衣服发呆,黑雨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痕迹已经顺着洗澡水一起飘走了,但衣服上还残留着。
“这究竟是什么呢?”
衣服上的雨滴还在滴答作响,滴在浴盆上发出好听的声音。黑色的雨滴从浴盆边滑下来,就像一起清澈的水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初晦伸手去触摸雨滴,黑色的雨滴滑落到她的手上,然后滑过手心直到手腕。初晦微微弯起手腕,就像是握紧拳头再放开的动作,雨滴滑落到手心,正待初晦微微探头想要仔细看看的时候,不可抗拒的水雾混合了过来,初晦不禁打了一个呵气,手中的雨滴不幸滑落,消失在沸腾的水蒸汽白雾中。
其实在咖啡馆用浴巾(也许是毛巾)擦过了,虽然擦的很仔细,现在想想好像没有什么颜色留在那上面呢。
初晦想了想,起身一伸手小心地衣服取了过来。
盯着湿透了的衣服看了看,用双手将其按进浴池。
其实已经想好无数个结果了,像墨一样散开、像汽油一样浮在水面、或者沉下去。其实只有这几种可能吧。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或许也是这样,雨水像是稀释了,可又不像是稀疏,黑色在水中似乎变淡了,但却没有溶于水,而是作为“雨”的整体而存在,黑色不断变淡,但依稀可辨是雨的样式,最后一点黑色乘着漩涡消逝在出水口,转着圈消失了。
初晦的脸贴在浴池壁上,她的脸或许是被热的通红,在一片白雾中呆呆的出神地望着浴盆里的衣服,尽管眼神有点无光。
“嘛,温度高就会困么?”
红着脸的初晦自问自答着,她在柔和的温暖中进入了梦乡。
【五】
“唔……这里,也许是这里……”
桌子上摆着一张大大的地图,旁边零散又不失整洁的铺放着几支笔,初晦站着桌子边,地图上画满了标记。
事实上完全不必这样麻烦,初晦大概猜到了黑雨的原产地在哪里,她并不是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人。
调查黑雨的想法并不是一瞬间冒出来的,或者说,把她从一样事物对一样事物的注意集中在了黑雨的上面,她从那里解脱出来,开始了另一个目标……“好像想的有点多了。”初晦微微摇摇头,再一次把注意力放在地图上。
“就这样吧。”初晦放下笔,明明猜到在哪里了,却仍然固执地想去否定自己的判断,这些行动其实就是自我安慰吧。初晦卷起地图,把它摆在墙角,开始去收拾行装。
虽然明知道不需要什么东西也没必要,但是初晦还是填满了一半的行李箱。路不远,但是也许要坐火车。
收拾完成后,初晦顺手去拉窗户,窗户开了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搬家了。
楼下是一个窄窄的街道,很平常的街道,原来也是,当时是一个街角,楼下有位贩香烟的老爷爷,他有一辆带着篷子的车,篷子很大,白色的。当时初晦在四楼,不管初晦如何调整角度,她总能精准地掉到篷子上,然后赔偿老爷爷一车的香烟,于是老爷爷越来越富裕起来,最明显的变化体现在篷子变得越来越大。后来可能是因为老爷爷卖的太快了,让人误以为这里是好销售点,于是人越来越多,后来从楼上向下看不到人和车子了,各式各样的伞和篷子聚在一起,即使是晴天也很有雨天的气氛。不过人多了居住条件也会变化,初晦就没有继续住在那里了,新的家其实也不错,只不过,初晦再不能跳窗了。
提着手提箱,初晦走下楼梯,咖啡店的衣服已经洗过了,烫好后的衣服有一种新鲜的气息,初晦把衣服装进一个布袋,送回了咖啡馆。
接下来,是火车站呢。
【六】
火车站。
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初晦自己的感觉,夜晚,或者说傍晚的火车站始终具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氛围。
