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家庭教师
“让我去做家教？给初中的女孩子？”
白杨拍着桌子站起来，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好久都没这么激动了。
“坐下坐下，先听完，虽然乍看上去有点无厘头，但这个任务可是高危级别，组织上点名要你去的。”
白杨看看医生，又看看身旁的心凌，他是有些不能理解。
“我知道，刚才我们还聊着‘活下去的意义’这种严肃的话题，现在我就要你去做和平常任务完全不同的家教，去当一个女生的老师，你会惊讶也是正常，”医生从抽屉里摸出档案袋来，“心凌，你来和他讲讲吧。”
白杨勉强算是坐正了，医生每次摸出这个袋子，意味着确实有新的任务要去执行，而且袋子中间印着红色的章，正如医生所说，代表着高危任务。
“咳咳，好，那小白杨，接下来由我为你讲述这个任务的启始缘由，”心凌清清嗓子开始解释，“鉴于你已经三个月未执行任何任务，现在先复习一下基本知识——提问，我的能力是什么？”
“通灵，能力来源自家族遗传，具体原理机制暂不明了，但能以肉眼观察到依附于人类身上而暂未完全获得宿主身体的鬼。至于拥有通灵能力的你，心凌，我的搭档，于五年前加入执行部，截至目前共执行过六十二次任务，任务成功率为98.4%，经验丰富值得信任。”白杨回答，他对自己的搭档足够了解，说起这些也不带迟疑。
“好了好了，前半段就好，后面怎么像是每年的年终审核一样……”心凌的脸红了红，“按照我和其他拥有‘通灵’能力之人的观察以及这些年的案例事件，请回答，鬼，目前我们是怎样定义和分类的。”
“鬼，亦称魔鬼，魔物，妖物，目前认为它们并不来自我们这个世界，它们以意识和灵体的状态游荡，需要物质的身体才能在这个世界长久存在下去，否则短则一两天长则一两周便会自行消失，与宗教概念中的‘灵魂’相似。但这与唯物的哲学观念并不相悖，它们本质上来说是一种能量的聚合，缺少物质的支撑就会因为能量消散而崩溃。”
“所以它们为了不被这个世界抹掉，选择以侵蚀的方式获得宿主的身体，抹消宿主的意识，继承宿主的记忆，代替宿主在世界上活下去。”心凌补充。
白杨点头，“侵蚀的过程，也并不复杂。灵体状态的鬼在人群中寻找目标，鬼会审视每个人的内心，也就能发现每个人的“弱点”，那些被埋藏在内心深处，受过的创伤经历的过往，那些平常被法律道德和社会准则压抑的黑暗欲望——也就是心因。目标选定，鬼和宿主的意识相连接，鬼逐步取得宿主的信任，引导并实现宿主的愿望。随着心愿和欲求的一步步满足，宿主身体对外部意识接入的警惕和戒备也在一点点松懈，直到鬼侵蚀完成，宿主的‘人格’也被吞噬。”
心凌点点头，“之所以常说心灵阴暗的人容易成为鬼的目标，就是因为他们那些幽暗的欲望更浮于表面，鬼审视每个人的内心，对于寿命不长久的它们，自然是寻找成功率更高的宿主才更容易活下去。而我们都知道的，恶意比善意往往强烈百倍。”
“根据执行部十年来经手的案件，鬼的分类，也就是等级，主要分为两类，等级一和等级二，主要的区别在于……等级二的鬼拥有着超乎寻常的‘能力’，感官方面的增幅是较为常见的，例如视力奇好嗅觉极强等等；略少见的是对肉体和精神力的增强，比如跑步速度极快，或者是镇静药物对其无效等；以意识扭曲现实的能力也曾经出现过，虽然看上去和电影中的超能力一样，但分析起来这不过是它们原本世界的特性，纯粹依靠意识就能改变现实的世界。”
心凌将一些照片放在白杨的面前，全都是白杨曾经亲手处刑的鬼，他再熟悉不过了。
“昨天晚上，我们观测到的鬼，根据观测者所说，气息浓重到可怕，宿主甚至无法承受其带来的精神冲击而昏厥……很不幸，它所选择的侵蚀对象，是某个刚刚念初中的孩子。”
