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礼物
“错了六个，按照之前说好的，每个单词罚抄三十遍。”白杨冷酷无情地说。
“好多……”雨熙哼哼，充满了痛苦和不情愿。
“二十个单词而已，错了三分之一，你好意思抱怨吗？就你这水平得到猴年马月才有资本去找你妈妈要求解雇我？”
雨熙瞪了他一眼，终究是老实拿起本子开始一遍一遍罚抄，6*30，一百八十个单词，不算多，但对雨熙来说也绝对不算少。
白杨坐在雨熙身边看着她写，心里想着刚才和唐小柔的对话。
唐小柔是来告诉他，如果他不肯动手，到时候鬼的组织会派相关的杀手前来对雨熙执行抹杀，因为逆转这种侵蚀的方法，并不存在，为了拯救世界，牺牲掉某个人当然是合理的。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回答，但亲耳听到，心里还是很难受。白杨将手机备忘录上的那些问题一一删掉，他自己研究了一周的过往卷宗，也没能找到鬼的侵蚀中止，或者是被鬼侵蚀还能保留自我意识的案例。
唐小柔没有骗他，人就是人，鬼就是鬼，不存在介于两者之间的东西。
果然，雨熙就是个鬼吗，和其他的，他曾经执行的那些鬼没什么不同，威胁到其他人的安危，需要被抹杀掉吗？
可昨天晚上看到雨熙哭得那么伤心，自己又是如何发誓的？
如果雨熙能一直这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单纯为了摆脱他而努力学习，还有想和妈妈多待一些时间的话……即使她是鬼，他也会保护她。
唐小柔看出了他的决心，所以才会在最后说出那种话。
“试着去大闹一场吧，拯救世界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白杨原本计划着从鬼那边得到一些有利的情报，找到救下雨熙的方法，然后以此为筹码，去和医生谈判。
可现在唐小柔明确告诉了他，雨熙就是流着黑血的鬼，再也变不回去了。
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了，带着雨熙逃亡，他会同时面对执行部和鬼的追杀。
“值得吗？为什么你那么在意这个女孩？冒着这样的风险，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又要消失了，你考虑清楚了吗？”心中有这样的声音在问他。
可白杨一闭上眼，眼前就是妹妹白芷的面容，妹妹望着他，脸色苍白，身体逐渐失去血色，死亡的征兆已经出现，可她并不害怕，她甚至在微笑。
“要好好生活啊，哥哥。”
他已经为了拯救世界付出过一次代价了，他失去了父母和最爱的妹妹，所以这一次，他不打算再当什么英雄了。
“昨天……谢谢你。”雨熙写着写着，突然嘟囔这么一句。
“谢我？为什么？”一时间白杨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那个，不是，陪了我吗，我知道的，你是怕我伤心，所以……谢谢你。”红着脸，雨熙的字迹越发歪歪扭扭。
“啊，那个不打紧，只是今天你还没付给我三百块，难道说回心转意，要当认真学习的好学生了？”
脸上的嫣红消散，雨熙抬起头，愤怒的表情。
“给你！三百块！想和你搞好关系，有这种想法的我真是太蠢了！”将红色的票子拍到白杨的手上，雨熙气呼呼地继续罚抄。
这就很好，雨熙是不会失去自我的，白杨捏紧手中的三百块，他很确定，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变成鬼那种东西呢？更别说是什么毁灭世界了，她只是个……孩子啊。
如果这个世界需要牺牲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才能被拯救，这种世界，还是毁掉好了。
……
“我说，最近我们学校来了一个志愿的心理辅导老师，那是你女朋友吧？”一边闷头写作业，雨熙一边和白杨聊着。
白杨已经差不多习惯雨熙这种冷不丁开启话题的模式了，虽说是有点一惊一乍，但总是比最开始两天闷葫芦一样一句话不说要好得多。
“某人不是不想和我搞好关系吗，还会和我聊这些？”他笑。
“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我说了那不是我女朋友啊，你非得这么称呼……好吧，是她，怎么，她不是周四才去上的课吗，才两天就出名了？”
雨熙大概是写作文卡壳了，索性丢下笔，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仙贝和雪饼，“班里的男生都在议论，你的女朋友是个超级大美人呢，又是名校的学生，和蔼可亲善解人意，温柔的大姐姐，那些男生还商议着等到她来我们班上课的时候他们要怎么表现，怎么才能获得你女朋友的注意。”
“你不写作文的时候各种形容词和长句子倒是用的很熟练，”白杨很自觉地取走了雨熙刚刚拆开的一包雪饼，“她有名字，不叫‘我女朋友’，她叫井墨然。”
“井墨然，她为什么来我的学校？”
白杨才想起来，之前雨熙问过他类似的问题，当时他打着哈哈，用美味的鸡蛋煎饼和豆腐脑堵住了她的嘴，结果这个问题就被忽略掉了。
“你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到你的学校做志愿老师。”
“我问的是为什么，没有那么巧吧？你的熟人选中了我的学校做志愿老师，是你的意思？”
