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血色领域
“那么在最后这段时间内，由我给前辈同学上一堂简短的课，关于鬼，关于心因，关于能力，那些总部的老爷们‘疏忽’之下忘记告诉你的一切。”
心凌从云海沧的包里翻出荧光记号笔，开始在地面上写写画画，顺带着讲解。
“最初我们很奇怪，如果说鬼诱导人类作恶是为了更好更快更不留痕迹地获得人类的身体，那这一点还勉强说得通，”心凌合上笔盖，“但这无法解释它们完成侵蚀后依旧会干坏事，而且所做的坏事和宿主如出一辙，杀人的继续杀人，贪求血液的继续贪求血液，这不符合鬼的行为逻辑。”
“我知道执行部里很多人对研究鬼的行为动机嗤之以鼻，他们觉得‘坏人作恶不需要理由’，但我在意这个，所以我查阅了执行部的数据库。”
“想想看，鬼将人类作为侵蚀的目标和对象，目的是什么？”
心凌并没有等待云海沧的回答，而是自己做出了解答，“答案很简单，在我们这个物质的世界存在下去，同时保持着智能。物质世界的规则束缚着我们，同时也束缚着它们，虽然它们可以很轻易地获得狮子或者大象的身体，但那没有意义，狮子和大象的大脑远不及人类的复杂。”
“也就是说，当它们侵蚀成功的那一刻，它们也同时失去了自我思考的意识，成为智能程度很低，大部分时候依靠本能活下去的动物。除了身体里流着黑血，它们和普通的动物没什么区别，即便仰望天空，也不会领略到星空的美好——我这么讲解前辈你听得懂吗？”
云海沧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血红色的世界正在发出崩溃前的声音，令人牙酸的摩擦和晃动，他不知道能力暴走的后果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个领域崩溃的效果是什么，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可刚才说出“我们死定了”的心凌，现在居然在给他上课，讲解能力和心因的关系……他们不应该好好想想有没有破局的办法吗？
“如果前辈是在不安，那我就提前告诉前辈好了。”心凌歪歪头，一绺头发从耳边垂落，很美的场景。
可是他来不及欣赏，因为心凌的下一句话——
“能力名称，血色领域，类型，精神系，领域类，状态，暴走，效果，窒息死亡，”心凌笑笑，“我们会因为窒息死掉的，这就是领域崩溃的结果。”
“为什么会是，窒息……”
“都说了是精神攻击吧？那么就好理解了，把这片血红色的空间想象成大海，随着领域的濒临崩溃，我们所感受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就像潜水的人，越往深处感受到来自水体的压力越大。”心凌捏住鼻子，比了个潜水的动作，“到最后，我们会置身于马里亚纳海沟那样的深度，上千倍大气压四面八方包裹着我们——虽然都是幻觉，但我们会被幻觉中的压力压迫到无法呼吸，无法呼吸的后果，当然就是窒息死亡喽。”
心凌还有没说的话，不过她觉得以云海沧的脑袋，多少也能想明白一点。
她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因为她经历过，“血色领域”这样的名字显然不是她临时取的，能力的效果也只有亲眼目睹亲身感受才能说得这么准确——光靠着图鉴书和数据库的资料，她没法第一时间就如此准确判断出鬼的能力。
那是心凌唯一一次失败的任务，那时的她也成功引发了鬼的能力暴走，尽管白杨及时赶到，她还是因为无法呼吸而陷入昏迷，在医院躺了两周才调养好。
都说了今晚不要来，结果现在可好，心凌在心里苦笑，任务出现意外，能力暴走，连鬼的能力都和当年无二，她的运气也太好了。
而这次白杨恐怕是没法赶来救她了，心凌看看手机，无信号。虽说是精神系的能力，但暴走状态还是引发了对现实世界的干扰，他们所处的空间被完全屏蔽，手机收不到任何的信号，就算她想让白杨来救她也是白搭。
“你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安。”云海沧轻声说道，“你不怕死吗？”
