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妈妈
晚上九点多，天雪市市立公园。
雨熙拉着妈妈的手，从市中心的旋转餐厅出来，她试着向妈妈提出“一起到公园玩”，没想到妈妈居然答应了她的请求。
今天真是太开心了，雨熙满心欢喜，今天是个不可思议的日子，平时的妈妈是不可能在周末不忙着工作的，周末只会比平常更加忙碌。对于很多家庭来说可以歇息放松的周末和假期，对妈妈来说好像只意味着更多的工作，还有更少陪伴她的时间。
白杨那个家伙，到底是和妈妈说了什么，雨熙想不通。今晚不仅有豪华加料的晚餐，妈妈还向她道了歉，为昨天没有信守承诺而道歉，请求她这个女儿的原谅。
雨熙看到低着头表情诚恳的妈妈，足足呆滞了十几秒。她从未从妈妈那里听到“对不起，我错了”这样的话，实话说，她甚至不觉得妈妈说话不算话是什么需要向她道歉的事……妈妈是妈妈啊，妈妈是大人而她是小孩子，妈妈有很多难处很多不容易的地方，只是没有带她出去吃饭而已，这种事，她也早就习惯了。
虽然有点伤心有点难过，但妈妈是为了给这个家更好的生活条件才这么辛苦工作的。雨熙很小就会体贴妈妈，自从爸爸因为意外过世之后妈妈就独自扛起这个家，妈妈都那么不容易了，自己就应该听话一些乖一些，不要再让妈妈不开心。
所以雨熙每次写不出来作业都会很难过，考试得了低分也会很愧疚，所以雨熙接受了白杨成为她的家庭教师，就像她和白杨说的，“我不想惹妈妈生气”。
“妈妈……妈妈不用道歉的，我不要紧的，是我太任性了，我只想着自己能高兴，没能想到妈妈工作的安排……我下次不会再说那些任性的话了，我也不会再哭了！”雨熙离开座位，来到妈妈的身边，抱住了妈妈。
如果白杨能看到这一幕，应该会很欣慰吧，大人和孩子能互相理解互相体谅，这才是家庭，这才是教育和成长啊。
“妈妈答应你，无论以后工作再怎么忙，每周日晚上妈妈都带你出来，我们去看电影，去吃好吃的，去游乐场，去买漂亮衣服，好吗？”
“但是周日的补习……”雨熙露出憧憬的表情，可又很快犹豫起来。
如此可见，白杨的威慑力还是可以的，数学试卷+单词听写+古诗文背诵的套餐让雨熙胆战心惊，就连和妈妈待在一块都没忘记。
“没事的，我已经和白杨老师说过了，周日他不会来给雨熙补习的，白杨老师说和家人在一起会学到很多学校里书本中学不到的知识，还让我好好陪着雨熙呢。”
妈妈打开微信，给雨熙看她和白杨的聊天记录，果然里面有“我相信家人间的互动和陪伴会让孩子获得许多弥足珍贵的体验，这些体验会转化成心理上内生的原动力，对孩子的成长和未来的发展具有积极的意义。况且，您也很想和女儿多待在一起吧？”
绝对是他，雨熙能想象到白杨打出这行字时脸上的臭屁表情，就是那种“不懂吧？不懂就对了。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相信，然后感谢我就好”的表情。
“唔……”雨熙扁扁嘴，很不情愿，但她也不得不承认白杨的确是有两把刷子，能让妈妈相信并且改变一直以来的做法，即便他都是在忽悠，那也是忽悠大师。
“怎么了，看你的表情，不喜欢白杨老师吗？”
“不是……就是有点不习惯，自己突然多了一个老师什么的。”雨熙回到座位上，叉起盘子里那只大虾，蘸蘸酱油，丢到嘴巴里。
“我看你们不是相处挺融洽吗，今天白杨老师离开的时候你还冲着他笑呢。”
那是气氛使然……但雨熙没把这句话说出口，白杨又不是坏人，还帮了她那么多，要是再说他的坏话，自己不就太忘恩负义了吗？
“他是个挺好的老师……”
除了毒舌，不看气氛，还有拼命布置作业！
妈妈显得很高兴，往杯中倒了半杯酒，“原以为男生当家庭教师会不靠谱，没想到遇到的是那么优秀的老师，雨熙的运气好啊。你可要珍惜这么棒的老师，亦师亦友，你以前总是念叨着想要哥哥，现在老师就在你面前，你不得好好学习，就算以后不需要老师辅导了，他也可以是你的哥哥啊。哥哥可是一辈子的，雨熙你不喜欢交朋友，妈妈一直很担心啊……”
雨熙心里酸涩了一下，她没什么朋友这件事妈妈也知道，妈妈真的有在关心她……妈妈平时也不在她面前喝酒的，今天高兴到破了例，看来妈妈是真的为她有一位好老师而开心。
“嗯。”
所以那些反驳的话，也就都咽到了肚子。
不管怎么说，白杨，谢谢你。
……
“妈妈，晚上的公园也很热闹啊。”
因为是周六，选择夜游公园的市民不少，来野餐的死党朋友，牵着手动作亲昵的情侣，带着孩子其乐融融的一家子，还有遛狗下棋唠嗑的大爷大妈。虽然已经九点多了，但公园的灯光柔黄，人影重叠交错，草木拂动摇摆，一派和谐美好。
“是啊，还以为夜晚的公园只会阴森森，想不到还挺多人。”妈妈牵着雨熙的手，很暖和。
雨熙努力握得更紧一些，她怀念这种感觉。还是很小的时候，妈妈不放心雨熙一个人在家，上班时总是带着她一起，公司坐落在某栋不起眼小楼里的顶层，没有电梯，要去顶层只能踩楼梯。
