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雨熙
我们无法决断内心的幽暗，但我们可以选择良善的光明。
无论是在哪一个世界。
……
雨熙正在做作业。
她今年十三岁，念初一，是天雪市芷兰中学的学生。
比起小学，突然增加的课程数目让雨熙有些吃不消，每位老师都可劲给他们布置作业，原本八九点就能写完的作业，现在得到十一点甚至十二点，要是不抓紧的话就得拖到凌晨，雨熙揉揉眼睛，继续努力。
是的，作为班里的吊车尾，雨熙非常不喜欢写作业，经常写着写着就会哭出来，就像那些还不熟练学习的小学孩子一样。每次认真做的作业却只能换来鲜红的红叉，写到手腕酸痛也没人心疼，而考试的成绩却不尽如人意，半期的数学考试才得了五十八分。
教雨熙数学的方老师很头痛，因为数学试卷的满分是150分，以雨熙的这个成绩，中考是很危险了。
雨熙经常会躺在床上想，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学习这么痛苦，为什么人非得学习，非得考试，非要写出正确答案不可呢？
但这不过是孩子的抱怨，哭完还是得拿起笔，雨熙咬着嘴唇，委屈地在纸上写下自己不算好看的字。
想喝酸奶。
“妈妈，妈妈？”雨熙喊着。
家里还是一个人，妈妈估计是加班去了。
已经习惯了，爸爸不在，妈妈又总是工作，雨熙跳下椅子，想喝酸奶，得自己去冰箱拿。
真是羡慕啊，那些家里有爸爸妈妈陪伴的孩子，打开冰箱，雨熙拿到了放在最底层的冰冻酸奶，默默地想。
好了，雨熙撕开酸奶盒上面的包装，往冰冻酸奶中插上一根筷子，用剪刀沿着四周剪开盒子，被冻得结结实实的乳白色固体就稳稳当当插在了筷子上，这就是雨熙最喜欢的“酸奶雪糕”。
继续写作业吧，虽然妈妈总是不回来，虽然作业那么多，虽然老师总是批评自己，虽然班里的同学也不喜欢自己……但作业还是要做的，丢在那里的话它只会越变越多，而不是越来越少。
呼啦——
窗外传来奇怪的响动，雨熙拿着她的雪糕，停下脚步。
有点像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可这儿是23楼，最顶层，怎么会有风吹树叶的声音呢？
雨熙搬来小板凳，踩着板凳趴到窗边观察，小区里的星星灯火和远处城市的霓虹流萤交相辉映，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
是听错了吧，雨熙晃晃她的小脑袋，舔了舔酸奶块，已经是十一月初，家里开了一点点的暖气，要是不快点舔干净酸奶会融化滴落到地上的。
回去写作业吧，因为吃到了喜欢的东西，雨熙的心情有些好转。
早点写完，还能看看小说——
呲——呲——
呲——呲——
呲——呲——
黑色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入屋内，拥有灵魂般，在屋中环绕。
不详的气息弥漫，整间客厅的上空都被黑影笼罩，仿佛神话场景，雾影翻腾涌动，其中闪电作响，耀白的光刺破了所有胆敢直视的僭越之人。
那是从地狱被释放的魔物，那一千年完了，封印脱落，诅咒降临，人类必将经历生灵涂炭。
墙体崩裂地面坍塌，悠长古意的低吼回荡，仅仅是吐息，整片的空间似乎都要被那股威严摧折，无形的压力迫使任何人都只能俯仰屈膝，那并非出于尊敬和崇拜，而是出于生物最原始的……恐惧。
只是这一切雨熙都感受不到，她的视线里只有亮着灯的客厅，还有阳台处盆栽叶子的微微摆动，仍旧是一切如常。
黑影如流沙翻滚，沸腾着变幻姿态，仿佛古书漫卷，显露的内容隐匿着无数鬼怪凶兽的影子，咆哮着要从牢笼之中挣脱。
这里曾经是它们的世界，而如今，它们回来了。
黑影在雨熙的面前停下，身形也终于稳固，破败的长袍下，看不清那黑影的脸。
“人类……吗？久远的记忆。”
望着雨熙浑然不知的呆萌表情，黑影冷然。
“连看到我都做不到吗？弱小的个体。”
但对黑影来说这已然足够，纯粹的宿主，适合于它的苏醒和归来。
