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白杨&白芷
“昨夜凌晨，天雪市梨花公园内发现一具女童尸体，死者为附近银杏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因为早晨未能及时到校，学校便通知了还在外地工作的家长，经过辨认后确定了女童的身份。警方初步判断死因为钝器击打，具体原因则还要等待法医的鉴定结果。我们也将进一步跟进案情……”
医院，住院部，医生办公室，收音机正在播着早间新闻，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啃着坚果能量棒，把一袋子文件扔到了桌面。
“第六起了，才一个多月时间就发生了六起极恶杀人。死者特征出奇的一致，女性，年幼，死前被虐待，死因包括捆缚窒息、失血、溺死、电击、水银中毒和钝器击打，毫无疑问是个变态，对幼年女性有着特殊兴趣的变态。”
医生丢在桌面上的文件散开来，大部分是图片，惨不忍睹，会让人怀疑神是不是死了的那种惨状。
“确定是鬼吗？”男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的坐姿和表情还算端正，只是太过邋遢，头发黏成一团一团，衣服皱巴巴的像是抹布，脚上甚至还踩着拖鞋，看起来像是刚从闹饥荒的地方逃出来。
可他的声音又是那么清爽，干干净净，和他的邋遢造型反差很大。
“你到底多长时间没洗澡了？我坐在这儿都闻到一股子发酵的酸臭味！”医生不便发怒，只能继续讲述，“你知道的，心灵阴暗的人会很容易成为鬼的目标，因为他们更容易被鬼诱惑。所以自从第一起案子发生我们就一直在关注，直到昨天，你的搭档，心凌在人群中发现了这个人。”
医生推出了他的手机，里面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二十多岁，上班族，拎着包，过着每天朝九晚五挤地铁上班下班的生活。
“没有完全获得宿主身体的鬼只是‘覆’在那个人的身上，心凌的家族遗传被称为‘通灵’的能力，能看到覆在人身上的鬼影。”医生见男生就那么坐着，从抽屉里摸出一小盒栗子酥，“尝尝吧，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做的，很好吃。”
男生看了看装在盒子里黄澄澄的栗子酥，伸手摸了一个，咬了一口。
“好吃……”他喃喃。
“那我们继续说，上面已经把这件事交给我们了，组织给的命令也很明确，抹杀掉，不用担心后果，当然你不能在大街上就把它杀了，至少得找个僻静的地方再动手，还有不能太残忍了，不然显得我们像是坏人，善后的工作人员经常抱怨你把场面搞得太过血腥……”医生又开始啰啰嗦嗦，其实他最清楚不过，哪怕是在人头攒动的市中心，眼前的男生也可以悄无声息抹掉那个目标。
只是取决于他想不想。
“收到，立刻执行。”男生舔了舔手指，一两分钟的工夫他已经把栗子酥吃完了，美味是一部分，更多的可能是……他饿了。
“抱歉啊，明明才发生过那种事，还要你来执行任务。”医生低声说道。
“医生用不着道歉，我也不是为了医生你才做这份工作的，”男生拿起桌上关于那个人的相关资料，“帮我谢谢你的朋友，很好吃。”
推门离开，男生的身影消失，医生愣愣地看着桌上已经是空空如也的盒子，他藏了好几天都不舍得吃的，这小子居然两口就吞没了，真是暴殄天物。
“记得洗个澡换个衣服再去！”冲着走廊大喊，医生知道男生能听到。
希望他能不要太自责，尽快从他妹妹的死中走出来。
“为了这座城市的安危，今后也要继续麻烦你啊。”
白杨。
……
“我回来了。”白杨打开家门进屋，习惯性喊道。
哑然失笑，他望着挂在客厅正中的照片。
“芷儿，哥哥真傻，你明明已经不会再回应我，‘我回来了’这种话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把医生给的资料放在桌子上，白杨走到照片前，双手合十，轻轻祈祷。
已经三个月了，距离妹妹白芷离开，已经过去三个月了。白杨抬眼看到了日历，11月3日，要是妹妹还在的话，现在应该在读高中一年级才对。
不过这也只是他美好的幻想，妹妹白芷自从十年前便身患重病，常年卧床虚弱至极，只读了半年的小学一年级就退学在家。因此就算妹妹还在人世也不可能去读正常孩子的高中。
“真想看看你穿校服的样子啊，高中的校服，一定很好看吧。”轻轻拭去相框侧面的灰尘，白杨轻叹。
这三个月间他只是往返于公墓和家里，每天除了跪在妹妹的墓前就是躺在床上发呆，人生突然空出一大块，他一时找不到接下来生活的意义。
那漂亮的孩子，会喊他哥哥，会撒娇也会很温柔，即使剧痛缠身仍能露出微笑……白杨转过身，他的眼泪早就哭干了，如今眼角再也渗不出什么液体。而且妹妹也不希望他只会浑浑噩噩地抱着照片像个废人，妹妹最常说的话就是“要好好生活啊，哥哥。”
那就，好好生活吧，白杨走到浴室，对着镜子打量他自己。
