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白雪
【一】
虽然黑灰色的天空依然像往常一样，但是在残落的雪花下，或许还会显现出别样的颜色。
废墟上规规整整呈现出四方体的砖石房屋已经初步地建造起来了，不过与外围那些高大的非被破坏的楼房相比，确实是有种如同进入了异地的感觉。空地上散落着浅雪渐渐向中央靠拢，从远处看好像是一层霜。
白羽岚雪轻轻地绕过周围的屏障，身边的玻璃碎片映出和天空一样的色彩。路灯早已熄灭了，不过在这样的连昼夜都无法分清的天空下，似乎也没有什么照明的必要了。
大街上的人似乎很多，但是又似乎都离着很远，广场上人们匆匆茫茫地行走，然而这份淡化时间的距离让这份急促变成了空荡荡的城市的一个背景。人们和时间都纷纷从白羽身边略过，可是又在朦胧的气氛中不断印证着自己的存在。
一小阵夹杂着一点雪花的风向她吹来，白羽裹了裹衣服，微凉的触感慢慢地传来。
平常她都是穿白色的素衣的，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如此，就像她的姐姐一样，只不过在下雨天的时候她会把伞打开，而不是被淋得仿佛失去了色彩。
转过楼角的石柱，她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与她的着装几乎完全是相反颜色的灰黑色少女。
她现在正蹲在地上摆弄一只可爱的猫咪。
“早哦，”白羽打了声招呼，“我买来了你喜欢喝的那种咖啡……粉。”
初晦伸出左手去接咖啡，她的右手手指正在被猫咪欢快地咬着，不过动作很轻，只留下一点浅浅的很快就消失了的牙痕。
“谢谢。”初晦轻轻点点头表示谢意，然后将咖啡粉轻轻洒在手指上，送到舌尖微微地品尝。
“小泽先生还为这件事犯了犯愁呢，”白羽笑了笑，“他还想让我把壶和煤油炉也一起带去，毕竟这么远的距离，无论是多高温度的咖啡也是会凉的。”
初晦没有说话，默默地咬着手指，咖啡粉一点一点地从指尖消失。
“你真的是像猫咪一样可爱。”白羽难以掩饰嘴角的笑容，于是她转过身走向路边，不一会就做好了两个圆圆的雪团。
“诺。”白羽一边咬着雪团，一边将另一个递给初晦，雪团一咬就化开了，留下残余的片片雪花和有一种“陌生”感觉的清水在口腔里回荡。
周围好像有人在铲雪，不过白羽并没有看见铲雪的人影，或许那只是风的声音，在这样的城市里，似乎没有人会对这种事情过于费心。
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来了，好像比之前慢了许多。白羽将只剩下一点点的雪团举向天空，可是就像往常一样，雪花似乎是天生自然地避开雪团，直到那一点点的残雪化作了凉水，才慢悠悠地降落在她雪白的手指上。
白羽摇摇头，将手指放在舌尖，雪化作的清水轻触一点，就消逝在透明的雾气之中。
“你要离开了吗？”初晦轻轻抚摸着猫咪，柔顺的触感使得猫咪微微闭上了眼睛，雪花落在她的手上，却没有一丝化开的迹象。
“或许是不愿意融化吧。”白羽心里默默地想着，“就像我不愿意离开一样。”
“嗯，现在就要离开了，我是来告别的。”白羽点了点头。
初晦又一次没有说话，脸上还是那样缺乏表情。白羽捏了捏衣角，军装捏起来不像素衣那样柔顺，手中的医护箱也显得有些多余的沉重。皑皑的白雪落在上面，更加深了一份沉重感。
“那个……”
初晦的声音小的有些听不见。
“嗯？”
“没什么。”
“……”
时间好像顺从了雪花飘落的频率，钟表的滴答声消逝在了风雪中。
世间一片安静，唯有白色的雾气在楼阁间缠绕。
那是只有一粒灰尘的洁净。
“再见。”
初晦又一次将手放在舌尖，轻轻地嚼着沾满雪花与咖啡粉的手指。
也许是因为起风了的缘故，猫咪也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依偎着她的身边。
