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晚安
深夜十一点多，白杨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灯的光昏黄，他摸摸口袋，拿出那张被塑封袋装起来的纸巾，上面星星点点的，是黑色的血。
最终还是没有将雨熙的血样交给医生，白杨看着沾有雨熙血迹的面巾纸，叹息。
这种行为要是被执行部其他同伴知道了，自己会被列入通缉和抹杀名单吧，居然站在了“鬼”的那一边，根本无法饶恕。
现在多少是争取到了一点时间，靠着他的假报告，对雨熙的抹杀命令至少也会在一个月之后。这一个月内他必须全力以赴，要么找到雨熙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证明即使流着黑血也不一定就是必须抹杀的恶鬼，找到让医生和执行部妥协的办法。
要么就是下定决心，将怜悯和不忍的心收回去，流着黑血的鬼是全人类的敌人，作为执行部最强的执行人，由他来亲自对雨熙执行抹杀。
……希望最后会是第一种结局吧，这个世界已经够残酷了，就不要将这种残酷施加到小孩子的身上了。
手机震动，是消息的提示音，白杨拿出手机来看。
第一条微信是井墨然，“我到家了，谢谢你，明天学校见。”
微笑，白杨给她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第二天就比较意外了，居然是雨熙，尽管她非常不情愿，但在雨熙妈妈的监督下雨熙还是和他加了好友，说是“方便交流学习问题”。
“谢谢。”简短的两个字。
死丫头还知道说谢谢，不是摸出三百块要他快点滚蛋的大小姐作风吗，白杨摇摇头，给她回了个“明天见”，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要是心疼零花钱就别买时间了，多一个小时而已，我很乐意一直为小雨熙提供学习方面的帮助。”
“不用你管！”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真是搞不懂，这么单纯的小孩子怎么会被鬼盯上，而且才一天时间身上的血就成了黑色……怎么都想不通。
好了，第一天，回归正常生活的第一天圆满结束，白杨已经走到了小区楼下，有些意外，但总的来说还是值得期待的。一个月呢，他一定能搞清楚原因，和雨熙的关系也一定能越来越好，或许最后他讨厌的那种结局也不会发生，。
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风吹树叶，带起寒意，让人不由打了个寒战。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领域展开，规则束缚，一个看上去和现实世界区别不大，却有着截然不同物理法则的结界迅速扩张，白杨是领域的发动者，也是领域规则的制定人。
这是他的能力。
身为世界上可能唯一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类，就像那些等级二的鬼一样，白杨拥有着无法解释的能力——仅凭意识改变现实的力量。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种能力，不清楚他这种能力的本质是什么，以及拥有这种能力的他还算不算是完全的人类……但没关系，他有着人类的心，这就足够了。
多年来城市中那些恐怖的案件诞生了大量的都市传说，其中或多或少存在着一个类似蝙蝠侠的超级英雄存在，他执行正义，阻止异化的怪物伤害无辜人，还亲自对怪物进行抹杀。就像是设计好的剧本一样，深陷绝境的路人一定会被拯救，所以大多数人只认为这是杜撰的故事，超级英雄不存在，骇人听闻的案件也值得怀疑，留着黑血的怪物更是扯淡。
“出来吧，我没有‘通灵’的能力，但我感知得到鬼的气息，那股黑色的气息是遮掩不掉的。”白杨冷静说道，他并不害怕，紧张的程度还没有等待雨熙回答他时严重，鬼而已，又不是哥斯拉，害怕什么。
可见雨熙有多难对付，白杨已经把其放在了和哥斯拉平起平坐的位置。
“‘赤血的送葬人’，很荣幸见到你。人类的名字是……白杨？”
身影浮现，女人出现在白杨的身侧，她居然就站在那儿，离白杨不过半米的距离，而他只感受得到气息，直到刚才为止视线内都没有任何的人影。