乱蓬蓬的头发，胡须也是一团糟，脸脏得要糊住，脖子上有一道黑乎乎的线，那是汗水蒸干后留下的油脂杂质，还有衣服，上面沾有白杨家附近外卖店所有种类餐品的味道。
这三个月间他连澡都不想洗，怎么可能有闲情逸致做饭呢？偶尔点些披萨汉堡什么的来充饥就足够，再说，他本来也不擅长做饭。
白杨唯一拿得出手的菜式是糖醋排骨，他为了这道菜不知毁掉多少上好食材，练习了足足两个月，因为这是妹妹最喜欢的菜。为了给妹妹过生日，白杨特地准备的。可惜味道还是不够好，至少比不上附近那家星级餐厅。
不过妹妹很喜欢，那天还激动得哭了，白杨觉得他笨拙的努力也算是有了意义。
“说实话，那盘糖醋排骨，真的糟糕，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好吃。”白杨脱下上衣，他不是那种肌肉型的男生，肌肉的纹理不像执行部其他人那样夸张，甚至有些消瘦，喜欢骨感些的女生才可能会对他感兴趣。
他今年大二，但鉴于他在大学只是混个勉强的出勤率，而且去掉暑假他已经有两个月完全没去学校，因此会对他感兴趣的女生是否存在还是个疑问。
“哥哥，你是不是也该给我找个嫂子啊，没有我在身边，谁能照顾哥哥呢？我会不放心的，死不瞑目哦。”妹妹会和他开类似的玩笑。
“那我就一直不找，这样你就得一直在我身边，永远不准偷偷离开。”他会捏捏妹妹的脸，他确实没怎么想过找女朋友这种事，整天出任务，接触的又全是这座城市的阴暗面，就算和某个女生成了恋人，自己又要怎么和她解释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呢？
一手拿起剪刀一手拿起梳子，白杨简单把头发捋直。既然要出任务，就整理干净点，不然医生又要唠叨半天，他是那种不啰嗦到位不放心的人，所以想闭上他的嘴，还是尽量听他的话比较好。
理发这方面他倒不陌生，因为妹妹不便出门，他也不想陌生的人看到妹妹然后随便议论，所以十年来妹妹的秀发都是由他这位哥哥亲自修剪的。
将鬓发剪短，然后把刘海剪齐，他的手艺也就局限于此，所以妹妹的头发留的相当长，长及膝盖，当然确实也很美。
咔嚓咔嚓，白杨对自己头发的细心程度远不及妹妹，就像是剪路边的灌木，说不上什么发型，更谈不上什么美观，不影响视线就好。
想到偶尔的时候，自己会把妹妹抱到阳台上，坐在椅子上让妹妹晒会太阳，长发垂到地面的妹妹在阳光下的侧影，真是美到窒息。白杨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再也不能见到那样的身影，再也听不到那声柔软的“哥哥”，即使已经过去三个月，要接受这样的现实还是很艰难。
“快点把任务完成吧，我也该想想以后要过怎样的生活了。”
浴室的门被关上，水声响起。
抹杀任务，立刻执行。
……
杏色的风衣，宽松地搭在外面，里面是浅蓝色的翻领衬衫，扣子系得很整齐，下身是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裤，脚上是白色的帆布鞋。白杨穿好衣服，已然焕然一新的他和刚才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废物尼特族到朝气阳光大男孩的转变，如果白杨的老搭档心凌在这里一定会目瞪口呆。
快两个月没见到她了，当初因为妹妹的事还吼过她，希望她不要太怪自己，白杨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泡着杯面，他在翻医生交给他的资料。
危险等级A，能力未知，侵蚀程度推测已经超过百分之八十，编号——17110301，据说他们原本给这些鬼还取了古意的名字，魑魅魍魉二十四鬼之类的，不过很快就放弃了，因为鬼的数量增加到难以找到不重复的汉字，所以后来就干脆使用更现代也更便于记录的数字编码。
白杨直接翻到了底，他只要知道那个鬼的所在地点就好，刽子手不需要知道死者的过往，他一直都有这个自觉。
“知道你没耐心看前面的资料，那就说你最感兴趣的，我已经黑掉了它的手机，定位信息已经通过邮件发给了你，是个小程序，我自己做的，你下载之后就能看到鬼的移动路径了，感谢我吧。”
这傲娇小女生风格的便条，果然还是自己的老搭档，心凌，白杨笑了笑。
打开邮箱，下载那个小程序，点击安装，白杨一边吃面一边等待进度条前进。
安装完成，第一时间弹出来的却不是地图路径。
“欢迎回来！”粉色的圆体字占据了白杨的手机屏幕，居然还有音乐，敲锣打鼓的，气氛欢快得像是过年。
欢迎回来吗，白杨默默地把这四个字截了个屏，再点击，简洁明了的地图和红点跳动，实用主义的心凌难得设计了“欢迎回来”这种花哨的小东西。
见鬼，稍微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这还是那个整天和他赌气不说话的女生吗？
或许，自己是该去和她道个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