“你是说……”
“嗯，那个孩子的命运，已经被钉死了。”
白杨看着档案袋封面上的那个女孩，说是初中，但看上去和小学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矮矮的，小小的，挽着妈妈的手，笑得很甜。
她叫雨熙是么。
“这些和让我去当家教有什么关系吗？”
“别急，你知道执行部的规定，不准对人类处刑，我们无权剥夺人类的生命，即使是那些罪孽深重的人，只要他们还未被完全侵蚀，只要他们还是人类，我们都只能在一旁看着。”
白杨点头，“是啊，虽然有执行人出于义愤会提前动手。”
“别扯那个，既然我们确认了有鬼侵入了这个女孩的身体，就得派执行专员去监视和抹杀。”
“你说抹杀……”
“别抱有幻想白杨，鬼和我们不是同一种生命，它们只会以它们的角度看待面对问题，它们不会遵循我们社会的规则，它们随意泼洒黑色的欲望。因为同时继承了宿主的记忆，所以它们也拥有人类的记忆和技能，到最后只会是它们利用我们的知识对付我们。白杨你最清楚的，白芷，芷儿的事，对不对？”
沉默，白杨本想为这个女孩辩护两句，但心凌两句话就把他打了回去。
“刚才说到的，我们不能对人类处刑，所以在女孩彻底堕落之前，我们需要一个人在她的身边，确认侵蚀状态确认危险程度，白杨你知道鬼和人的区别吗？”
“黑色的血。”
“嗯，因此一旦发现女孩体内的血变成完全的黑色，我们就会安排对鬼的抹杀，当然这个就不用你亲自执行了，医生说他会派别的人。”
心凌收起桌上的文件，她介绍完了，收尾的一点结语就交给医生，毕竟他才是他俩的上司。
医生又拉开抽屉，他是想拿出那盒桂花栗子酥来给心凌吃的，结果看到空盒子才想起来早上的时候已经被白杨三口两口都吞了，无奈，只好关上抽屉。
“心凌说的差不多了，就是这样，我们寻找能合理接近那个女孩的方法，结果找到了这个——”
医生桌上的电脑屏幕旋转，白杨看到了屏幕上的广告。
“诚聘家庭教师一人，辅导初中一年级孩子的全科学习；要求：学习优异负责任，本市在读大学生优先考虑；每天需上门辅导至少四个小时（孩子每日写作业所花的时间），可以报销来回车费；因孩子不喜与人交谈，因此沟通交流能力好的人优先考虑，孩子信任喜欢的人优先考虑；薪酬：每小时200元，孩子成绩若有进步另有奖金；联系人：雨熙妈妈；电话：138xxxxxxxx”
这还真是……机缘巧合？白杨想了半天，只想出这么个词来形容。
“真的很巧，我刚在网上搜索关于雨熙和她妈妈的消息，这条广告就蹦了出来，”医生说道，“然后我去雨熙就读的初中学校教务处网站查了一下，这位雨熙的学习怎么说呢，确实是不太好。”
“所以要以家庭教师的角色接近这个女孩，方便对她进行监视吗？”白杨问道。
“你不是刚才说看不到生活的意义吗，我来给你这个意义，去做这个女孩的家庭教师，让她信任你，让她开心让她高兴，让她露出笑容，你觉得呢？”
白杨一脸懵，“没懂医生你的意思……”
“我们估计侵蚀的过程会持续一个月，你知道的，一个月后这个女孩就会被抹杀掉，不，是那个鬼就会被抹杀，所以对这个女孩来说，她的生命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月，”医生微微叹气，“让一个生命还剩一个月的女孩尽量开心，让她离开的时候别抱着那么多的遗憾，白杨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我——”
白杨愣住了，因为他想起了白芷最后对他说的话。
“哥哥，我现在很满足哦，因为哥哥一直照顾着我，一直体贴着任性的我……”
“我呢，没有遗憾啦！谢谢哥哥！以后哥哥也要好好生活，好好对待别人呀，别再让心凌姐和墨然姐还有医生叔叔那么着急……”
