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初次的费用是三百块（一）
晚上六时，十一月的天雪市已经满大街亮起了灯，寒风吹拂威力初显，冬天的味道越来越浓。
“你好，我叫白杨，你是叫雨熙对吗？”
白杨调整着脸上的微笑，觉得自己的状态还算不错。
“哦。”
对面坐着穿校服裙的女孩，看起来是刚刚放学还没来得及换成家中的便装，惹人注目的是胸口漂亮的蝴蝶结。和蝴蝶结相同配色的是头上的发带，右侧的单肩马尾细心地束着，给人一种俏皮可爱的感觉。虽然是娇小的身材却有着傲人的脸蛋，如果踩上高跟鞋化点妆肯定会是街上瞩目的焦点。
即使她今年只有十三岁。
女孩不太给白杨面子，瞥了他一眼，又把头扭到了一边。
此时此刻，他正在目标对象，雨熙的家中，进行着他的第一次家庭教师辅导。
“不好意思啊，这孩子就这样。”雨熙的妈妈抱歉地笑，“雨熙！你这是什么态度，还不喊老师好？”
女孩委屈地看了看自己的妈妈，哼了一声，从鼻孔里闷闷传来一声“老师”。
“不用，阿姨您不用着急，和孩子搞好关系打成一片也是作为老师的责任。”白杨摆摆手，雨熙的妈妈太过急躁了，女孩有抵触情绪是很正常的。
这时候，就需要他拿出对待白芷，也就是对待妹妹的经验来对待眼前的女孩。
至于这些经验有没有用，暂时就不知道了。
“雨熙，我知道，你觉得我是你的妈妈派来监视你管着你的坏人。觉得我收了你妈妈的钱，只会按照你妈妈的吩咐，每天除了让你学习之外什么都不让你做，是这样吗？”
雨熙不说话，不过总算是把目光扭了过来。
“即使我在这里辩解得再多，你也不会相信，这很正常，仅仅凭着言语是无法将信念传递给对方的，这我很清楚——但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一周的时间，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证明，我究竟是怎样的人，我能不能成为你的伙伴，一个星期的时间，之后我是去是留，雨熙你自己来选择。”
雨熙的妈妈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白杨拦住了，“至于提高学习成绩这种事，要是雨熙妹妹愿意相信我，学习真的算不得什么难事，这点我向你保证。”
“怎么样，能接受这个条件吗？只是七天，要是你真的受不了我，我保证不再来打扰你。”白杨淡淡地笑，井墨然曾经说过，她最喜欢他这样的笑，有种如沐春风的温暖。
既然井墨然都那么说了，应该没有问题吧？
白杨等待着雨熙的回答，说实话，他心里不是很有自信，不管是和年**孩的交流还是做家庭老师，对他来说都是全新的尝试。
要是雨熙不答应怎么办？他不知道，但他已经接受了这项任务，他是不会允许失败的。
“嗯……”雨熙低下头，小声地应答。
白杨松了口气，看来初次的见面还不算太糟，女孩至少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接下来的一周，让我们一起加油吧。”
……
“小雨熙，妈妈就去加班喽，要记得和白杨老师好好相处知道吗？”
“妈妈再见。”雨熙挥着手。
门关上了。
现在时间是晚上六点半，距离下课还有足足三个半小时，雨熙的妈妈接到了公司的电话，临时赶回去工作。
所以现在屋子里只剩下雨熙和白杨两个人。
“不是我说，你妈妈……真的心大啊，就这样把女儿和刚来一天的男生家教搁在一起，不怕出事吗？”
就是早就心理准备的白杨也被震惊到了，资料上说雨熙的妈妈是个女强人，不到四十岁就靠着打拼在公司坐到了很高的位置。虽然如今有很多事已经不用她亲力亲为，但她还是习惯这样。刚才接到的电话也是，只是通知而已，但雨熙的妈妈不放心，就又回去工作了。
只是作为一个母亲也太过放心了吧，太放心他，也太放心雨熙这个女儿，虽然这种信任蛮好……但总觉得不习惯。
这可是个陌生人约等于坏人的时代哦，且不说他究竟有没有这方面的邪恶意图，光是把十三岁的女孩和二十岁的男生丢在一个空间就很有问题吧？
“妈妈就是那样，工作对妈妈来说是最重要的。偶尔我早晨醒来的时候她正在做早餐，其实那是我和妈妈一天中唯一能待在一起的时光。”雨熙低声说。
“你也不容易啊，才初一就要这么辛苦，有时候需要自己洗衣做饭吧？”
雨熙不搭理白杨，或许是觉得一个家庭教师没必要问这些有的没的。
“哈，抱歉，是习惯，我有个朋友也是经常一个人在家，所以我对这个有点敏感，你不用在意我奇怪的问题，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好了。”白杨笑笑，“我叫白杨，你应该看了我的资料，天雪大学的二年级学生，成绩还算过得去，所以如果你在作业时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向我询问。”
初中一年级的题目……白杨虽然自认为自己不可能蠢到连小孩子的题目都做不出来，不过按照他一贯严谨的性格，昨天从医生那里接到任务后还是跑到书店买了全套初一的教科书和辅导资料。仔细翻了翻，还好，大部分没忘，以雨熙的水平，她的疑惑自己应该都能解答。
“……”雨熙没有回答。
“你可以喊我白杨，也可以喊我老师，或者哥哥也可以，一切随你的心意。”
“……”雨熙还是没有回答。
