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初次的费用是三百块（二）
如果白芷还在，她一定会尽情嘲笑自己的哥哥。
对白杨来说眼前发生的一切难以理解，但在任何旁观者看来，这都是很自然的。
区别只是雨熙的选择，温和的与白杨商量如何把四个小时缩减成三个小时，还是粗暴的把三百块摔到白杨的脸上。
白杨，其实并不很擅长人际交往，而雨熙不必说，一直以来都是孤零零的，鲜有朋友。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当然就会是这样的僵局。
白杨靠在门旁边，反反复复数着那三百块钱，他老觉着哪地方不对，可是又说不出。
雨熙的道理没错，雨熙的妈妈买的是他的时间，雨熙买的也是他的时间，而且出价更高，自然他现在就得听雨熙的，不要打扰她，然后早点滚蛋。
房间很安静，白杨第一次注意到纸币上那些复杂的花纹其实很多包含着涵义，既然雨熙不需要他，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数钱。
雨熙写着作业，雪糕吃完了，而习题册的题目还是不会，刚才拒绝白杨的样子是很潇洒，但数学题并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昨天不会，今天还是不会。
“叮——”
是手机来消息的提醒，雨熙回过头看，白杨尴尬笑笑，赶紧把自己的手机调成了静音。
是井墨然，这家伙，这么晚发微信消息，她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参加什么晚宴吗？说不定还认识了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这话怎么听起来酸酸的？白杨晃晃脑袋，他点亮手机。
“你是在做家教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那个医生的电话，他告诉我的。”
虽然是文字，但白杨仿佛看到了井墨然嘴角的笑容。
医生你又卖我！
“是啊，是在做家教，今天第一天，还算顺利。”
白杨心虚地抬头，雨熙还在那边绞尽脑汁，即使如此她也不愿意让他帮忙辅导一下，这孩子是有多排斥自己啊。
“白杨你很缺钱吗？我觉得这方面我能帮得上忙。”
“不了不了，不是钱的问题……其实我有在考虑以后的出路，当个老师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现在来做家教先试试，看看我能不能和小孩子搞好关系。”白杨的手速很快，消息发了过去。
他只能胡扯，因为他没法和井墨然解释，他一不缺钱二没有课题要研究，没理由突然就去给初中生当家庭教师，这说不通。
总不能说是为了监视这孩子吧，确保这孩子时时刻刻处于执行部那帮人的控制之下，还有在变成鬼后第一时间进行抹杀，大概就在一个月后。
对了，执行这个抹杀任务的人就是他。
“老师吗，老师也挺好的，白杨你想做小学老师还是初中老师？我可以陪你一起考教师证的。”
姐姐您真是刨根问底啊，医生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以井墨然的黏糊人程度，居然说服她三个多月一条信息一个电话都没给自己打，真是奇迹。
“别说我了，你呢，你不是说今晚有麻烦的晚宴吗？怎么样，有见到对方男生吗？”白杨决定转移话题，再问下去他就要露破绽了。
“你是故意的吧？你分明知道我最讨厌这种事的。”
“抱歉抱歉，那现在呢，你是没去吗，还是……”
“我随便找个理由先离开了，现在正在来找你的路上。”
？？？
“等等等，前半句我理解了，但后半句是什么意思，找我的路上？你知道我在哪儿？”
“其实我是放学后跟着你看到你进了那个小区再去参加爸爸的晚宴的。”
“什么——”
白杨彻底服气了，井墨然恬静是恬静，善解人意是善解人意，但她和常见的冰山女神角色不同，她的热乎劲十足，就像是奶油蘑菇汤，刚刚做好的那种。
“我还在给孩子辅导呢，你现在来我没法立刻下楼送你回去啊。”
“没事的，我刚刚出发，步行的，大概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你安心给人家辅导学习吧。就这样，不打扰你了，待会再见。”
