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黄色的水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天空中阴沉沉的，不时有闷雷炸响，大雨连绵，极目远眺，能看到的，只是一片白茫茫。
“......醒啊！醒醒！快醒醒！”
剧烈的喘息声在雨幕之中传来，一个身穿抗洪漂浮衣的军人蹲下身体为一个溺水的孩子做着心肺复苏。
他已经这么做了快一分钟了，但是孩子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但是他的呼吸并没有消失，哪怕消失了，军人也不会放弃。
“醒醒！快醒醒啊！”
洪水冲刷而过，孩子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脸色因为在水中泡了很长时间有些泛白。
掐人中，抬起头疏通气管，一边用力挤压，心肺复苏。
“......醒醒！孩子！不要睡过去！醒过来啊！”
浑身的肌肉无不在疼，但军人的目光仍旧坚定，这可是一条生命！
调整角度，渡了一口气过去，一面孩子因为窒息而亡。
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军人第三次开始心肺挤压。
“......咳咳......噗，哇......”
孩子动了动，咳嗽了几声歪过头吐出一大口水来......
......
老人皱起眉头，端着水几次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只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端起水一饮而尽，抬头认真的看着青年说道：“可是......你陪伴了叔那么多年......”
玻璃杯一下子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呯”声，老人扭过头，轻声说：“......舍不得......”
青年听到了，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看着老人认真而又严肃的说：“叔，先有国再有家，这可是您教我的。”
“......”老人沉默了，放在桌子上的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两人都没有动筷，忽然老人闭上眼睛，取下眼镜，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
那个暴雨天，孩子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军人抱着孩子在雨中狂奔，孩子绵软无力的躺在军人的怀中，看着军人那被雨水打湿显得很脏，而又对他格外紧张的神情，声音断断续续，也有点沙哑：“叔...叔......，谢谢......你、救......了我......”
军人剧烈的喘息着，没有任何犹豫的回应道：“不用谢我，救你的是国家。”
大雨仍旧在下，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远处褐黄色的洪水仍在肆虐。
军人抱着还在在雨中狂奔的身影，军人们扛着沙袋加固着堤坝的背影，军人们额头上留下的汗水和雨水混合早已看不清，军人们在夕阳下宣誓的声音......
......
青年双眼泛红，看着老人无比大声地说道：“叔！我以后！要向您一样！您忘了吗！”
“......”
沉默。
老人的眼眶也红了，他抬起头，脑海中回荡着青年的声音，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年。
......
简易医疗站到了，军人给孩子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在包扎的过程中，孩子看着不断为自己努力的军人，声音稚嫩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我以后也要向你一样，去帮助别人。”
......
青年站着，对着老人，唰的一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老人肃然起敬，起身，回敬了一个军礼。
取下眼镜的老人，为了能够更好的看清楚青年，已经眯上了眼，额头上的衰老纹，脸上的褶皱悄然挤在了一起......
......
当年，看着军人离开时候的背影，孩子认真行了少先大队的礼仪，似乎就像是在跟未来的自己诉说一样。
......
放下手后，青年转身走的毫不犹豫，一步一步的踏出了面馆，逐渐的离开了老人的视线......
老人敬着礼，直到青年离开后仍没有放下，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悄然流淌而下。
“......啊.......”
青年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后，老人轻呼一口气，在面馆板凳上坐了下来，沉默的开始吃面。
苏牧扭头往外看去，天边黑暗，雨水连绵，青年向前奔跑的身影转了弯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泪水混合着雨水一齐从青年的眼眶中肆意流下，但他只是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就把余下的泪水生生的抑制了下去，抿着嘴，看着前方的部队集结处，神色严肃，目光坚毅。
“......以后，”苏牧看着老人无比认真的说：“来我这吃面，不要钱。”
说完这句话后，苏牧跑出了面馆门，老人坐在桌前大口大口的吃着面，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很快吃完了面，老人起身也离开了，他和青年离开的方向正好相反，两个人的所离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看着两个人背道而驰，看着天上的雨越下越大，苏牧的拳头捏紧了，他目光坚定，轻声说：“此生不悔入华夏，来世还做中国人。”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
......
时间渐渐过去了，两个星期转瞬即至。
那些付钱付多了的人所留下的待用面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在前几天晚上，苏牧和叶歌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里面说了此次抗洪的牺牲人数。
苏牧在这牺牲人员名单中寻找着一个人的名字。
有一个青年，在抗洪的时候发现有个小女孩被洪水困住，想也没想就直接抛下自己的扛着的沙袋，直直的跳入水中，对着小女孩游了过去。
洪水的水势不比日常情况下正常的河水势，非常复杂。因为洪水浑浊的缘故，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很有可能一个大意就葬身水中。
青年极力规避着洪水中的可见物，一边奋力向小女孩游去，所幸的是，他游到了小女孩身边。
小女孩得救了，青年松了口气，而就在这个时候，上游冲刷下来的一颗沉在水中的木头却猝不及防的砸在了正要上岸的青年的身上。
青年闷哼一声，周围的人甚至都还来不及伸出手抓住他，青年就被洪水推着沉木一起冲走了。
当时青年的定义是为失踪，但是......现在他却在这份名单上找到了青年的名字。
苏牧沉默了。
这个青年他之所以注意到了，是因为他就是那天那个和老人喝水告别的青年。
但如今......