初晦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候车室的只有三面墙,不存在的那面是火车轨道的远景,站台上搭着低矮的木质铺盖,铺盖的上面是星空,星空的上面还是星空,但下面是有呜呜火车进站的进站口。初晦听到了一声鸣笛,远方的火车似乎是为了回答这份接应,一阵汽笛声从那里传来。火车“刷”的一下一闪而过,初晦的头发被吹了起来,但那只是机车,车厢慢了下来,缓缓停下,门“嘎吱”一声打开,微黄的光映着每个在门旁的人脸上,很像是火车站的颜色,同样也映着初晦的脸上,火车的人走了出来,嗯,有拄着拐杖老人、带礼帽的中年绅士、身着和服的妇女……初晦低下头,把脸埋进手提箱里,晚风吹过来,很凉,但是灯光很暖。
“列车进站……”站台的喇叭里响起嗡鸣的,带一丝金属质感的单调的声音,还带有一点电流的丝丝声,但这只能算一点点配音,早在此前,一声“呜——”就已经从远方传来,开始很高昂,之后带来低沉的回声和余音。从远到近,这个声音其实算不上好听,但如果缺少了这声音,总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嘶——”。
列车已经行到了眼前,站长的声音、电铃的声音、还有列车那宛如如释重负的声音,一起发出“嘶——”。旅客们好像也像如释重负一般:“焦急的乘客冷静下来,发出一声叹气,慵懒的乘客抖擞精神,也发出一声叹气。”
初晦站了起来,手里怀抱着的手提箱滑落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捏着车票。尽管很小心,但还是在中间捏出了一个小小的立体三角。初晦走出站台,黑色制服的列车员拉开车门,同时微微鞠下一躬:“欢迎!”。站台的人们纷纷向两边整整齐齐地散开,车厢的人也整齐地走下来,(也许并不算整齐……身高身材走路的步伐都不同……)初晦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与其说淡不如说深沉。烟味不是来自香烟,而是头顶,在机车那边,烟很矮、很深、很黑。但这黑色与天空比还是差了许多,不过还是能够看到星星。
还有月亮。
好像还有一抹咖啡的香。
【七】
即使是同样的咖啡,车厢里和站台里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
初晦紧紧抱住手提箱,温暖传遍全身,与外面的寒冷截然不同。
夜晚的火车厢外,一般都会下雨呢。
那时的气息很好闻的。
刚刚进入车厢里,坐在位置上,然后开始这短暂的时间
通常来说,现在应看着铁轨发呆吧。
初晦往向窗外,地面上的铁轨有点发亮,站台上微弱昏黄的灯光把它照亮,如此宁静的画面似乎不太如所想一样宁静,“哒哒”的皮鞋声阵阵传来,即使人们已经放慢了脚步也没能掩盖住它的声音,之后还有一些小声的问候声,其中“不好意思,抱歉。”是最多的,用着富含歉意的声音说出,对方似乎也不好意思起来。之后是“碰”的沉闷,是行李放着行李架的声音,因为重量的缘故难以消去彻底的声音,但也足以让人宽心。站台的灯光和天上的月光亮起,照着他们脸上。
“呜——”另一辆火车赶来,从遥远的那里显现出轮廓。
“欢迎光临!”
“欢迎回家。”
【八】
深夜行进的火车总会有些不同的感受,尤其是在昏昏欲睡、半梦半醒时,总会有一些别致的美感。
“嘎吱-嘎吱……”
伴随着这种声音,再加上火车的颠簸,可能还要加上初晦的倦意,车厢里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朦胧。车厢的灯已经熄灭了,外面的风景已经不再是城市了,从城市里出发时,也许会带着一份新悦吧,但是城市稀疏,原野在面前展开时,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心情似乎也平和了下来。
“终点站也许好久才会到呢。”
这是一种期待?或者一种安慰?