“赐予其无上的威严，使原初的启始之地，回归应有的命数，”古老的声音撞钟般庄严，黑影念诵着无可理解的语句，“蛮荒归于秩序，诡域之门洞开。”
“我们会迎来，对名为‘神’的讨伐。”
倏然间，黑影消失了，那不详的感觉，令人焦躁的感觉，全都消失了。
客厅的灯光依旧明晃晃的亮着，阳台处盆栽的叶子也还是微微摆动，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啪嗒——
酸奶雪糕从雨熙的手中掉落，落在了客厅的地毯上。
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雨熙踉跄着摔倒。
到底是……怎么了……
雨熙的视线逐渐模糊，她努力挣扎，却无济于事，黑暗上泛，吞噬着她的意识。
妈……妈……
她昏了过去。
……
“高危目标，宿主的意识已被侵蚀，再说一遍，高危目标，请立刻安排执行人进行抹杀！”
“收到，我会安排最合适的人。”
放下手机，男人微微叹了口气，他的叹息声在房间内回响。
夜很深了，可是房间里却没有开灯，唯一发着光的，是男人桌上的电子相框，还有男人望着微微荧光的那双眼眸。
“已经很累了啊，可是，还是不能拥抱你。”
指尖在相框上滑过，那上面是女孩美好的面容，笑得恬静，岁月静好。
他是何时，失去她的呢？又是因为，怎样的理由？
杂乱的回忆涌来，如同噩梦，纠缠不清，红色的和黑色的交织在一起，将心口的那块地方堵死。
男人感到了烦闷，他决定出去看看。
“这样真的好吗？”
声音幽幽，来自于男人的身后。
男人回头看，那个人就坐在他刚才的地方，穿着白大褂，脸上的表情是悲悯。
是对他的？还是对这个世界的？男人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
“做到这步真的值得吗？你欺骗了多少人，利用了多少人，牺牲了多少人，甚至是你的……”那人缓缓说着男人内心最深的痛楚，而他却无可反驳。
“你好好扮演你的医生，剩下的，不用你管。”男人打开门，走廊新鲜的风带着初冬微寒的气息，还有一丝丝的凛冽。
“在他们面前吗？继续扮演着我的医生，给他们派发一些无关紧要的任务，偶尔讲一点关于人生关于未来的鸡汤吗？就这样，达成你的目的？”
男人闻到了那人话中的讥讽，但他不很生气，因为那人说的是实话。
“嗯，就是这样。”
男人关上了门。
乘坐电梯来到顶楼，男人走上很少有人来的天台。
在这里，整座城市，一览无余。
倚靠着护栏，男人望着这座名叫“天雪”的城市，到处是高楼大厦，到处是车流起伏，灯火辉煌，暖黄和深黑点缀，一缕烟火的喧嚣铺面而来。
不会停息的车流穿梭，坐在车里的，他们是什么人，又要去往什么地方？
那些璀璨着霓虹的楼宇内，又在经历发生着怎样的冷暖悲欢，上演着如何的故事？
都会是温暖的吧，男人真心的祝福，每辆车都驶往家的方向，餐桌上摆有热腾的饭菜，等待的家人们微笑着拥抱，送上一天的祝福。
楼宇之内，无论是怎样的悲欢，怎样的曲折，最终都能拥有圆满美好的结局。
虽然他已经身处暗处，但他依旧希望大家能够幸福。
萧瑟的寒意裹挟着黑暗的风，护栏边的男人显得那么渺小，而整座浮华绚烂的城市，似乎可以轻易的将他吞噬。
男人在口袋里摸索，他已经戒烟很久了，但此刻，突然很想点燃那么一支。
只是想看着那灰色的烟雾飘散，消失在这座城市黑暗的上空。
“无论如何，我会努力。”
“白杨，对不起。”
……
雨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妈妈正在厨房给她做美味的早餐，电视里放着早间新闻，一切都很正常。
翻翻书包，作业都完成了，老老实实躺在那里，摆放得很整齐，再看看客厅，地毯上并没有那根掉落的酸奶雪糕，晚上她所经历的好像根本不存在。
是幻觉吧，肯定是幻觉吧，雨熙说服了自己。
“来吃早餐了，小雨熙。”妈妈喊着。
“来了妈妈！”
窗外的天空很蓝，今天看来也会是个大晴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