苏牧看着在电视画面上哭成泪人的青年的妻子，下意识的看向了叶歌，眼神中泛着温柔的光。
时间回到现在，苏牧和叶歌一如往常一样把面馆开门，迎接着一批一批的客人。
过了晌午，苏牧在店门口擦拭着待用黑板。待用黑板上的待用面的数量已经很多了，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老太太路过面馆看到了，心中不由得想到：“免费的？呵，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
于是赶忙收拾东西，对着苏牧挥手：“诶诶，老板老板，给我来碗免费的面！”
苏牧动作没停，微微歪头看了老太太一眼，声音非常沉稳，不快不慢的淡声说道：“待用面只给有需要的人。”
听到苏牧这么说，老太太顿时就急眼了，对着苏牧胡乱挥手，唾沫星子横飞：“诶！我怎么就不需要帮助了？我也没钱！我一把年纪了都，我去哪在公交车上的时候都有人让座，我吃你碗免费的面又怎么了？”
苏牧叹了口气，遇到胡搅蛮缠的人了，不耐烦的对着老太太挥手：“行了行了，进来坐吧。”
老太太得意的瞥了一眼苏牧，拉着自己的行李往面馆里走去：“这还识相嘛。”
苏牧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什么玩意儿！”
老太太进去了，而这个时候门口来了一对母女，母亲靠着小女孩的肩膀，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对着苏牧喊道：“......老板。”
苏牧看到了眼前一亮，笑着柔声说：“来啦。进来坐吧，免费。”
母亲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嗯，谢谢。”
苏牧转身进入了厨房。
而这个时候已经进去的老太太歪过头看着两人一脸非常惊奇的样子：“哟？这年纪轻轻的，有手有脚的，也好意思吃免费的面哪，啧啧啧。”
一边说着，老太太还伸手对着母女二人一脸嫌弃的摆着。
母亲脸上那丝笑容僵住了。无奈的看了女儿一眼，低下了头。
苏牧从厨房里冲出来，端着一碗面用力的放在了老太太的桌子上，发出了“呯”的一声：“哪那么多废话？！啊？爱吃吃不吃出去！”
老太太接过碗，阴阳怪气说：“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一边说，还朝着苏牧望了一眼，那意思仿佛是在说，我才不是傻子。
苏牧深吸口气，强行忍着打人的冲动，转身走入厨房，端出两碗面走到母女二人的桌前，笑着说：“来，你们的面。”
母亲看着端上来的两碗面，顿时有些惶恐，看着苏牧有些不安的说道：“老板，我们就要了一碗面......”
“吃吧，没事，我老婆啊，面煮多了。”苏牧咧嘴笑道。
母亲愣愣的看着苏牧，心中涌上一股暖流，轻声说：“......谢谢。”
老太太是个人精啊，听到苏牧说做多了，立马站起来说：“做多了老板？也在给我来点呗。”
苏牧脸上的笑容消失，都懒得看她，不屑的嘁了一声，推开了她的手，进入了面馆。
老太太不屑的“切”了一声，“什么人啊，真抠。”
二十分钟后，吃碗面，母亲看着空碗，手里拿着几张零钞，犹豫了会儿后，选择把零钞压在了面碗之下。
一直都在看二人的老太太，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呸，装什么清高。”
母亲松了口气，扶着体弱的女儿轻声说：“走吧孩子。”
“哎呀~这个女人呀~要找对男人，找个窝囊废......”一旁的老太太看着离去的二人阴阳怪气的说着：“真惨啊！”
母女二人离去的身形顿住了，母亲辩驳说：“他不是窝囊废。”
“不是窝囊废是什......”老太太诧异的看着她，却被母亲接下来歇斯底里的声音把后半句话吓回去了。
“我男人不是个窝囊废！！！”母亲喊着喊着，眼圈开始红了，声音也开始颤抖了，她说：“他不是窝囊废！他是英雄！”
“他是抵抗洪水的英雄！他是救了很多生命的英雄！他是......英雄......”
说着，说着，母亲就蹲在地上，小声的哭了起来：“......他只是......只是......”
只是之后，母亲再也说不出任何话，白皙的脸庞因为激动涨红了，晶莹的泪水，顺着滑落。
老太太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闭上了自己的嘴不再发任何一言。
苏牧摇了摇头......
母亲擦拭着眼泪和搂着女儿的肩膀，在偏西的斜阳下逐渐远去，远远的，风吹过，似乎还带回来了母女二人离去时候，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和母亲轻柔的声音......
......
“......妈妈，爸爸，爸爸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爸爸......他呀，不回来了。”
“为什么呀？爸爸他的家在这里呀，他为什么不回来了呀？”
“因为呀......爸爸他牺牲了自己的家，挽救了更多的家......让更多的人回到了家.......”
......
最后苏牧收拾碗筷的时候，在母女二人的面碗下发现了零零碎碎的几十块钱，在老太太的碗下面发现了被压着的一张崭新的一百块。
苏牧呆住了，随后失笑了起来。
转身走到待用黑板前，用粉笔写下了。
待用面剩余：672+12。
......
ps：这两篇的灵感来源于抖音，id是：待用面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