？？？
自己的生活以前有这么多问号吗？白杨回忆一下，应该是没有的。
放在以前，他只是负责立刻抹杀的冷血执行人，而井墨然虽然对他有好感，却不会这么直白地表露。
自己因为妹妹离去而消沉的几个月，有什么发生改变了吗？能让井墨然无视掉早上两个人之间小小的不愉快，甚至翘掉父亲重要的宴会来找他。
或许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过去的自己没有发觉而已。
“有什么不会的题目吗？我可是老师，问我就好。”
井墨然的热情好像也给了他一点力量，从被嫌弃的挫败中找回状态快点恢复过来，白杨站起身，来到雨熙的身边，主动问道。
连那些极恶之鬼自己都不怕，给小孩子辅导学习的事，怎么可能会让自己退缩呢？
“不用你。”雨熙哼哼。
“真的吗？但数学题如果卡壳可是很难突然就想出解答的，雨熙也不想习题册上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吧？”
“不用……”
“我好歹也是收了钱的，就这样把我晾在一边，我会良心不安的——毕竟前三个小时是你的妈妈买我的时间，按照我和你妈妈签的合同，我有为你答疑解惑的责任和义务。所以别犟了，就把我当成是人工的答题软件，有什么不会的，说出来吧。”
从雨熙的角度来理解，白杨也体会到了雨熙的感受，谁会愿意自己原本好好的生活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不相干的人呢？更别说这个人还像个催命鬼，奉母上大人之命来辅导学习。
天底下应该很少有喜欢写作业的孩子，自然对“监督写作业的人”也就“爱屋及乌”，一并不喜欢了。
“想想看，你如果真的想一劳永逸摆脱我，与其期待零花钱增加，不如真的把学习成绩提上去，你要是成绩变好，你的妈妈也就失去了继续雇我的理由吧？成绩提高，妈妈开心，重获自由，让我失业，拿回零花钱……这么多好处，雨熙不心动吗？”
“唔……”刚才的话终于让雨熙动摇了，看来她也蛮心疼每天都要花出去的三百块。
“来吧，先从数学开始，相信我，学习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雨熙咬嘴唇，付出和收获的差距决定着人有没有动力去行动，一边是白白丢掉的零花钱，作业和试卷的红叉，妈妈整天的唠叨，老师经常的批评，家里这个男生的不散阴魂。
而另一边是每天都开心的生活，门门功课都优秀的未来，妈妈的笑容老师的赞许，还有彻底摆脱掉眼前这个待在自己房间的男生。
倔有什么好处呢，雨熙扭头，发现白杨正在认真地看她，不是像老师那样站在身边需要仰视，他半蹲着，和自己平视，一本正经的表情，等待着回答。
还有点点帅，和白杨对视的雨熙发现自己居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赶紧将不好的苗头摁下去。
嘴里说着赌气不服软的话，但自己其实很希望有人能这样对待自己吧，不是不耐烦，不是嘲笑，更不是漠视和不在乎。
比起老师，就像妈妈说的那样，自己更想要的是……哥哥那样的人。
“这个……这个，我不懂是什么意思……”雨熙支支吾吾，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白杨长舒一口气。
“让老师我来看看，我可是什么都会哦。”
……
半个小时过去，白杨大概是对雨熙的学习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孩子，应该还有救。
虽然成绩单是医生和心凌帮忙伪造的，但白杨中学的成绩也确实还说得过去。因为执行任务的原因没有太多的时间能花在学习上，但白杨在高考前仅凭着自己翻书和查找资料做做真题就拿到了很不错的分数，不然他也没法和井墨然念同一个大学，天雪大学怎么算也是个重点。
至于他们两个人相同的低分冷门专业……他是分数刚刚够，而优等生井墨然，大概率是从什么渠道知道了他的志愿，故意这么填的志愿。
因此，他不会误人子弟，至少在雨熙高中前他有着十足的自信，而现在雨熙才初一刚刚三个月不到，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