赤血的送葬人？那是什么称呼，从未听过，白杨皱了皱眉，他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
“你认识我？”
“当然，你很有名，我们貌似被你们称为‘鬼’吧？你是人类中最出色的斩鬼人，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没人知晓呢？”
又是送葬人又是斩鬼人，白杨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名称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在执行部里他们只有编号，白杨的编号是11010101，不是二进制，这串数字代表白杨是11年一月一日正式加入执行部开始出勤任务的，在当天的人员中他排在第一个，根据姓名首字母排序的；心凌的编号是13080103，13年八月一日加入执行部，排在当天的第三位，加入执行部已经快五年了。
执行任务并不有趣，也不是什么值得欣喜的事，更用不着酷炫的称号，称号是用来广而告之宣传自己的，而他们在城市的背面生存，面对的都是些将死的鬼，称号也就失去了意义。
而眼前的鬼却准确说出了他的名字，比起那略显搞笑的称号，这一点才是让白杨奇怪的。
“你的能力是制造以自己中心的领域，领域内的一切都由你支配，子弹可以变得绵软无力，而一张纸片也可以变成致命的武器，在这个领域内你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对么？”
好了，现在连他能力的精准情报都说出来了，白杨转过身，看清了鬼的样子。
“真是漂亮的大姐姐。”白杨的声音没有什么波澜，“你们这些鬼就这么夺走别人的身体，占有别人的记忆，享受着别人的一切……这位姐姐是怎么被你盯上的？你又指使她做了些什么？”
鬼轻笑，看来它已经很习惯于这幅身体，微小动作的表达和人类完全没有区别，妩媚又诱惑，
“你先回答我，我再回答你。”
白杨望着它的眼睛，点了点头。
都市传说很扯淡，但有一点还是说对了，作为“执行正义”英雄的原型，白杨足够强，强到任何鬼都畏惧，强到连对等的战斗都没有。
如果鬼不做挣扎，白杨就会选择保险又不费气力的割喉；如果鬼想要挣扎，白杨就会把它们拆得稀巴烂，反正这些东西犯下的罪孽就是神明也不会饶恕；如果鬼恐惧到逃走，白杨就会封住所有的出口，然后将鬼钉死在地面上，那场面很有点宗教的意味。
至于其他的就都是无稽之谈了，鬼到目前为止还都是人类形态，会点超能力也还是人类形态，不会变成奇形怪状的怪物，它们只是夺取身体又不是病毒变异……而在“陷入绝望的路人获救”这种感人剧情发生之前，往往已经死伤十几甚至几十的无辜民众，他们的档案被封存，相关亲属朋友被抚慰，死亡都被当成了意外和事故来处理。
都说了这份工作并不有趣，所以白杨一直很反感不小心偷窥到背面世界的人们将这些娱乐化，经常让心凌把那些都市传说的网站黑掉，不过那些东西是没法彻底抹掉的，他也只能尽力而为。
“你说的对，我是白杨，能力也和你说得差不多。”他回答。
“我很惊讶，你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杀我，你不是最厌恶鬼的吗？”
“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是谁，你的能力是什么，你诱导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做了什么？”
“不愧是执行部的王牌专员，时刻保持冷静是优秀的素质，”鬼鼓掌，“好，我答应你的，告诉你，你们似乎是把我们鬼分为两类，等级一和等级二，能力弱和能力强，根据不同的鬼、不同的能力派出合适的执行员执行任务，对吧？”
白杨吃了一惊。
之前的那些情报靠着小道消息和各种奇谈怪论还能查到些许端倪，到了这里已经是属于执行部的“专有知识”了，不是非常机密，但只对执行部的他们来说才有意义。毕竟想来鬼不会给自己分门别类……
“按照你们的标准，我呢，算是等级二，不过先说好，我可没做什么奇怪的事，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想自杀，因此我就选在她下定决心从楼顶跃下的那一瞬间完成了最终的侵蚀，怎么样，是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她达成了心愿，我获得了身体，也没有对你们人类的社会造成什么混乱。”