“所以，再见，哥哥，再见了……”
“我爱你啊，哥哥。”
已经流不出泪了才对。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难过……
“好，我接受这个任务，”白杨抬起头，“但我也有个请求，最后对女孩的抹杀，要由我来亲自执行。”
“你确定吗？给她希望又把希望拿走，你不介意扮这个恶人？”
“我确定，而且我不会玩恶心的过家家游戏，我会把一切的原委告诉她，我相信她不愿意被一个怪物占据身体，也不愿意让这个怪物利用她的身体去伤害别人。”
“啪啪啪——”零星稀散的掌声，是一边的心凌。
“很好，白芷看到你这个样子她也会开心的，”医生把档案袋扔给白杨，“除去刚才的原因，挑选你执行任务原本也是组织上面的考虑。这只鬼可能会很危险，还可能拥有特殊的能力，而在执行部中你的任务成功率是最高的，百分之百，从稳妥的角度来看你也是不二选择。”
“什么成功率百分百，我只是靠着奇怪的能力才坚持到现在的。执行部完全是个人类部门，大家都是拥有真才实学的精英，格斗枪械数学情报博弈，还有心凌的黑客技术，除了我。医生你知道吗，每次我处刑那些鬼的时候，它们都会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因为我和它们的区别也不大，也是个怪物，只是我的血还是红色的罢了。”白杨看着他自己的手掌，有的时候，他也弄不懂自己。
“那些就别想了，凡事都有例外，你不是怪物，你爱着自己的妹妹，对生活和世界有着自己的思考，大部分时候都很善良，有的时候还很温柔，你是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人类。”医生拍拍白杨的后背，“你的能力说不定是这个世界意志的体现，世界选中你来为世间所有的鬼送葬，这么想是不是有种热血少年漫画的感觉？”
可我不看漫画啊，白杨苦笑，医生的安慰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就不能稍微煽情点，委婉些么？
“再说了，心凌看得可准了，她不会看错人的。”
这句双关让心凌立刻涨红了脸，她红着脸愤怒地看着医生。
“我是指你的通灵能力啊，怎么了，你脸红什么？”医生明知故问。
“那我就去这个……雨熙的家了？但人家是找老师，我就这么去人家不一定会要我的吧？”
“放心好了，伪造的成绩单都弄好了，我们把你从小学到现在大学二年级的所有成绩都篡改了，你现在就是全市数一数二的超级学霸，相信凭着这点人家家长也不会介意你是个男生，就能放心地把女儿交给你照顾啦。”
白杨嘟囔，“欺骗未成年少女，到底谁才是反派角色啊……”
“对了，”医生提醒，“最后一件事，记得回去上课，你的那位女同学已经来找过我好多次，叫什么来着？我都帮你应付了，但距离开学已经过去两个月，你再不回去上课人家可能真的要直接跑你家里去找你了。”
上课吗，白杨都快想不起自己在学校的情景了，上一次上课还是六月份的事，而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初，妹妹离开了三个月，除去暑假，自己也翘课翘了足足两个月。
“知道了，那个女生是井墨然吧，谢谢医生给我打掩护。”
“知道了还不快去！这次任务是你单独行动，心凌只提供技术援助，所以你万事小心，别因为对方是个小女孩就放松警惕，听到没有？”
白杨没有回答，举了下手，算是听到了，离开了办公室。心凌也赶紧跟了过去。
“怪物么，”医生轻声，“谁又不是怪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