但是无论如何,现在眼前的风景还是要看的。
一望无际的原野,虽然空旷,但是对于刚刚看过城市风光的列车里的人来说,是新的风景,即使这种风景在自己心中已经被绘制很多次了。
初晦望着窗外的原野,手里依然紧握着手提箱,黑色的帷幕把原野笼罩了起来,使其变得不是那么清晰,但是总会在里面找到清晰的东西。于是,纵观大局变成了寻找清晰事物的游戏,每一处灯光,每一个电杆,每一个鸟巢,每一处模糊的村庄……到后来这些也成为寻常的景色了,握着手提箱的手湿湿的,于是开始观看大山,观看河流……直到这些也不在意了,连天上的星星也不在意了,于是倦意袭来,寻找的眼神消逝了,坚持的意识模糊了,对时间的观念也黯淡了,睡眠就这样到来了。
下一次醒来并再次开始寻找游戏的时候,已经快到终点了吧?
“那么—”
“晚安,好梦。”
【九】
火车到站的时候,还是带着凌晨睡意的清晨呢。
人们默默地收拾行装,一反上车时的喧嚣。
车窗外的风景还是原野,但是感觉又有了不同。
好像不想失去这幅画面,连寻找游戏也淡漠了下去,也许这就是要找的风景。
稀稀疏疏的房屋变多了,城市出现了。心里有着阵阵的失落感,但又有些更深处的东西,像是自己的安慰。
终点总会到来的。
火车在站台停了下来,人们纷纷站起身向站台走去,稍稍打破了默默的安宁。
初晦依然紧紧握着小小的手提箱,来时她还攥着车票。初晦走出列车,一阵清凉而透彻的风吹来,她往向天空,天空呈现出微微的浅灰。
这是另一天了呢。
终点总会到来的,之后会从那里驶向下一个终点。
火车换了机车,在刺耳的铃声中向反方向驶去。
初晦目送着它离开,浅灰色的天空变成了白灰,又暗淡为纯色的灰,在那之后将是深色的黑。
即使是早已熟悉的光景,但每一次看到它的时候,还是会去祈祷出现新的色调。
【十】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是场景依然还是与心中的形象有诸多的违合。
初晦没有任何顾虑的向前走去,形形色色的人从身边闪过,没有人在意她的去向,就如同……
就如同往常一样。
或许只是自己视而不见吧,初晦这样想到。
毕竟没有上帝视角。
初晦非常不同寻常的张开双臂仰起头往向天空,天空纯粹的颜色就像石灰一样,她的脚下是瓦砾。
“雨后的空气很好……”
尽管……,初晦放下双臂,环顾四周,风有点大,把她的头发吹向一边。
复杂的感情在她的脑海一瞬而过,之后仅仅将注视的风景印入眼帘。
初晦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再想,她直直地向前走着,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刻意,宛如一架木呐的机器。
这样的路能走多远呢?
———
不知过了多久,但应该还活着。
“嗨—?”
从远方传来一阵男中音,初晦向那边望去,在一堆灰白的瓦砾之上,有一个人正向她挥舞着一顶帽子。
“打扰了!”初晦报之以歉意的一个鞠躬,然后一路小跑了过去。
“啊……其实应该是我道歉才对。”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里从早上到刚才都没有人路过呢,看到有人来了有点激动。”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啊,对了,我的名字是川濑。”他把头上刚戴上的帽子又摘了下来。
“您好!川濑先生,我的名字是望月初晦,请多多关照!”
“初晦……?”川濑先生皱了皱眉,“这可不太像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啊……嗯……”初晦支吾了一下,“话说回来,川濑先生在这里做什么呢?”
