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用着比苏牧更为熟练的技巧给烤肉翻面,切肉,大口大口的灌着啤酒。
就在苏牧自己以为,今天只是寻常的她来找自己喝酒吃肉的时候,她忽然望着朦胧的灯光轻声开口了。
“我爸爸得了尿毒症,长时间需要化疗,妈妈她心脏也不太好,一旦进了医院,那钱也就不再是钱了。这几年,他们常常都在沪上常驻,看病,一段时间下来,高昂的费用让他们把家里的房子给卖掉,贷款买了一个一层的没有院子的新房。反正呢,我现在还年轻,身体还能动,能多赚一点就多赚一点,而且,我这也不是没有太亏待自己不是。”
这话说完,她扬起那张小脸,把杯里的麦芽啤酒一饮而尽,低下头时,眼底的碎光明灭可见,似乎有着一丝水花,但很快便被灯光遮掩。
苏牧愕然,有点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跟自己说起这个,顿了会儿后,他似乎是明白了,惊讶的看着她,“那天......你没睡着?”
“睡着了!”她鼓起脸颊,神情之中竟然带着些许女儿家的娇憨,而后小声嘟嚷,“只是,在梦里,梦见了你问我罢了。”
苏牧微微笑了下,是不是在梦里,重要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跟自己说了,不是吗?
只是理由还真是如他当初所想的那样,所以他并没有多少吃惊。
好像人走进社会后,到了一定的年纪,各种生老病死就像是嗅到了老鼠的猫一样,都纷至沓来。
而后,像是沉船之后,经过时间与波浪的起伏,逃逸的老鼠被猫抓住,玩弄之后便是丢弃,成为一具具浮在水面的冰冷遗体......
恍惚间,他想起来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一件件事情。
发小的妈妈得了脑肿瘤,在前段时间因为动手术的原因,已经和他没有什么联系了,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恢没恢复。
就在三天前,同事的父亲也查出了癌症晚期,苏牧还记得,同事拉着自己在大排档中,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
和自己同一年龄的他连朋友间的喜帖都还没有收齐,就要准备奔赴丧宴,苏牧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一时间也就只能默然。
第二天就在心头感慨,说不定不久后自己也要面对这样,大概啊,是到了这岁数了。
恍惚间抬起头,看到对面的她的桌上又已经摆上了好几个空的杯子,苏牧不由得轻轻摇头,“你啊,还是自己悠着点吧,这喝酒不要紧,万一连带着自己那不要命的工作,把自己累到了,你爸妈还能指望谁。”
话说完后,他把自己架在上面烤,已经冒油的五花肉从串子上弄下来,推到了她的小盘子里。
她说,“不碍事的。”
他说,“碍不碍事,可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她说,“......我自己的身体,清楚的。”
他笑了笑,没有在劝阻了,而是端起一杯酒,举起杯跟她觥筹交错,轻响后,两人笑着把带着香气的麦芽啤酒,喝到了底。
人啊,就是这样。
在小的时候,会因为一包辣条,而跑去很远很远的小卖部。
刚成年,还不知道社会的残酷,可以为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而东奔西走,甚至去一个自己全然未知的世界里生存。
可是,这一旦在社会上跑了一段时间,心里的那点棱角早已被磨平,就已经可以把什么山盟海誓全都丢在脑后,而是为了生活而生活了。苏牧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而她......还没有,心头还有固执。
苏牧并不知道她心头的固执是什么,但想来大概也是知道的,但他却不愿意去明说。或者说,他怕。
那晚上,她喝了十多杯麦芽啤酒,但却很让他意外的没有醉,反而是眼睛明亮。
苏牧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忽然笑着跟他提了一件事情。
“你知道吗,前两天在电视里播放了我参加的一个节目,有好多人专门截图出来在微博上艾特我,给我看呢。”
苏牧愣了下,而后温和笑道:“恭喜啊。”
他口中的恭喜她是知道的,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见面的时候,她就跟他说,自己以前曾经为了某个明星而去做一些现在的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可现在这事情,却到了她的头上。
“当初的话,还作数哦。”她笑的明媚,说完这话后,摸出钥匙打开了防盗门。
苏牧微愣后恍然想起,她是再说看首映的事情,再次笑了笑,“那肯定,我还等着呢。”
她冲着他一笑,然后转身钻入门中,隔着门缝对着他挥手小声说:“明天见。”
苏牧看着她因为喝了酒后微红着的脸庞消失在了门后,心头有些怅然。
低下头看着自己伸到一半的手,哑然的笑了笑。
他多想伸出自己的手去揉一揉她那头被雾气打湿的长发,告诉她,你真的太累了,休息会儿吧。
但是,他没有。
回到家里后,洗漱完毕,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略微泛黄的天花板发着呆。
隔着那不太厚实的墙壁,他能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的各种各样的声响。
哗哗的水流从空中落下,砸在地面上发出哗啦的声响,拖鞋踩在地上,趿拉的声音,隐隐约约中还有穿衣服脱衣服的悉悉索索,以及手机里面传来的音乐声。
这些声音在深夜里似乎被发酵,交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他听不懂的声音,却充斥在了他所呼吸的每一处空气,他试图闭上眼睛,逃避这一切,但却逃离不了。
最后,他认命般的闭上眼睛,偷偷的在心头问自己。
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告诉她,我喜欢她呢?
而在另外一边,她同样躺在床上,和他一样,看着天花板发着呆。
她在想。
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告诉他,自己接近他以来,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