“别看我这个样子，我还挺擅长学习的哦，而且在和比我年纪小的女孩子搞好关系方面很有心得。”
“……”雨熙仍旧没有回答。
白杨终于忍不住了，“雨熙，我可以这么喊你吧，你有什么想问的，对我有什么疑问？对这一周的学习有什么期待吗？”
“我说，妈妈给你的工资，是多少？”雨熙突然抬起头。
“什么？”
“我问你，妈妈答应给你的工资，是多少？”雨熙的表情非常认真，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呃，一个小时200，如果你的成绩有进步还有奖金，怎么了？”虽然不懂雨熙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白杨还是如实回答了。
实话实说，白杨一点都不缺钱，这些年除了开头的一段时间日子过得比较紧张，后来靠着执行任务的报酬，白杨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有点小富。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妹妹一定能康复，只要自己不断执行任务，攒够足够的钱，不管是怎样高昂的治疗他都会给妹妹安排。
可死亡并不是一种病，白芷与其说是重病缠身，不如说是逐渐的虚弱，生命之力一点一点从她年轻的身体里漏出来，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最终剩下的只有干瘪的躯壳。
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白杨在心里叹息。
所以雨熙的妈妈是答应给他一小时两百也好，一小时两千也好，对他来说都一样。
“这么贵的吗……”雨熙轻咬嘴唇，白杨还是没懂这孩子在琢磨什么。
“不是很贵哦，一对一的专门辅导现在很火，如果是名校的老师收费能达到一小时七八百，雨熙之前没有补过课吗？”
“唔……那好，每天，我买你一个小时，三百块，你九点钟就下课，可以吧？”思想挣扎了好一会的雨熙最终下定了决心，拉开抽屉，翻出粉色的小钱夹，从里面数了三张红色的票子给白杨。
白杨愣住了。
“不是，我没太懂雨熙你的意思……”
“妈妈是每天买了你四个小时对吧，我没有那么多钱，所以只能买一个小时，每天九点到十点，这一个小时是属于我的对吧？我要求你提前离开这里。”
“你是说，你比你妈妈的出价高，所以这一个小时我得听你的？”
雨熙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你，我不喜欢你。”雨熙撇撇嘴，她从椅子上蹦下来，自顾自跑去厨房了，几十秒后她的手上出现了一支酸奶雪糕。
“但是你刚才还——”
“妈妈还在，我不答应下来，妈妈会生气的。”雨熙舔着雪糕，“我不想让妈妈生气，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更在意妈妈。”
白杨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迅速崩塌，他看着手心的三百块，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做什么。
“没什么不好吧，妈妈每天都要工作，不会发现的，而你也能拿到双份的工资，我能在晚上给自己多留一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大家都能开心。”雨熙一手雪糕一手钢笔，她开始写今天的作业了。
而白杨，则被完完全全的无视了。
白杨太小看小孩子了，雨熙虽然才十三岁，但心里也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的。
虽然早上发誓过今晚就要赶走那个老师，但妈妈的态度恐怕不会因为她接受亦或是拒绝而改变，即使撒娇任性把这个白杨弄走了，说不定妈妈明天又会领来新的老师。
不划算，说不定下次的老师是个板着脸的大姐姐，那她就连撒娇任性的机会都没了，就算哭着嚷着也得老老实实趴在桌子边写作业，那就太糟了。
看白杨挺和颜悦色的样子，应该不会怎么严格，要是忍忍的话自己应该也能接受他每天待在这儿的安排。
所以雨熙想到了聪明的主意，将四个小时缩减成三个小时，多少也算是减轻了负担，要是以后零用钱变多了说不定能减到两个小时……
“我期待的剧情，逐渐的相知，渐变的感情，加深的羁绊……并不存在？”
雨熙哼了一声，“不知道你在嘀嘀咕咕什么，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让妈妈一直雇用你的，不管是一星期，一个月还是半年……直到妈妈觉得我不再需要家庭教师这种东西。”
白杨傻眼了。
准备了那么多，原以为自己扮演的是优秀人民教师和知心大哥哥的角色，白杨回想起昨天在医生办公室的豪言壮语，真的是帅得不行！
可是一腔热血撞进了呼啸冷风的冰天雪地，沸腾的火焰逐渐飘散，只剩下些许的灰烬。
低头看看，他还抓着雨熙“赏”给他的三百块，而雨熙吃着雪糕，把他当成了空气。
收回前言，白杨和雨熙，这两个人初次的见面，真是糟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