白杨没辙了，雨熙虽然才13岁，但她并不傻，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雨熙还是很聪明的那种小孩，想用相同的伎俩再糊弄过去恐怕是办不到了。
“她是……想多一些共同话题，和我。”白杨斟酌着用词，雨熙都不傻，他就更不傻了，和井墨然的那顿饭也不是白吃的，从井墨然将想法告诉他时，他就已经明白了井墨然的醉翁之意。
“她喜欢你？你们还不是男女朋友？”雨熙一语中的。
这死丫头真是除了学习样样精通，白杨抚额。
“是，怎么了，人家成年了，想喜欢谁是她的自由，我也管不到，再说了，你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配不上还是觉得她看走眼了？”
雨熙斜着眼啃了一口仙贝，“两者都有吧，那么漂亮的女生居然会喜欢你这种人，你该不会是个骗子吧？专门骗女生感情的那种？”
愤然捏住雨熙的脸颊，白杨实在是忍不了了，要是雨熙能把吐槽的这份毒辣丢到学习上，怎么着数学也不至于才考58分。
“真是对不起啊，井墨然这样的漂亮女生居然喜欢的是我，不过你在本人面前说这些是不是有点过于嚣张？你是觉得我不敢动用家教协议上的‘惩罚权’吗？”
被捏住脸蛋的雨熙反抗不能，前后踢着小腿，可白杨的力量怎么是她能挣脱的，两者不仅有性别的差异，光是年龄，白杨都比她大足足七岁。
“我要告诉妈妈！你说过的，一周的时间，如果我不满意你会离开的！”
哟呵，雨熙居然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的场面话，白杨微笑，“做出这种决定前要想清楚哦，我走了你的日子可是会更难过，因为你的妈妈不会停止给你找家教——对了，我推荐井墨然做你的家教吧，别看她在外人面前和和善善的。你知道吗，她当学生会主席的那一年，学生会所有人都被整得生不如死，而且没有人会埋怨她，因为她的手段太高明了。她会让人心甘情愿的，就算眼前是火坑也会往里面跳，雨熙同学想不想变成那样啊？”
这段话白杨没有半点添油加醋，事实如此，井墨然上任之初，对体系繁杂人员慵懒的状态非常不满意，所以在一年内完成了对学生会完全的改革。制定了全新的规则，精简了人员，缩减了学生会不必要的特权。对学校领导和大多数同学来说井墨然的铁腕手段很棒，可是对学生会的老成员来说就惨了，从小领导一下子变成洗脚婢的感受可不太好。
可是大家偏偏还没法怨恨井墨然，因为她太漂亮了，说话又很好听，句句在理。在井墨然十足人格魅力的照耀下，所有想躺着享受的人都无比惭愧，也就乖乖遵照那些严格的规则行事了。
这些都是井墨然告诉他的，白杨听着背后都发寒，因为井墨然说起这些的时候表情很欢乐，她在把这些当成好玩的事告诉他。
只是望着同班那几个学生会成员憔悴的脸，白杨一点都没觉得这些好玩。
雨熙的叫嚷停了下来，显然她被吓到了，变成自愿去拼死拼活学习的机器……这是把灵魂卖给了魔鬼吧？
“那，那还是算了……你也不是不能接受，作为老师的话。”
雨熙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于是白杨捏脸的动作也恢复了轻柔。
“这还差不多——不过我有点惊讶，你居然会关注男生们的话题，你朋友告诉你的？”
“我没有朋友这种东西……朋友什么的，也不需要，我一个人蛮好的。”雨熙小声嘀咕。
真要强啊，白杨在心底轻笑，和白芷一模一样。每次问白芷想不想去学校，想不想到外面玩，白芷只会倔强摇头。
“我有哥哥就足够了。”
可每次带着白芷去医院做定期检查，在路上白芷的眼神都是无限的憧憬和渴望。白杨很心疼，从医院出来后就会推着轮椅带白芷到附近的公园走走，让这个一直没法自由奔跑的孩子享受一下美好的风景，还有新鲜的空气。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白芷的身体极度虚弱，别说是跑跑跳跳，就是照射阳光的时间也不宜过长，怪病注定她只能在拉着窗帘的房间里对着电视屏幕发呆。
“您今天到这儿来是看谁的，是为了什么，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唐小柔的声音充满了悲悯，他居然被鬼可怜了。
可是，它说的很对，他连生气的立场都没有。
松开雨熙软乎乎的脸蛋，白杨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
“不闹了，刚才说的都是玩笑话，你不必当真——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希望这周过去，下周你还愿意让我过来。”
“礼物？”雨熙摸着红红的脸，她没看到白杨准备了什么礼物盒子……
开门的声音。
“小雨熙，昨天妈妈失约了，能给妈妈一个补救的机会吗？”
“妈妈！”雨熙惊喜地蹦起来。
白杨和雨熙的妈妈相视一笑，这是昨晚白杨沟通的结果。妈妈和女儿昨晚没能一起吃的那顿温馨晚餐，今天能够补上。他希望这样能让雨熙开心点。
雨熙也算是他的妹妹吧？没能在白芷身上看到的美好笑容，他不想雨熙也留有这样的遗憾。
雨熙望向白杨，聪明的孩子很快也明白了白杨刚才说的“礼物”是指什么。
“玩得开心，我们明天再见。”
收拾好东西，白杨打开门。
“谢谢你！”雨熙的声音在他的身后。
“谢谢就不用了吧，举手之劳。”
“下周，下下周，下个月，你都来吧，我不会再说任性的话。”
白杨回头，“那每天的三百块呢？”
“当然会给喽，毕竟——我最讨厌你了！”
雨熙龇着牙，笑靥如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