“啊有关于这个。”川濑先生指着瓦砾说,“我在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还能还原的物品……啊,这个是……”
“这里原来是一个教堂?”初晦看着瓦砾下的十字架问到。
“看来是的。”川濑先生很快退了下来,与初晦一起双手合十表达了一下歉意。
———
“嘶嘶——”
初晦和川濑先生面前的铝锅里,水烧得正响,现在已经天黑了,由于在废墟里太投入,于是忘记了去找宾馆,而在城区露营似乎不太好……于是在靠近郊外的废墟边支起了两个小帐篷,他们打算在这里过夜了。
“星空真美啊。”
初晦嚼着压缩饼干,看着星星出了神。
“在我们那很难看到啊,我们那工厂很多的,经常是黑云。”
“这里为什么能看到呢?明明有那么大的云……”
“不知道。”
川濑也往向星空,出了神。
“那里,”川濑张开五指,将手伸向星空,“我曾经看到过一摸一样的画面。”
“星空会变化吧?”
“的确,但对我们而言,没有明确变化的……我们看不到的。”
“不。”初晦也将手伸向星空,“看那颗星星,”那颗星星瞬间亮了起来,然后立即消逝了下去,不在星图中再次显现。
“你的星空,失去了一颗星星。”
“哈”川濑先生苦笑一声,摸出一个小本子,里面还夹着一只笔。川濑拿起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诶?”初晦感到一丝好奇,征得川濑先生的同意后,初晦翻开了那个本子。
内容很简短,字迹很清晰。
“今天下的是小雨。”
“今天中午的午餐很好吃。”
“今天楼下的花坛里有一只蝴蝶。”
“今天我学会了修自行车。”
“今天的镜子特别明亮。”
“今天听到的音乐都很好听。”
“今天……”
“那个……”
初晦合上了本子,“每一件事情,或者是很多的小事……都要记上?”
“当然不是。”川濑笑了笑,“我只是随心记而已,一些喜欢的小片段就记在上面了。”
“是在担心遗忘吧?”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是有些事情,错过了即是永别啊。”
初晦与川濑同时抬头往向星空,星星一闪一闪的,每一帧都是珍贵的、唯一的、永恒的定格相片。
无数的相片汇聚在一起,这就是名为《星空》的相薄。
【十一】
“早哦。”川濑先生拉开帐篷,对着旁边的帐篷打了一个招呼。
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不在么?”川濑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丝毫的踪迹。
一阵凉风吹过,寒意在瞬间袭来。
应该先生火取暖一下,而且还要做早餐。
之后点火失败了三次。
四周有些点湿漉漉的,大概是露水吧,生起火是很难的……“啊,你是用什么生起的火?”
川濑吃惊地看着初晦面前生起的冒着黑烟的白色火焰,顺着微弱的光看向初晦的手。
“没有必要这样的。”川濑在她旁边坐下,顺便取下了初晦含着的剪刀。
第一簇火苗微弱下去的时候,川濑忽然想到一件事,“话说你来这里是来做什么的?”
初晦取出了一个小瓶子,里面是一些黑色的液体,不浓郁,不稀薄,不像是混合的物质,像是与生俱来的那些单质一样,只不过是单纯的黑色而已。
“这是……?”
“雨。”初晦向上抬了抬手。
“从天空下落下来的雨么?”川濑抬头望了望依旧是白灰色的天,毕竟连那种事情都发生了,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黑色的雨……”川濑思考了一下,“那……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也来帮你研究一下吧。”
“谢谢。”初晦将瓶子递了过去。
大概经过了一段时间后——
“额……”川濑略有为难的摇摇头,“如果说这是混合物的话肯定没错,但是……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单质一样……这的很难想象还会有这种东西……”
“不过……”川濑犹豫了一下,“我觉得这应该还是已知的物质组成的,最好尝试验证一下,根据一些性质来推断……哎?!”
不知何时从川濑手中取回瓶子的初晦,把一部分雨水倒入了纸杯中,喝了下去。
“这是……”川濑收回了没说完的话,“话说感觉到什么了吗?比如味道方面?”
