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嗜血者
工地入口的铁门早已锈蚀，中间有一道二十多厘米宽的缝隙，周围铁皮卷折，闻起来有一股子铁锈味，稍微触碰就会掉落不少的碎屑。
这确实是个被搁置很久的项目，当年开发商跑路的事还登过报纸上过电视，只是几年过去，大家逐渐就都忘了。
那些买了房的业主可能会在意，不过那有什么用呢？他们总不能把楼给拆了吧？只能祈祷开发商老板哪天良心发现重新回来……或者是政府能出钱建好剩下的部分，至少把外墙给砌上。
只是天雪市的北三环地区开发得还不充分，地价便宜基础设施匮乏，政府也不愿意接这个烂摊子，出力不讨好的事，没人喜欢。
所以这栋楼就一直这么搁置着，偶尔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从门缝钻进去，虽说是四面透风，但至少能挡个雨，在里面过个夜还是凑活的。
现在是十一月份，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连流浪汉都不稀罕这地方，冬天在这儿吹一晚上穿堂风，运气好第二天就可以直接去殡仪馆报道了。
云海沧站在工地的大门前，微弱的光从他的手心透出，那是手机屏幕的光。
目标姓名，喻阳，男性，二十五岁，某课外补习机构的老师，兼职是小说网站的写手，没事会在网站上投稿自己的作品，不过成绩很一般。
听起来是很普通的年轻人，职业正当爱好正常，不像是痴迷于人类血液的变态。
“童年的创伤么。”云海沧看看手机，十点十分，这个点目标应该已经回到了烂尾楼内。
再好不过了，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对处刑来说都很方便，不用担心闹出什么动静，可以无所顾忌使用枪械和执行部配给他的各种装备。
资料上说目标被鬼侵蚀的“心因”来源于童年时遭受的家庭暴力，喻阳的母亲因为工作的不顺以及和丈夫离异后感情上的波动，经常会使用柳条所制的鞭条抽打他。
蘸了水的柳条很有韧性，即便年幼的喻阳尽力躲闪，但胳膊小腿和脸上总还是留有鲜红的印迹，丝丝鲜血渗出，看上去很恐怖。
发泄完情绪，喻阳的母亲心满意足离开，留下躲在角落连大声哭泣都不敢的喻阳。
没有人帮他疗伤，喻阳学会了像受伤的小动物那样，舔舐伤口，利用唾液加速伤口的愈合——或许就是这个过程，埋下了他对血液痴迷的种子。
一丝一缕，鲜血的腥甜味道在舌尖流淌，明明是那么苦涩，明明是那么难闻的气味，可舔舐**着伤口，心里居然会产生别样的愉悦。混合着唾液的鲜血，成了最甜美的食物，逐渐上瘾，逐渐渴求着更多，更多……
“从靠着动物的血抑制欲望，到对人下手么。”
两周内已经有四名无辜者遇害，因为他对血液的“热爱”。
触摸着锈蚀的铁门，云海沧仿佛也闻到了些许的血腥味道。
是鬼的出现，让他最终决定将脑海中黑暗的念想付诸实践么，还是说鬼的侵蚀，让他回想起了自己悲哀的，不堪回首的童年？
铁门锁着，但云海沧并没觉得有什么麻烦，他带了便携式液压剪，就是很多小偷用来偷电瓶的工具，剪断一般强度的锁不是问题。
咔哒——锁落，云海沧很小心地接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推门进入，门轴的润滑很好，即使是这几年无人打理，即使铁门本身锈迹斑斑，云海沧推门的时候还是很安静，除了呼呼的风声外没有任何异样。
“那么就开始吧，早点完事，还可以回去喝两杯……”
将略有些沉重的液压剪丢到一边，云海沧本想将肩上的包也一并先丢在外面，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没这么做。
“别太自信了，想想白杨，你能确定胜过他吗？”
既然做不到，就别骄傲和自大，小心点总是好的。
戴上夜视的目镜，他隐入了黑暗。
抹杀任务，立刻执行。
……
二十五层的大楼，原设计是下半部分用作商铺和写字楼，上半部分用作居民楼，建筑设计较为复杂，虽然现在烂尾只是框架，但对一个人来说，还是庞然大物。
云海沧行走在楼梯上，一层一层地搜寻，他不知道目标具体在哪一层，只能依靠这种笨方法。大楼的结构太复杂了，到处是墙体的遮蔽，热成像的夜视仪无法穿透墙面和地面，不是逐层搜寻的话不可能准确定位目标的位置。
