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鬼”
十年前的春天，天雪市降下了有观测以来的最大暴雨，整整三天三夜，即使是白昼也如深夜那样漆黑，瓢泼的雨水拍打在地面和玻璃窗，整座城市都随之震动。
自那之后，这座城市的怪异就越来越多。
最开始是一些连续杀人的案件，往往牵扯几十人命，场面血腥到难以具体描述，作案者手段残暴行径恐怖，根本不像是人类所为。
只是和那些嗜血残忍的疯子不同，这些人思路清晰计划缜密，他们轻易剥夺他人生命并不出于利益的冲突，而是……享受，他们是真心喜欢这种“娱乐”，看着生命的消逝就觉得愉悦，迫不及待计划着下一次的“游戏”，露出最天真最纯粹的笑容。
抓捕行动后人们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这些人的血并非是常人的鲜红色，而是沉重的黑色，黑得就像是……人心深处最恶的欲念。
所有黑血的犯罪者都被处以死刑，当然以他们的罪行就是死上十次也不足惜，但这并没有起到什么威慑作用，城市中的变态杀人魔还是越来越多，人们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他们不是人类了，他们自堕落的那一刻起，另一种形态的生命就占据了他们的身体，他们就像寄生虫，支配了宿主的一切，身体、记忆、还有宿主平时被道德法律和社会准则压抑的原始欲望。”
某个人从它们手中侥幸逃脱，将真相告诉了其他人。那些无声无息没有实体的生命，它们在这个世界并不能活得长久。没有物质身体的支撑，它们很快就会被世界的规则抹去。
所以它们盯上了这颗星球唯一的智能生物，人类。
侵蚀，侵蚀宿主的意识，却没有变成丑陋可怕的怪物，它们选择了最聪明的做法，什么都不改变，隐藏自身，就像正常的普通人类那样。
只是占据那具身体的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人。
这是两个种族之间的战争，即使敌人和自己唯一的区别，只是那黏稠如漆的黑血。
人们迅速行动，研究部门，情报部门、技术部门等等都组建起来。同时为了应付那些已经被完全侵蚀的堕落者，负责处决和抹杀的执行部也慢慢成熟。大家为了守护这座城市，寻找彻底击败敌人的方法不断摸索和努力。
通称，天雪市城市安全特殊部门，其中下属的执行部，就是白杨工作的地方。
最后，人们给这些来自其他世界的生命取了名字，取自传统文化中人们内心最深的恐惧——鬼。
……
皓琛没有像往常一样上班，他请假了。
他又来搜寻猎物了。
端着一杯咖啡，面前是一台笔记本，皓琛看上去就像是那些正经的白领一样，衣冠楚楚一丝不苟，连胸前的领带都系得笔挺，不会让任何人怀疑。事实也是，他坐在这儿快两个小时了，店员还是坐在那里，除了点单时的“谢谢惠顾”，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电脑上，他的目标也不是那些乏味的文档。皓琛盯着咖啡馆对面的小学门口，正是放学时间，孩子们手拉手从校园里走出来，辛苦学习了一上午，大家都想着快点回家去，家里有温热的午饭等着。
这也是皓琛的机会，落单的孩子，身上没有家庭温暖的孩子，总是一个人生活的孩子，他现在一眼就能看得出。
这些孩子，会像昨晚的那个女孩一样，变成他的“食物”。
想到这儿，皓琛的心跳又快了几分，吞咽进喉咙的口水就像是蜜糖般甜蜜，皓琛被这份诱惑勾引得快要发疯。
不，不是蜜糖，远不是蜜糖那种东西，是鲜血，幼小女孩的鲜血，品尝着她们的鲜血，皓琛有种如坠天堂的快乐。
这就是力量吗，这就是自己所能拥有的，美妙现实！
皓琛本来只是个小公司里的职员，大学毕业后没有考上公务员，凭他二流大学的学历也只能到小公司里任职，还是办公室里地位最低的那个，因为是新人，所以不管是谁都会欺负他，简直把他当成是佣人。
可有什么办法呢，皓琛看看镜中的自己，又看看账户里的余额，现实的压力能摧毁一切年轻人的意气风发和不自量力，曾经的豪言壮语转瞬间崩塌，皓琛选择了沉默。
他的名字是妈妈给起的，皓是太阳照耀时世间的光明，琛是世间的珍宝，成为照耀世界的一块宝藏，这是妈妈对他的期盼。
只是妈妈在皓琛半岁的时候就离世了，她留给皓琛的，也只有这个名字。
失去了母亲，皓琛的童年很不完整，父亲忙于工作无法经常陪伴在他的身边，每天皓琛面对的都是冷清的房间，单调的餐食，还有摆在桌上的，妈妈的相片。
虽然父亲很忙，但这并不妨碍父亲的严厉，皓琛的成绩被要求必须稳定在班级前三，如果做不到就会被罚跪，还会狠狠地打板子，那宽厚的木板打在手掌上的痛苦，皓琛至今依然记得很清楚。
唯一的温暖来自于隔壁邻居家的小妹妹，皓琛在初中二年级时认识了她，她才刚刚念小学一年级，对皓琛这个初中的哥哥非常崇拜，小跟班一样在皓琛的身后，问东问西，像是个小迷妹。
“哥哥，教我写作业好不好。”
“哥哥，我请你吃棒棒糖！”
“哥哥，我和同学他们说我有一个成绩特别好的哥哥，她们都很羡慕我呢。”
皓琛的记忆里，那个女孩总是在笑，笑得很好看，笑得如同柔和的春风，像是他没有印象的妈妈。
所以皓琛对那个女孩很好，教她作业，给她讲故事，买来各种零食和玩具送给她，在女孩九岁生日的时候还为了办了一个简单的生日会，生日礼物是一条手链，皓琛攒了很久的钱买的。