“没……”初晦回答到,可能觉得这个答案有些草率,于是她又想了想,给出的答案是:“没有任何感觉。”
“是么……”川濑叹了口气,“说不定只是普通的雨水之类的……”
“是这样的么?”初晦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川濑先生。
“啊……不,也许我们只是方法搞错了,毕竟喝下去什么的肯定……也许这个物质本身就没有味道呢,是吧?”
“是这样的么?”初晦又低下头看向装着雨水的瓶子。
“嗯……话说,其实在我来之前,我也目睹过那场雨。”
“诶?”初晦再一次抬起头。
“嗯,不过话说回来,在这里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吧?”川濑指向四周的废墟,“毕竟这里应该是原产地啊。”
初晦走向其中一块岩石,也许那是一块倒下的石质材料,初晦慢慢蹲下,石头上有积攒的水洼,四周有点湿,里面有些好像黑色的水。
“这会是雨么?”初晦目不转睛地看着水洼。
“更像是露水吧。”
“石头上面还会有露水?”
“是的,每逢清晨的时候。”川濑望向依然是白灰色的天空。
“即使是坚硬的石头上也会有甘美的露水。”
【十二】
“诶,初晦小姐。”
“嗯?”
“啊……其实,对了,初晦小姐,看一看这个。”
川濑先生从地上捡起一块不知名物体,展示给初晦看。
“这个?”
“嗯,猜猜看这是什么。”
“不太清楚……”
“我觉得这应该是花的形状的饰品,你觉得应该是什么花呢?”
“诶?我对花不太了解诶……”
“额……好吧……”
川濑将那个物体放着一边,站起身准备离开。
但是初晦却又将其拾了起来。
“川濑先生对花……了解么?”
“嗯……”川濑转过了身,“其实也不算了解吧,在我的单位原来是有很多花的。”
“那一定很美吧?”
“啊……怎么说呢,我的工作单位是造船厂,只要出了大门,就可以看到大海。”
川濑张开双臂,像在拥抱大海。
“大海真的很美啊,很辽阔,海鸥在海面上飞翔……怎么都看不累,回去工作之后,虽然远离了大海,但是还有与大海不同的美的存在,那就是花。
川濑看着初晦手中的“花”,继续说道。
“原本其实是没有花的,因为放松的时候通常是去海边,后来有一天下了一场暴雨,没有办法出去了,于是我就去买了几朵花。
“是什么花呢?”
“有点记不清了,不过应该是白色的玫瑰。”
“那真的是很美啊。”
“是的,那真的是很美。“
川濑先生闭上了眼睛,就想着回忆着什么。
当川濑先生再次睁开眼睛时,天空依然是白灰色的,初晦坐在他旁边,用石块在地上画着什么。
“大概是这样的么?”初晦抬头望向他。
“嗯。”川濑笑着点了点头。
一小阵风吹过来,轻而易举地就抹去了花的存在。
“其实还是消失了比较好吧。”川濑默默地想着。
尽管天空将它的影子投下来,在大地上画出了花的形状。
【十三】
由于没有钟表,川濑先生又忘了给他的表上弦,初晦和川濑至今都无法确定时间,天空又依然是白灰色的。但是很快他们就在一处废墟发现了被半掩埋着的钟表。
“呼,这下就可以确定时间了。”川濑先生长吁一口气,“这下可以放心了。”
初晦走过去搬开废墟的石块,一座不明显的十字架露了出来,显而易见这里曾经是一个教堂。
但在不远的前方还有一个十字架。
川濑先生走过去,在那里看了看,回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这里就是他们相遇时的那个教堂。
“真没想到,居然又走回来了呀。”
“如果总是漫无目的的行走的话,总是会回到起点呢。”
过去,现在都没有改变,也许未来也不会改变。
仿佛就在那次相遇的时间,时间、空间,在记忆中的一切与现实重叠,分不清自己的所在。
如果不是这次有目标的话,也许一切又会重演一遍了呢。
初晦挪走了岩石,钟表倒扣在地面上,翻开就可以看到时间。
初晦把手伸向钟表,停顿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川濑先生理解了这个意思。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
尽管天已微黑,但是仍愿意相信这是白天。
川濑先生静静地看着隐约出现的月亮的轮廓,一边努力把它想象成太阳的样子。
“啪嗒。”一声沉闷的响声唤醒了川濑,他把头转向了声音的来源处。
在那里,初晦翻开了钟表。
“我觉得还是知道了比较好。”她用着很小很小的声音说道。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钟表已经坏了。
川濑先生用安慰又无奈的语气笑了一下。
但随即,一阵沉重的声音从他后面传来,初晦和川濑一起转过头去,原来在他们后面还有一座钟表,它的摆锤准时的摇了起来。