“既然我们搜寻到了鬼的位置，为什么不直接安排狙击手远距离狙杀？”云海沧很恼火这种类似于猫捉老鼠的方式，曾经不止一次和老师抱怨过。
“你怎么不向我申请要一发单兵导弹呢？直接把目标所在的建筑夷为平地不是更方便？”老师被他气笑了，反问。
“单兵导弹太贵了，这样，火箭筒就好，给我一发RPG，保准让一切罪孽都去平等的去见上帝。”云海沧很认真地回答。
“我的执行员怎么都是这种风格……”老师抚额，“背诵执行部执行守则，第七条第二款。”
“执行员执行任务，旨在维护城市和平，消除暴力犯罪，以及传递美好的良善价值观。故对于鬼和宿主，执行员有义务宣告他们的罪恶，劝导其为所行罪孽付出应有的代价。”云海沧流利背诵，他在学校里本来也是高材生，这点内容还是记得住的。
“如果只是单纯的以暴制暴，那我们的存在就毫无意义，如果不能将对方的罪孽如实陈述，那我们的行为就与那些鬼无异，如果我们不是站在公平和正义的立场之上，那我们就愧对于因为鬼而失去生命的无辜者……海沧，你应该明白吧？不正义的程序不可能带来正义的结果，一味的杀戮也不可能带来真正的和平。”
云海沧沉默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抱怨过类似的问题。
楼梯不陡，但他走得很小心，因为这破楼梯没有任何的护栏，现在又是刮风又是晚上，要是不注意一点就会摔得七荤八素，搞不好还有坠楼的风险。
“难怪他这么些天都没被找到，藏在这里，附近的道路连红绿灯都没有，根本就是待开发地区。”云海沧默记着楼层，十七层了，目标居然还没有出现。
空气中属于鬼的气息越来越凝重，虽然云海沧没有“通灵”的能力，但和白杨一样，身为资深的执行人，和几十上百的鬼打过交道，近距离接触的话，总还是能分辨出人和鬼细微的不同。不是有那种说法么，汗水中也有微量的血液，鬼的血是黑色的，所以凭借灵敏的嗅觉感知到鬼的存在从科学的角度也说得过去。
迈上第十八层，云海沧环顾。他摘下了夜视的目镜。
不需要夜视的设备了，他从腰间抽出他的配枪，格洛克17，一步一步接近。
不远处，幽幽的火光出现于木质柜的背后，火影摇晃，虚浮的灰烬在周围飘洒，映出靠着木质柜的那个人。
没错了，任务目标，喻阳，找到了。
……
噼里啪啦，干柴聚拢在一起，大概是里面还有水分，燃烧起来并不安静，细小的枝丫蹦跳，在火光里，就像舞蹈，虽然不能持久，却异常华彩。
人影呆呆地望着那摇曳的火光，他似乎是有些茫然，可他在想什么？一个人，在这种孤单废弃的地方，想来开朗活泼的人是不会选择这种地方作为落脚点的。
火影飘摇，人影也随之飘摇，地面上满是建筑粉尘，除了地面，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承重柱，连一面墙都没有。
可在这充满了现代工业枯燥和冷漠的地方，居然有人会捡来干柴，升起一团火。
是电灯不够明亮吗？还是说……不够温暖？
云海沧站在那人的背后，因为火光的原因，木质柜旁的人没有察觉到他。
孤独么，感到痛苦么，明明已经伤害了那么多人。
默默观察着眼前的人，喻阳，两周来杀死四名无辜者的凶手，代号“嗜血者”。所有被他抓住的人都会被划开手腕，血液一点一滴落入容器，而被绑缚的受害者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的缓慢流逝。
为了防止过早死亡后血液凝固在身体内造成浪费，喻阳还会给濒死的受害者注射肾上腺素，直到容器注满，他得到了可以满足黑色欲望的鲜血。
为了今天的任务，云海沧去过两次发现尸体的现场，四次去执行部的冷冻库看过那些遗体，每一具都很干枯，因为身体里已经不剩什么血了。
仅仅因为病态的欲望就去伤害他人，云海沧握紧了手中的格洛克，之前在老师面前的烦躁和来这里时的胡思乱想都放在一边，他终究是个执行员，他不能容忍这样的行为，他曾经发过誓，要将世间所有的鬼都送往地狱……
可他最后还是将枪收回了腰间，他决定和眼前的人，喻阳，稍微聊聊。
毕竟老师不是说了么，他有义务让对方知晓所犯下的罪恶，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让坏人忏悔，而不是杀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