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井墨然
雨熙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因为妈妈早上居然告诉她，她会有一位家庭老师，每天都来，每次至少四个小时。
“我从来没听过啊，我需要家庭老师吗？学校不是有老师吗？”雨熙抗议。
“你需要，你门门功课不及格，作业写得也是一塌糊涂，学校的老师没有那么多时间单独给你辅导，所以妈妈找了一位家庭老师，很合适你。”
“我都没有见过他！妈妈你怎么知道他就适合呢？”
“妈妈已经面试过了，非常满意，人家可是天雪大学的学生，成绩特别优异，有知识有教养，说话的水平也特别高，妈妈已经和人家签了合同了，半年的。”
“什么！”
这个消息对雨熙来说无疑于五雷轰顶，她虽然不喜欢一个人孤零零的，但她更不喜欢自己的私人时间和私人空间要和另一个人分享，这个人还是被派来教她学习的，这就更糟了。
“你不是经常念叨着想要个哥哥吗？你的老师是个男生哦，今年刚刚二十岁，你喊人家哥哥也可以的。”
但我不想要教我学习的哥哥啊，我想要的是那种陪我玩带我逛街逛游乐园还能拉着在班里同学面前炫耀的哥哥，雨熙苦着脸咬着嘴唇，感觉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你会喜欢这个老师的，妈妈保证，”妈妈收拾上班要带着的包，“今天下午人家下了课放了学就过来，第一天妈妈会在家陪着雨熙。记得放学后别贪玩，别让人家老师等着，知道吗？”
雨熙无奈，因为她甚至没有可以和妈妈谈判说条件的筹码，比如说下次考试进步多少或者作业的正确率保证在多少以上……实话实说，她的成绩的确很糟，而且她自己也没什么自信。
“知道了妈妈。”
试试吧，就试一次，然后就算撒泼打滚也要让妈妈辞退他，自己才不需要呢，什么老师，最讨厌了。
雨熙在心里坚定了信念，气鼓鼓地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
白杨今天的心情也不太好。
和任务无关，他既然已经有了硬件方面的支持，过去面试的时候只要装得像个学霸就好，文质彬彬书卷气，因为学校社会实践的报告所以来做家教，理由也相当合理。
幸运的是，他长得也还不错，如果打理干净的话。毕竟白芷那么漂亮，都是一个妈生的，没理由他这个哥哥就是丑八怪，基因还是讲道理的。
所以很快，凭借和心凌互相吐槽训练出来的如簧巧舌和经历这么多生死离别所锤炼出的淡定冷静，白杨取得了雨熙妈妈的信任，他们约定好今天傍晚在雨熙的家为雨熙进行第一次的学习辅导。
很顺利，一切都很顺利，所以白杨并不是因为任务的事生气。
他是因为在学校的经历。
早上他刚来到学校，全班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搞得白杨差点以为自己是进错了教室。跑出去一看没错啊，第一节是国际政治，教室也对，班里的几十同学看起来也面熟，就算他两个月没来学校也不至于连班里的同学都忘干净了。
“白杨，你不是……你的病好啦？”有同学对白杨说。
病好了？自己得了什么病？
“辅导员说你得了罕见病，需要静养，可能要一年半载才有好转，井墨然去医院好多次呢，不是说都被医生拦下来了么？”那个同学好像还有点害怕，“你真的没事了？不需要再休养一段时间？”
白杨立刻想到昨天医生的嘴脸，“我已经帮你应付过了”，当时还挺感谢他的。
你是这样应付的啊，我要是再过段时间不去学校是不是就直接半身不遂瘫痪在床了啊？白杨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他也想明白了，翘课两个月，学校还没把他开除，估计靠的也是医生去学校帮自己请的假。他是医生，伪造病历和诊断书简直是小菜一碟，心凌的电脑技术又那么离谱，P几张照片或者一段视频也不在话下。
虽然他们用这种方式默默支持自己很让人感动，但他们就不能想个好听点的理由吗？难怪井墨然会不停跑去医院，她是知道自己家住在哪儿的，可三个月来愣是一个电话也没打过来，他还疑惑过为什么。
当然，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白杨还不至于恼怒，他可是执行部最闪耀的星，六年来抹杀近百的恶鬼，和无数的黑恶势力做斗争，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误解就沉不住气？
“白杨？你回来了？那正好，你欠的五门专业课的课程报告，准备补给各个老师吧。”辅导员的一句话把白杨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境又被挑拨起来。
“五份课程报告？这东西不是按照小组为单位一起做的吗？现在让我一个人弄？”白杨都惊了。
“那不做也可以，你明年把这五门课重修一下吧，到时候会重新分组的。”
“老师我没问题的，只是辛苦一点，课程报告保证尽快补给各个老师！”
重修？那还是算了吧，白杨立刻蔫了下来。
在接下来很短的时间内，白杨又陆续收到了来自班长，来自银行和来自教务处的通知。班长让他把班费交了，还有不在校内居住的学生需要每学年提交一份申请，班长让白杨赶紧把申请也补交了；银行是来要钱的，因为今年白杨还没交学费，而用来扣学费的那张卡白杨基本没怎么用过，里面没有足额的钱，银行警告距离最后的期限还有三天；教务处是要白杨去医院开一个康复证明，因为医生之前的假条写了这种病既罕见又危险，所以白杨现在回学校来需要证明他是健康的，否则学校不对他的情况负责。