“咚、咚、咚、咚。”
加上刚才的,总共是五声。
“噗呲。”笑声在川濑身后响起,他再次转过身,初晦正捂着嘴小声地笑着。
她笑的很美。
川濑也笑了,笑声混在一起,就像是新的钟声的敲响。
【十四】
明天就要回去了呀。
尽管一直没能有什么收获,对黑雨的了解也没能有更多的进展。
但没有什么不满的,在找到一样事物之前,也许会收获新的事物。
今天的星光仍然在那里,没有任何变化。
也许在很久一起也一直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星空都是一直没有发生变化的,那人们还会在每个夜晚里仰望星空么?”
“或许一成不变的事物很枯燥,但总该在里面发现新的事物。”
“当我们第一次看到星空的时候,我们会觉得星空是那么的美好,对那里充满了希望与憧憬,幻想着在那小小的闪光间的动人的故事。”
“在看过了很久之后,星空好像一成不变,渐渐的对那里感到厌倦,最后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
“为了发现新的事物,在那个星空中出现许许多多的星座,它们各有名字各有故事,从此仰望星空的时候,又多了一份寻找的过程,在那里寻找着北极星,寻找着大熊座。”
“我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在那片星空下,川濑先生平静地说道,“在人去世之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
“嗯,我也听说过。”初晦点点头。
“你仍愿意相信吗?”川濑转过头来问到。
“是的,我愿意相信。”
【十五】
“你要回去了么。”初晦在站台边问道。
“是啊。”川濑先生笑了笑,“毕竟我还要工作啊。”
“这段时间麻烦您帮我去调查黑雨,浪费了您不少时间,真的很抱歉。”初晦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啊……其实道歉的应该是我啊……真的很对不起,没能帮到你。”
“嗯……其实也许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初晦低下头说道……。”
“很重要哦~”川濑先生突然调皮地做了一个鬼脸,之后他哈哈大笑起来,在他的笑声中,火车的笛声也随之到来。
“该走了,”他向站台走了两步,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他又立即返回到了初晦身边,从包里取出一个不透明的瓶子,递给初晦。
“这个送给你了,是能喝的饮料哦,就当做没能找到的赔礼吧。”
初晦道过谢,接住了瓶子,可是川濑没有松手。
“答应我,”他将一跟手指竖在嘴边,“一定要慢慢地喝哦。”
火车的笛声悠扬地响起来了,在白灰色的天空中有一缕黑烟升起,长长的列车中鲜有的几处窗户打开,一些人在那里面挥手告别,初晦默默地寻觅了几次,都没有看到那个身影。
火车的轮子已经开始向前翻滚了,突然有一扇窗户打开,川濑先生探出头来。
“其实梅雨季很美的……”
“?你说什么?”初晦靠近过去。
“我是说,在梅雨季飘落的樱花……”
火车启动了,速度开始加快,初晦也随即加速,终于,在火车的速度即将超越她时,她终于赶到了川濑先生的窗口。
“请问……您刚才说什么……?”她喘着气问道。
“我是说梅雨……”川濑先生摇了摇头,“不,没什么可掩饰了,你笑起来很美。”
初晦愣住了。
顷刻间火车瞬间从身边飞驰而过,一阵风吹来,将她的发梢卷起,也将列车的黑烟带来。
不知过了多久,初晦的意识重新回到这里的时候,火车早已不见了踪影,白灰色的天空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在没有列车黑烟的衬托下似乎更黑了一点。
初晦打开了那个瓶子,小小地抿了一口。
是还温热的咖啡。
好像加了糖,有点甜。
尽管那是一杯纯黑的苦咖啡。
【十六】
初晦毫无意识地沿着铁轨边的小路走着。
在今天离开了那片废墟后,就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完全失忆在世界中。
那原来都是在做什么?按照记忆去复刻原来的行动吧。
但是尽管初晦已经不知多少次将剪子咬进嘴里,可每次最终还是失去了嚼的欲望。
不知走了多久,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对世界外物的记忆也已经模糊了。
其实很想喝咖啡的,尽管这个念头一直出现在初晦的脑海中,但是却无法真正意义的进行这个行动。
这个感觉……像是在睡眠么?