雨熙的记忆中，一节一节的楼梯是那么长，长到看不清前方，但妈妈紧紧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于是再长的楼梯也变得寻常，只要有妈妈在身边……
后来她长大了，妈妈的公司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大楼，从小楼搬出来的那天，雨熙跟着妈妈一起去了。
这时她才发现，记忆里繁复到数不清的楼梯台阶，现在三两步就能跨越一层，并不漫长，更谈不上繁复。六层的小楼而已，正常的步速也只需要两分钟就能踩上顶层，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大脑的错觉，还有感情上的偏袒。
她喜欢和妈妈在一起，她喜欢牵着妈妈的手，仅此而已。
“妈妈，妈妈的手没有以前光滑了，妈妈的工作好辛苦。”雨熙小心触摸，心疼地说。
“妈妈会变老的呀，就算不是工作，皮肤也不会和年轻时一样，”妈妈笑，“头发会变白，皮肤会有褶子，身材会走形，就连胸部都会下垂哦。”
“不要紧的，妈妈永远是妈妈，在我眼中妈妈就是最漂亮的，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代替。”雨熙认真说道。
妈妈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雨熙的脸蛋，“想哄妈妈开心的话，就多听白杨老师的话，好好学习，考出个好成绩来。”
雨熙噘起嘴，“妈妈这么喜欢他吗？他也只是因为妈妈给的工资才来家里给我辅导的，当好老师是他的本职工作吧。”
“雨熙你好像对白杨老师有意见哦，刚才在餐厅也是，一副想要反驳妈妈的表情。”
“唔……”
“雨熙自己没发现吗？”妈妈和雨熙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雨熙你变得喜欢笑了，以前你都不怎么笑的。”
“是吗？”
“而且你有在好好写作业，妈妈很欣慰，白杨老师和我说其实他这一周都只集中在某几科的辅导上，但雨熙你不是在每天白杨老师走之后认真把其他科目的作业也完成了吗？”
雨熙愣了一下，妈妈不说的话她还真的没意识到。
“不写的话他又要啰啰嗦嗦……”
“对呀，无论你是惧怕白杨老师也好喜欢白杨老师也好，如果雨熙你能因此乖乖学习成绩进步，妈妈的目的就达到了，”妈妈坏笑，“为了让雨熙好好学习，妈妈不介意雨熙被罚抄单词古诗文和多写几张数学试卷哦。”
“妈妈好坏……”
不断有人从她们面前经过，长椅旁就是公园宽敞的慢跑道，散步的遛狗的跑步健身的人络绎不绝，就是灯光稍微有点暗，看不太清每个人的脸。
“小雨熙？”
有跑步的人注意到了她，停了下来。
雨熙傻眼了。
“方……方老师！”
妈妈也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雨熙的数学老师，方竹方老师。
至于为什么妈妈会认识方老师……每次去参加家长会，因为雨熙“光荣的”成绩和作业，妈妈都会被关照，听着方老师单独给剩下来几个家长的特殊会议。
井墨然之前不理解为什么学校不批准方老师为年级开设心理健康拓展课的请求，现在可以解释得通了，不仅是经费的问题，更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方老师是数学老师啊，他一个数学老师去请求学校给经费开心理课程，这能通过才见鬼嘞。
“好巧，和妈妈一起到公园玩啊。”
“嗯，老师好……”见了学校的老师雨熙还是有点发憷的，和白杨她可以耍小性子小脾气，但和数学老师，雨熙是绝不敢捣乱的。
“老师您好，真挺巧的，您这是来公园运动吗？”妈妈拉着雨熙站起身，微笑着问道。
方老师擦擦额头的汗，他还穿着那件万年不变的格子衫，一只手里握着泡有茶水的玻璃杯，“在学校没什么运动的时间，就只好周末来跑跑步了，有时早晨有时晚上，看工作了。”
“您辛苦——雨熙这段时间学习怎么样？”
雨熙身体一颤，果然家长和老师见面是少不了问学习的环节。
“我刚想说这个，雨熙最近作业写得很好啊，正确率大大提高，别的老师也说雨熙学习突然认真起来了，我准备在周一的课上表扬她呢，要继续保持啊。”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老师，还麻烦老师再多照顾照顾雨熙这孩子……”
剩下的话雨熙都没听进去，她满脑子只剩下“表扬”两个字。
自己居然被老师表扬了？
好……好开心……
……
深夜，白杨的手机收到了来自雨熙的微信消息。
“谢谢。”
“能换句不一样的吗？”白杨想逗逗雨熙。
“那就……明天见。”
明天见，这是雨熙第一次对他这句话。
望着屏幕上简单的几个字，白杨扬起嘴角。
“嗯，明天见，记得准备好听写单词，还有三百块。”
想了想，白杨将多余的话都删掉。
“嗯，明天见。”
这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