“这么简单的题目，一个考点出现在四道选择题里，你就算是随机也应该蒙对一个啊，居然完美避开正确思路，四道题全错……你在考场上到底是怎么想的？”白杨抚额，他当年遇事不决就是点小鸡，正确率还蛮高的。
选择题的套路是这样，单选题四个答案，有两个一般很快就能排除，剩下两个需要你计算思考来验证的选项，二选一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嘛。
再说每次遇到这种考点重复的题，要是拿不准，第一题选情况一，那保险起见第二题就选情况二，反正是一个考点，死一个总比全灭好。这是考生长久以来摸索出的智慧，人不能太贪心的，赌一把的结果往往就是两个都错。
结果雨熙就是四道全错的人才，白杨才会问她考场之上究竟是怎么思考的。
“按照选择题ABCD每个字母的数量凑出来的，保证数量一样……”雨熙小声回答。
挠挠脑袋，白杨又看了一遍试卷，一共错了七道题，雨熙的答案是两个A两个B一个C两个D。
正确答案……也是一样，不过顺序不一样。
“这种方法不适合你的，人家学霸只有一个不确定还可以参考这个看看可能性，你这个大部分都不会的，写错一个就是连锁反应，收都收不回来的。”
“哦……”
看着雨熙转着钢笔玩，白杨一时语塞，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算了，才第一天，这种事情得一步步来，要是操之过急会引起雨熙反感的，她本来就不乐意突然间多出来的他这个老师。
今天就了解了解情况好了，时间还有，不管是学习，雨熙的信赖，快乐和笑容还是最后的真相，自己都会一步一步……
“嘶——”
小小的惊呼，白杨赶紧低头看。
雨熙捂着食指指心，她不小心被钢笔刺到了，十指连心，很痛。
“我看看，别捂着，有没有流血？刚才就说了不要玩钢笔，笔尖很危险的——”
白杨的话停住了，应该是说，他整个人都傻掉了。
不过只是几秒钟的事，白杨迅速后退，保持安全的距离，领域已经张开，现在的他没有任何人能伤到，鬼也一样。
“嗯？白杨？”雨熙被白杨的动作吓了一跳，居然喊出了他的名字。
这是雨熙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白杨更紧张，他望着雨熙，雨熙一脸的无辜一脸的疑惑，就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哪里不对吗？哪里出错了吗？白杨再次看向雨熙的指心。
没有错，那里正在渗出的，黑色的血。
不是钢笔的墨痕，白杨绝对肯定，他太熟悉了，他执行抹杀过近百的鬼，无一例外都留着黑血，黏稠如漆，不可能弄错。
但是……为什么？雨熙不是昨天，昨天才被观察到侵蚀吗？理论上等级二的鬼所需要的侵蚀时间少说也应该在一个月左右啊，一天就完全侵蚀成这样……那人类基本可以举白旗了，鬼会成为世界的主人，毫无疑问。
鬼流着黑血，流着黑血的是鬼，这是铁律，也是用来区别人和鬼的唯一标准。侵蚀得越深，侵蚀程度越高，血的颜色也就越接近黑色，直到灵魂被吞噬，鬼彻底占据身体的时候，它们体内的血也将变成完全的黑色。
而雨熙的血，就是这样的颜色。
雨熙已经是鬼了吗？这一切都是鬼在做戏给他看吗？他应该立刻执行抹杀任务吗？一瞬间无数的疑问涌入脑海，白杨从未那么慌乱过，不管是面对多么穷凶极恶的鬼，他都能平静地摸出刀片来割开对方的脖子，但此刻，他的指针失去了方向。
“我……我去给你找碘酒和创可贴，就算是小伤也不能马虎。”领域解除，袖口的刀片也收了回去，白杨走出雨熙的房间，雨熙妈妈告诉过他医药箱在客厅的哪里。
他没法将武器对准一个孩子，特别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这一切，从他看向雨熙眼睛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
鬼不可能有那样清澈纯粹的眼神，鬼只是怪物，它们的眼睛里是邪恶和欲望。
不管它们的体内，是不是留着黏稠的黑血。
“嗯？”雨熙看看白杨，又看看自己，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镇定自若的白杨现在会是这幅惊慌失措的模样。
雨熙吮了吮手指，听说口水可以消毒呢。
真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