催命鬼啊这是，白杨叫苦不迭，他的不爽也终于积攒到要爆发出来了，哪有刚回校就这么多麻烦事的，一点校园的感觉都没有。
他还在那儿咬着牙写校外居住申请，住寝室是不可能的，妹妹的东西都在家里，需要有人经常打理，而且他现在还得每天跑任务，住寝室就要被限制自由，晚上回来晚了不行夜不归宿就更被禁止，对白杨来说这没法接受。
况且也不能保证以后自己不会有什么沾血的任务，一身黑血回到寝室肯定会把别人吓到的。
除了几个熟悉的人，白杨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搬进四人或者六人的寝室对他来说也太过勉强。
“这校外居住申请到底编个什么理由啊……”他念叨着。
然后他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是你，真的是你，白杨……你终于回来了……”抱住他的人很激动，语无伦次，虽然看不到表情但能猜得到，眼角泪光嘴角嚅嗫，恨不得亲他一口。
按道理说白杨是不喜欢这种肢体接触的，他连自己的搭档心凌都很少有触碰，更何况是别人？
但眼前的这个人白杨还真的讨厌不起来，他转过身子，好让对方抱得更舒服点，想了想，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是我，我回来了，谢谢你去医院找我。”
自己的中学兼大学同学，井墨然。
和刚刚成年还在念高三的心凌不同，井墨然和白杨一样，二十岁，大学二年级，国立天雪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的学生，从初中一年级算起，他们已经认识八年了。
“那个医生总是不让我去看你，我觉得他说的话有问题，前后矛盾让人怀疑……白杨你没事吧，你不是被那个医生骗了吧？”井墨然抱了足有两分钟才松开，抬起头关切地问他。
如果说心凌是活泼可爱的跳跃系少女，那井墨然就是恬静贤惠型的女孩，她不仅比心凌高，也比心凌看上去要成熟，说话稳稳当当，言语中掩藏不住的是担心和忧虑。
真漂亮啊，望着那如鸟翼般扬起的睫毛，白杨在心里轻叹。
“我没事，就是一点小病，在家休养了这么长时间，足够了，你看我和以前一样吧？”
“唔，看起来是没什么区别……”
“好了好了，班里同学都看着呢，你这个正牌大小姐也该注意一下个人形象吧？”白杨推开井墨然，稍微使了点劲，让她知道自己的意思就行。
环顾四周，班里的同学倒是还好，因为大家也快习惯了，这两个人之间的奇妙关系，属于不说出来也心知肚明的那种。
“白杨，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只是在你需要帮忙的时候才有点用处吗？”井墨然幽怨的眼神望着白杨。
糟了，这么长时间没见面，白杨明白，一直以来井墨然不说他也不说，本以为能一直持续的默契，终于被长达几个月的分别捏碎了。
“不，不是，你看，你是大小姐这一点没错啊，而我只是个普通男生，我是没有名节这种东西但你可是女孩子，总是和我待在一起会被别人在背后揣测的。”
“那就让他们议论好了！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白杨，你不会和爸爸妈妈一样，也希望我以后能嫁给什么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少爷吧？”
面对井墨然锐利的质问，白杨叫苦不迭。
他实在是应付不了井墨然，这个女孩是比白芷和心凌都难以对付的存在，白芷听话温柔善解人意所以不需要怎么花心思，心凌则是直来直去的，喜欢就抱住，闹别扭就不说话，所以也不用猜心思。
但唯独井墨然，白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是的，井墨然喜欢他，白杨不是傻子，这一点他很清楚。但一直以来这种喜欢都是“浮光掠影”那样的东西，他们就和普通的朋友一样。因为井墨然家境比较好，有时白杨生活中或者任务中遇到什么困难还会找她帮忙，事后请她吃个饭，送她个礼物，把人情还掉，仅此而已。
这份喜欢是因何而起的，白杨现在已经不太记得了，但他们认识了八年，白杨要是连女孩的这点意思都看不出，那他也不用混了。
但他没法对井墨然说“我喜欢你，请做我的女朋友”这种话，因为他和井墨然，是不同世界的人。
他是袖口藏着刀片的执行人，身上沾满了鬼的血，而井墨然生活在“干净的”世界中，她不知道也不必知道“鬼”的存在。
“没有，怎么可能呢，恋爱自由追求个性，这口号喊了几十年了吧，我才没那么古板——”
“那今晚陪我去参加一个晚宴，爸爸说要介绍男朋友给我认识，白杨你帮我应付一下，就说你是我男朋友，行吗？”
前面气势那么足，最后就别换成恳求的语气了……井墨然的性格还是和以往一样，小心翼翼，根本想象不到她大声说话和认真生气的样子，当然强迫别人做什么也是不可能的。
“抱歉，今晚我有事……应该说从今天起的每天晚上我都有事，抱歉，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他今晚要去雨熙的家为雨熙辅导学习，没有时间。
就是有时间，他也不想去扮做井墨然的男朋友。
“我是真的晚上有事，我不会骗你的。”
拍拍井墨然的肩膀表示抱歉，白杨站起身，离开了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