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志愿老师
井墨然望着学校的牌子，深呼吸。
天雪市芷兰中学，这是她待会要上课的地方。
为了能和白杨多一些共同交流的话题，井墨然选择到白杨辅导那孩子的学校做志愿者。
她只知道那孩子是芷兰中学的，因为那个看上去不靠谱的医生只和她说了这么多。
虽然凭她的手段能很轻易查到那孩子的具体信息，但她不想那么做。
这样做的话，白杨会不高兴吧？
井墨然今年二十岁，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生，也是第一次那么用心去对待那个男生。
这段漫长的单恋，已经持续了八年。
可对方就像一块石头，不，比石头还呆，石头踢一踢还会翻个个，而井墨然喜欢的男生只会绷着一张脸，说一些场面话应付她。
“嗯，有时间我会去的。”
“谢谢你的帮忙。”
“抱歉，最近比较忙。”
……诸如此类，井墨然小心翼翼的尝试仿佛冬天淋浴，打开花洒被冰水从头冲到脚。
当然，最冷的地方是心。
她也想过放弃，也思考过，是不是对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是不是对方根本就没想着恋爱，是不是她追求和表达好意的方式太过笨拙。
但还是舍不得，每每冒出来的灰心丧气都被更强的斗志与勇气覆盖，千层饼一样，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越挫越勇。
渐渐的，井墨然已经可以厚着脸皮去直接邀请他吃饭了，也可以问问他周末有没有时间，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去看个电影什么的。
这样的狂轰滥炸貌似是有了效果，井墨然很高兴，因为白杨这几天对她的态度明显比之前缓和多了，会害羞会脸红还会偷看她的脸，对她的各种占便宜和揩油行为也没什么抵触了。
终于像是个正常的男生，井墨然觉得是自己的不懈努力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所以她决定再接再厉，总有一天她能够从对方那里听到她一直想听的话。
“我也喜欢你。”
井墨然深呼吸完了，简短的回忆也到此为止，现在时间是下午四点半，按照约定她会在四点五十到五点半给初一年级的孩子们上一节心理健康普及课程，每天一个班，三周结束。
白杨这个点不知道在哪里，记得他当家教的时间是傍晚六点，井墨然默念，关于白杨的一切她都想了解，不管是爱好嫌恶习惯性格还是更隐私的，不可言说的那些。
“您好，我是昨天来报名填表的志愿者，来给孩子们上课。”井墨然走进行政楼敲响某个办公室的门，轻轻鞠躬。
“啊，是井墨然老师吧，请跟我来，”办公室里的老师显得很高兴，“能有志愿者真是太好了，像你们这些名校的学生实在是不好找，大家都比较功利，没有钱的事没什么人愿意做。”
“那为什么不批一些经费呢？只是几节课，不需要多少钱的。”井墨然问。
“哈，这个说起来真是丢人，”老师摇头，“课程里没有心理健康，上面也没有要求，这门课外拓展课程其实是我向学校申请的，可学校死活不批经费，就连上课时间都是我向各个班老师好说歹说求情才要来的。没办法，我只能去找找有没有志愿者可以给孩子们上课。”
“您真是好心。”
“嗨，还不是看这些年有关孩子的意外越来越多，有因为被父母责骂两句就跳楼的，有随意欺凌同学导致重伤的，还有考试没考好想不开吃安眠药的……现在的孩子们自尊心越来越强，心理健康却得不到保证，承受能力越来越差，我作为老师实在是看不下去啊。”
井墨然边聊着天边观察这位老师，她昨天还没有仔细注意过，因为她昨天的注意力都在身边陪她来报名的白杨身上。
男性，大约三十岁，挺年轻，很和善，还是格子衫。井墨然想起了她自己的高中老师，精瘦精瘦的，也是这么一身格子衫，感觉像是一个月不换，其实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家里有好多件一模一样的。
井墨然突然就感到很亲切，她也不紧张了。
“您很痛心，也很着急。”
“是啊，你如果经常看新闻就知道了，悲剧几乎是每天都在发生，”老师唏嘘，“就说我们学校，这几年就有四五个因为这些不起眼的小事结果出意外的。”
井墨然点头，她的心理学和精神分析都学得很好，才大学二年级就已经跟着导师在搞项目，接触过很多类似的个案，老师说的也是实情。
“我一定尽力上好这些课，如果老师以后还需要这方面的志愿者给孩子们上课，我也肯定来帮忙。”