为了女孩的笑脸，皓琛觉得自己不论做什么都值得。
或许，也许，他们以后有机会，就像故事中写的那样，男主角和女主角最后幸福得生活在一起。
可人是会变的，小孩子也会长大，一厢情愿的愿望，终究只是美好的幻想。
高三前夕，应该说是高考前的那天晚上，皓琛终于决定告诉那个女孩，他喜欢她，他会努力，年龄的差距不是问题，他可以等，等到女孩长大成人，他也有能力给她幸福的时候……
“她今天不在家呀，听说是和同学们出去玩了。”女孩的妈妈这么和皓琛说道。
“妈妈，我带了同学，他非说要来拜访一下。”电梯打开，传来的脚步声，还有女孩和男生说说笑笑的声音。
皓琛呆呆地回头，他最珍爱的女孩，她的手正在被另一个男生握着，两个人看上去非常亲昵。
而女孩的手上，早已不是他送的那条手链，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手表，和男生手腕上的似乎是一对，泛着清冷的光，看上去价值不菲。
“这是……皓琛哥？”女孩终于注意到了他，礼貌地打招呼。
没有更多的对话，女孩拉着男生钻进了屋子里。
皓琛这才想起来，他其实已经有一年多没和女孩说过话了。
这段时间里，他只是沉醉在自己构筑的想象中，编织着不可能的未来，像是个无可救药的变态，仅此而已。
失魂落魄回到家，皓琛流下两行泪来。
第二天，他的高考，一败涂地。
失去了爱，也失去了希望，皓琛让所有人都很失望，原本能进清北的他以极其不体面的成绩到了一所二流的大学。在那里他更加堕落，宽松的环境，同样慵懒的同学，皓琛体会到了放纵。
那段回忆就像是泥沼，皓琛清醒过来时，他已经站在学校门口了，夏风燥燥地吹，吹得人心烦意乱。
他毕业了。
没有学历，没有经验，没有家世的支撑也没有人脉，在社会中随波逐流的皓琛开始体验到来自生活的重压，每天下班回到出租屋他都感到精疲力尽。
“我说，不甘心吧，这种生活。”
一个多月前，那个影子突然出现在皓琛的面前。
“要不要试着和我交换？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自己的愿望？
“我知道你渴求着什么，我审视你的内心，看得一清二楚，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交换？”
交换什么？
“你的力量太弱了，而我也需要一个稳定的居所，所以我们正好互补，我可以补足你的能力，你可以为我提供灵魂的栖息之地，互利互赢，怎么样，很公平吧？”
他真的知道自己的愿望？皓琛摸摸心口，他本人对这种模糊的问题好像都不太肯定……
但看着那飘忽的黑影，明明看得见却摸不着，皓琛莫名的有些想试试看。
人世无所寄托的话，就试试看乞求鬼神好了。
“我答应你。”
那个黑影真的兑现了他的所说，他仿佛突然间就拥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这一个月他已经品尝过六朵鲜嫩小花的味道，每一朵的味道都不同，但美味和刺激是相同的，皓琛很满意。
今天这就是第七朵了，要用怎样的方法疼爱她呢？皓琛端着咖啡的手开始不稳了，他太过激动，情绪有些失控。
但一想到自己能和她们那样恣意的结合，看到她们痛苦挣扎的表情，听着那垂死呻吟的声音，舔 舐那不曾被污染过的鲜血……这是何等的舒爽，何等的享受？
“你不该和它交换的。”
干净的声音打断了皓琛的臆想。
回过头来，穿着帅气的男生坐在他的对面，男生在和他说话。
“你是谁？”
“你知道吗，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管这些东西叫‘恶魔’，因为恶魔总是勾引人类出卖灵魂，你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它们，你已经是个死人了。”男生根本不回答皓琛，他也端着一杯咖啡，慢慢地品，大概是嫌苦，从桌子那边摸了两块方糖丢进去。
“你是谁？你认识我？”皓琛有些慌乱，这个男生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又在说些什么？
“它并不能实现你的愿望，它只是迫使你的心放下一切防备，释放你人格中黑暗的那一面。你在放纵的时候，它鸠占鹊巢，吞噬你的一切，最后剩下皮囊和空壳，那是最适合它的身体。”男生说着怜悯的话语，眼中却没有一丝悲伤。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皓琛被激怒了，他已经有了无上的权力，支配他人的生命轻而易举，不管眼前的男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都无所谓——
“你杀了你的妹妹对么，你曾经最喜欢的妹妹。”
男生将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照片中的女孩已经死去，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看上去有些干枯，女孩的手腕有一道极深的伤口，而把女孩和钢管捆在一起的，是一条带血的手链。
当年他送给女孩，当做生日礼物的那条手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