白杨点点头，“谢谢你，你可以安心去了。”说着便抬起了手。
“等等，要杀我也可以，但我今天来找你还有别的事。”
白杨停下了动作。
也对，鬼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跑出来送死肯定不是为了这个，看它的样子不疯也不傻，姑且听听好了。
“你说吧。”
“如果杀了我，你能以相同的标准，对待别的鬼吗？”
“相同的标准，别的鬼……你怎么知道的？”
雨熙，第一时间出现在脑海中的名字就是雨熙。
“真棒，能让‘赤血的送葬人’露出这种表情，我很自豪呢。”鬼欣赏着白杨脸上的愤怒，乐呵呵的。
“我在问你为什么！”
“她沾上的那个东西，比你们想的还要可怕，不仅是你们人类，连我们鬼也很恐惧，所以我作为代表出来，算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接触，请求你尽快对她执行抹杀。”鬼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好了，你可以动手了。”
眼前的鬼没有任何的掩饰，毫无保留，白杨闻得出来，鬼的身上是不是有血味，是不是杀过人，是不是在撒谎和欺骗。
“很可怕？你们鬼会恐惧同类吗？”
“人类会因为性别、语言、民族、国家、地域、肤色和种族而不停争斗上千年，鬼之间也存在斗争，不是很好理解吗？”
拥有人类记忆的鬼就是麻烦，它们熟练使用宿主脑海的知识，经常会说得白杨哑口无言。
等等，“我们”？
“你们有组织吗？这座城市隐藏着多少未被发觉，已经完成侵蚀的鬼？”
“很多很多，温馨提示，你们执行部的情报需要更新了，按照你们对鬼能力强弱的判断，鬼可远远不止两个等级。那些以杀人嗜血为乐的鬼，是我们当中最低级的，连自己的欲望都不能控制，和这个世界的野兽又有什么区别吗？也难怪它们只配被抹杀。”
“她，你们恐惧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们的世界和你们太多的不同，解释起来非常麻烦，你是想让我从世界起源开始讲述吗？尊敬的斩鬼人，你只需要知道，一个月后的今天，就是她苏醒的日子。十年前的裂缝会被再次撕扯，她麾下的军队会跟随君王的意志穿过裂缝来到这里，那将会是一场浩劫。”
“军队……”
“换成你能理解的说法而已，形象的比喻是‘殉葬者’，那些鬼数以亿计，它们被剥夺意识，只有听从命令的本能，如果你不想这个世界崩溃掉，我劝您还是尽快动手。”
鬼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看来是有着必死的觉悟。
“既然发生那种事你们也不想看到，又何必借我的手？你们自己派人去抹掉未完成侵蚀的鬼就好，失去宿主，它很快就会被世界的规则擦去的。”
“虽然还未完成侵蚀，但现在她正在慢慢恢复，找回记忆，熟悉身体和继承力量，我们一旦靠近，相同的气息会加速这个过程。而且实话来说，我们也没有能抹杀她的能力，按照人类的分级，她应该属于第四等级，灭世级别的鬼。”
“那你们又怎么肯定我就能做到呢？”
“这一点您自己不是最清楚吗？‘赤血的送葬人’。”
白杨沉默了。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还想知道其他的事，抱歉恕难从命，所以您还是动手吧，给我个痛快。”
“你走吧。”
鬼抬起头，眨眨眼睛。
“抱歉，我是没懂……”
“你走吧，杀了你又怎样呢，再说了，我不是痛恨鬼，我只是奉命执行任务罢了。”白杨挥挥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雨熙的事，对传话的小人物没兴趣。
“希望您能认真考虑，世界的命运掌握在您的手中。”再次深深鞠躬，鬼隐去了身影，看来它的能力是和光线或者视觉相关的。
没有妨碍它，白杨从来说到做到，他解除了领域。
小区里恢复了寂静，灯光也依然温柔，白杨无言的上楼，开门开灯，在妹妹的照片前祈祷，洗漱准备休息。
赤血的送葬人，吗？
皓琛身体里的鬼临死前的表情是那样的讽刺。
“你这样的怪物，也算不上是人类吧？”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