“谢谢，非常感谢，不愧是名校的学生，佩服佩服，”老师带着井墨然来到班级门口，“请您稍微等一下，我去和孩子们说一下，顺便介绍介绍您这位高材生老师。”
“不敢当，您这是谬赞。”
老师将一小沓资料交给井墨然，进入了教室。
这些资料井墨然昨天已经看过了，学校的简介，师资校训相关成就之类的，没有必要再翻一遍。
说起来，这老师蛮年轻的，当老师应该没几年吧。
“同学们，下节课我们将迎来一位特别的老师，想不想知道是谁啊？”教室里传来老师和孩子们的声音。
这其中，白杨负责辅导的那个孩子，会在哪个班呢？
“让我们欢迎国立天雪大学的大姐姐，也是大家今天的老师，井墨然老师。”
噼里啪啦的掌声，井墨然走进了教室。
“大家好，今天就由我来为大家上一节轻松的，有关于心理健康知识的小课程。”在屏幕上用娟秀的小楷写出自己的名字，井墨然转过身，对着全班的孩子微笑。
漂亮的姐姐在孩子中总是很吃香，一帮初一的孩子被井墨然的温婉折服，欢呼声在整个教室沸腾。
老师和井墨然相视一笑，只要不是正儿八经要考试的科目，心理健康辅导什么的，孩子很乐意接受。
电脑接入大屏幕，井墨然昨天花了一点时间制作的PPT展现，有点私心的，她在第一页的制作者那里署上了两个人的名字。
井墨然，白杨。
“那我们就开始上课吧，主动回答问题的同学有奖励哦。”
……
“井墨然老师，您真是太厉害了。”
下了课，老师由衷地对井墨然说。
“哪里，不过是些平时上课所学的内容，选了一些有趣的部分讲给孩子们听，没什么了不起的。”
被孩子们簇拥，井墨然很开心，她没想到自己还有传道受业解惑的天赋，一节课上下来已经和孩子们成为了亦师亦友的关系。
虽然一开始讲得磕磕巴巴，但很快她就调整了状态，娓娓道来的风格搭配上井墨然美到窒息的侧颜，就连一些从班级门口路过的老师都停下来旁听。果然专注和专业的人是最帅气的，无关乎性别，都可以用“帅气”这个词来形容。
“井老师太谦虚了，这一点还是让孩子们来回答好了，大家说老师的课好不好玩啊？”
“好！”
“想不想再听啊？”
“想——”孩子们围在她身边，声音拖得很长。
井墨然脸都红了，被人在乎被人喜欢的感觉真好，或许白杨选择去做家庭教师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井老师，今天辛苦您了，明天我会在校门口等您，同时我也会向学校申请大教室来让老师上课的。”老师将一张便签递给她，“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有什么事情井老师可以联系我。”
井墨然看着便签纸上的一串数字，笑了。
“您笑什么？”
“没事，突然想到了一点以前的事。”井墨然笑着摇头，“谢谢，那我们明天再见——对了，老师您是姓方对吧，我喊您方老师可以吗？”
“啊，瞧我这记性，忘了做正式的自我介绍，我姓方，单一个竹字，井老师就喊我方老师好了。”
“方老师，我们明天见，大家也是，再见喽。”和孩子们挥手告别，井墨然离开了芷兰中学。
天色渐晚，望着路边一间间店铺亮起温暖的灯，井墨然摸了摸 胸口的位置。
好像这里也有点温暖。
突然就很想听到他的声音，井墨然拨通了白杨的手机。
“嗯？”
“白杨，你还记得初中时候我是怎么要到你的手机号的吗？”
“哈？干嘛啊，突然打电话过来，突然说这个……”
“那时候你总是翘课，但是每次老师都是放学了才布置作业，我就天天到你家楼下喊你的名字，让你下来，我把老师今天布置了什么作业告诉你。”
一声声清脆的“白杨”在小区回响，不少人都会打开窗看热闹，被迫下楼的白杨每次都被围观，弄得他浑身难受。
不能装作没听到，因为井墨然在这方面是个特别死性子的人，白杨不下来，她能喊半个小时，随身带着的保温杯里有蜂蜜水，她也不用担心喊哑了嗓子。
“然后有一天你终于受不了了，跑来我的座位边，丢给我一张便签条，上面是你的手机号码，你说以后没有特别的事情，不要再跑到楼下喊你了。”井墨然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够直白够单纯的。
“你还好意思说……”
“后来我们就时常会联系啦，关系也一点点变好，这么多年，你我的手机号码都没有换过呢。”
“今天发生什么了吗，感慨成这样？”
“谢谢你，白杨，只是想和你说一句，谢谢你。”
“嗯？”
“我挂啦，明天学校见咯，记得不要迟到。”
那边的白杨愣愣地放下手机，他完全没明白。
“丫头又发什么神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