被咬过的牙痕处好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白羽稍稍裹紧了衣服，她的衣襟已经变成了宛如素衣一样的白色。
“再见。”
她快步地向着雪雾之中走去。
茫茫的风雪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可是又没有遮目的眼镜去阻挡，一片片雪花飞入她的眼眸，连泪水也逐渐变得冰冷。
白羽艰难地回过头来，初晦一动也没有动，不过身型只剩下了一个黑色的剪影，白色的雪浪在她后面拉出一丝丝长长的尾迹。
不知为何，白羽想到了另一个场景。
在破旧的废墟里，灰黑色的衣服躲在低矮的铁板下，一手扶着无线电耳机，另一只手则飞快地发着不知名的电报。
在那幅画卷之外，则是一个提着医疗箱的小小身影。
白雪之下，连天空都改变了颜色。
白羽摇了摇头，迈开了步子，靴子在雪地里如同什么都没有接触到一样，随着脚印一起消逝在风雪之中。
【二】
稀稀落落的雪花慢悠悠地飘落下来，地面已被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虽然并没有感受到温度的变化。
天空依然是那天的白灰色。
时间似乎还在走，不过世界却也似乎没有变化。
漫无边际的云层的那边，会是什么呢？
初晦将双手伸向天空，将那里分离出一个没有边缘的圆。
下雪了。
须臾之刻，白雪将至。
然后零零落落地落在地面上，消融为一抹白色的雾，拂起逝去的风。
“白羽—”
一片透明的雪花飘落在圆心中央。
“白羽—”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声音。
透明的雪花，从白灰色天空中纷纷落下。
没有边缘的圆，像镜子一样。
“白羽—”
“白羽—”
初晦轻声地呼唤着这个名字，在不知何处的远方——或许是天空、是星座、是尘埃……
声音同一频率地响应，随着飘浮的白雪，包裹了这个世界。
宛如同一个声音……不，或许那就是同一个声音。
白灰色的天空中，好像有一个身影伴随着呼唤显现出来。
那影子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苍白，仿佛汲取了天空的颜色，天空的颜色慢慢变暗，积累许久的云层也逐渐透明，直到……
近乎透明的薄雾“哗”地散开，璀璨的星夜点亮新的天空。
“白羽？是你么？”
纯净如雪的影子，展开了天使般的翅膀。
“白羽！是你么？”
初晦打乱了双手绘制成的圆，大声呼喊道。
纷飞的雪花，化作白色羽毛的殒落。
似漆黑的雨降临在世间。
羽落叠积，染上一片银白。
天使挥动着纯白的翅膀，向着星光起点的地方飞去。
夜色吞噬着那抹白色，残损的羽翼一点一点地褪去了她的色彩，只剩下了透明的、留给星夜的空余。
雪花自深空而落，又没入深空。
夜幕再次降临。
黑灰色的天空再次降临。
什么都没有改变，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空荡的咖啡罐里，余香已经被抹去。
在这里，过去、现在、未来，都是一成不变的颜色。
但是在那里，会是怎样的景象？
亦或是永恒的透明？
初晦走向刚刚显现出形状的路边，轻轻地捏出两个雪团。
清凉的融水划过舌尖，传来一阵“陌生”的感觉。
不是那种陌生的感觉。
却似那种陌生的感觉。
初晦将剩下的一个雪团举向空中，雪花规避着她，雪团却没有融化。
她一动不动地举着雪团，眼睛却望向那后面的黑灰色天空。
在失眠中静止的她、在纷飞中静止的雪、在等待中静止的天空、在流逝中静止的时间。
犹如漫无止境的夜。
期待着下着雪的星邂。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