这就是存在在梦里么……
还是说这就是清醒的状态呢?
还是……
连胡思乱想也丧失了么……
【十七】
初晦是被湿漉漉的空气唤醒的。
途中也许已经被风之类的吹过了不少次吧,也许是习惯了所以没有感觉?
所以现在是在哪儿呢?
初晦抬头望了望,天空不再是白灰色的了,而是灰黑色的,天气也开始变得潮湿了起来,就像是那个清晨那样,露水在手上滴落,点缀在光滑的石面上。
一股凉意袭来,钻进了她的袖子,少女缩了缩袖口,开始尝试寻找一个休息的空间。
很快她发现了一个长木椅,木椅上面还坐了一个人,那个人头上戴了一顶帽子,还挎着一个包。
初晦走近了椅子,身影越来越熟悉,轮廓越来越清晰,终于她走到了椅子的旁边,她弯下腰,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您好,川濑先生?”
对方没有回答。
一丝凉意在初晦的发梢间传开,初晦下意识地用手去触摸,手收回来的时候,一抹清晰的黑色在指缝间流下。
世界突然清晰了起来,椅子是黑色的,人也是,道路在旁边出现,楼阁在黑色中逐渐现形,路灯、自行车一样都不差,一位戴礼帽的先生在道路的对面路过,带花伞的妇女收起了伞,孩子们正在追着飘走的风筝,一对握着的手从初晦的身体中穿过,两位穿着水手服的少女正有说有笑地散步。
雨幕就这样落了下来,万般喧嚣在她身边安静的上演,只是初晦一动不动,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当中。
坐在椅子上的人忽然站了起来,向雨幕中走去。
初晦慌忙追了上去,但是不小心滑了一下,摔在了地上,一辆轿车从她身上穿过,也消失在了雨幕中。
她支撑着站了起来,仰头的时候雨丝中的一滴雨滴落在了她的黑色的眼眸。
“黑色的泪花在眼角中闪过,像一滴黑色的雨。”
她安静地站了起来,包里的一个瓶子倒了,装满之前的黑雨的玻璃瓶的盖子被打开,里面的液体流了出来,融入了地面的水洼中。
她捡起了瓶子,盖上盖子放回了包中,慢慢地向雨幕中走去。
【十八】
雨水构建的世界,一切的色彩都是黑色,没有任何声音,时间似乎也是静止的,而一切又按照现实那样,喧嚣而又安静。
初晦不清楚自己在这里待里多久,她去过电影院,尽管故事情节需要自己去猜;她去过咖啡馆,尽管触碰不到咖啡杯;她也去过医院,尽管一切都是黑色的模模糊糊。但是初晦却并不对这个世界感到陌生,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世界,尽管湿透了的凉意一直在刺激着她,但是她仿佛沉浸在这个世界以及自己的幻想中,对外面的感觉已经分辨不清了。
在彻底被雨水覆盖之前,初晦来到一个礼堂旁边,穿过大门,一场婚礼正在这里举行,黑色的婚纱和黑色的西服,安静而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之后一群人从初晦的身后出现,之前所见过的、各走各路、好像相互之间都很陌生的人突然聚集在了一起,像是事先得到通知一样,他们异口同声地说这安静的话,之后他们拥了上去,从初晦的身体中穿过,礼堂被围得水泄不通,连新人的轮廓都已经找不到了。
初晦在礼堂的大门前看着这一切,看着好像陌不相识的人聚在一起,为着同一个事情而祝贺,她有点想离开,可是又不愿意离开,雨水从她的发梢流下,划过她的脸颊,她用手接住,雨水已经化为温暖的一团。
人越来越多了,初晦的四周都挤满了人,她已经看不到什么了,于是她退出了礼堂,可就当她退出之际,忽然所有人都转过身来,她也转过身去,一排人在她的后面,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个礼花筒。
好像发出了“咻”的一声一样,礼花彩纸划过她的头顶,之后好像又发出“碰”的声音,几簇烟火升上天空,开出了几朵美丽的烟花。
婚礼还在进行着,初晦离开了礼堂,包里还有未喝完的咖啡,尽管很凉,但是依然很甜。
一张卡片飘落在初晦的脚边,她捡起它,打开,是这场婚礼的请帖。
【十九】
“今天依然有一些奇怪的新闻呢。”小泽拿着报纸对同事说道。
“怎么了?”
“有一个在那个地方的一个婚礼的请帖……被送到咱们这个城市的收件人那里,还附带了一封信,说这场婚礼很美好,不必担心。”
“啊,最近奇怪的事情真的不少呢。”
“叮!”
“有客人来了。”
小泽放下了报纸,走到了柜台前。
眼前的客人,穿着宛如水手服的校服一样灰黑色的制服,上衣是灰色的,从领口可以看到内衣是白色,系着黑色的丝带,短裙是黑色的,与她的长筒袜是一个颜色,鞋底很厚,是灰黑之间的颜色,手上拿着一把铁锹和一把伞,眼神略有一点无神,她抬起头来,望向小泽,灯光在她的黑色眼眸中闪出白色的光。
“两杯黑咖啡,一定要煮开。”
可能是觉得不够详细,她又补充了一句:
“加一点糖。”
小泽转过身去,咬了咬手指缓和了一下内心的不平静,之后他去向咖啡壶,他已经会煮给她提供的咖啡了。
煮好后,小泽将咖啡递给她,之后看着她走向靠近窗户的一张桌子,她端起了一杯咖啡,一饮而尽。
然后她端起第二杯咖啡,凝视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她将头低下,一点一点,很慢很慢地,嘴角有一个不是很清晰的弧度。
小泽走出咖啡馆,望向天空,天空依然是那样的阴暗,但是,云层没有那天那样密集,也许,也许是个好天气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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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此感谢推特画师HamsterFragmen以及 《Schwarzer Regen》的作者regulus,向您们表示诚挚的敬意!
【二十】
“你知道最近那个新闻么?就是关于那个请帖的新闻。”
“当然知道啊,怎么了?”
“怎么会从那里把信送过来,不可能的吧,那是谁啊?”
“不知道的,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现在谁还在乎这个啊。”
“不过应该有登记的吧,捡拾者肯定要登记啊。”
“啊,的确有登记,不过登记表像是被墨染了一样……比墨要淡一些,但是也看不清楚了。”
“诶?”
“不过也正常,现在是梅雨季啊,可能那位当时被雨淋了吧。”
“也对。”
“说到梅雨季,最近好像到了下樱花雨的时节了,要去看樱花么?”
“可是现在下着雨……”
“那就明天。”
“可是明天也会下雨。”
“那等明年?”
“明年也许……”
“那现在走吧。”
“诶?”
“去看樱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