心凌回了他一个白眼，“谁不怕呢？可是不安有什么用？不管是撒泼打滚还是哭哭啼啼都没法改变现在的状况，这层楼现在就是幻觉迷宫，上楼下楼都没有意义，和鬼打墙一样，我们逃不出去的。还不如省省力气，想想死的时候摆什么姿势比较优雅。”
“可是窒息死亡的死相很难看，摆什么姿势也不好，眼珠凸起，唾液大量分泌流出，面容扭曲，我见过很多的。”
“你真的一点都不会说话哎，难怪你和白杨处不好关系，我都要被你气死！”心凌撇撇嘴，“算了，不和你争，继续刚才上课的内容。鬼的目的是在存在的基础上保存高程度的智能，那么如果你是鬼，你千辛万苦获得宿主身体后，你会做什么？”
“答案同样很简单，为了不被察觉，鬼应该销声匿迹，在人类的社会中隐藏起来，这样才最有利于生存，而不是大摇大摆继续作案引起注意，最终给自己招致杀身之祸。这才符合鬼的目的，符合逻辑。”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鬼的行为不符合逻辑呢？是我们的推测有误，还是我们忽略了什么呢？”
“在执行部建立的初期，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遇见使用能力的鬼，直到后来，没有任何经验的执行员碰到了拥有能力的鬼……”
那是执行部人员损失最严重的一段时期，心凌那时还没有加入执行部，这些都是她从数据库里看来的，不过惨烈程度仍旧透过屏幕扑面而来。
“我们终于知道了能力的存在，也明白了鬼行为的目的，对能力的分类、对能力暴走的重视，情报部对宿主‘心因’的探求，都是从那儿开始的。”
“我就直接说结果了，在鬼的世界，精神是凌驾于物质之上的，这种规则来到我们的世界，就表现为‘能力’，以意识改变现实的超能力。”
“可受到我们世界的规则束缚，鬼的能力在它们没有物质身体时无法使用——灵体状态的鬼只能去寻找宿主；”
“即便拥有了物质的身体，能力相较于它们原本的世界也弱小了太多太多——等级一的鬼并不是没有能力，而是弱小到无法对我们的世界造成什么宏观层面的影响；”
“能力的使用需要消耗‘能量’，精神意义上的能量，也就是人类的情感，而负面情感往往更容易被调动，我们称之为“心能”——诱导宿主释放内心的黑暗，满足黑色的欲望，获得足以使用能力的负面感情，这就是鬼的行为目的。”
“最后，宿主内心黑色欲望的来源，这就是‘心因’了。”
“从宿主的过往经历中寻找宿主的心因，情报部为什么那么重视这项工作？因为心因可以帮助我们知道是何种负面的感情在驱使着鬼的能力，帮助我们判断鬼的危险程度和能力的大致效果——并不是鬼赐予了宿主能力，而是反过来，宿主的心因决定了鬼拥有怎样的能力。”
“我说完了，前辈你都听懂了吗？”
云海沧愣愣的，这和他原本的所想相差太多，在他的设想中鬼就是邪恶的，非我族者其心必异，可是按照心凌的说法……
“能力的源头，是人类负面的感情？并不是鬼决定着能力，决定能力的……是人类自己？”
心凌点了点头，“负面的感情也分为许多种，其中最深最恶的几种，正如你所见，仇恨。仇恨是人类心中最严寒的坚冰，任何的温暖都无法融化。”
所以喻阳才那么害怕，才会害怕到燃起一团火，用来驱散内心的寒冷。
“你和他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一直在这一层待着，他的故事，我很抱歉，”心凌叹了口气，“究竟是对自己多深的恨，才能引发这种规模的能力暴走呢？”
云海沧突然明白了，喻阳和他说的那个故事，他写的那个故事，那个病重的男孩被困在迷宫里挣扎的故事……
那个走迷宫的男孩，终于还是没能抵挡恶魔的引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仇恨之中。
一切的一切都对应起来，心凌说的没错，能力的确是靠着人类的感情驱动，而仇恨，构筑起现在围困住他们的血色领域。
“我还想挣扎一下。”
费力地站起身，云海沧重新握紧枪，他不怕死，但他不想就这么什么都不做，就算死，他也要死在挣扎的路上，直到最后一刻。
这是那个男人教会他的，他的“老师”，真正的那个老师……
“好吧好吧，不信邪的前辈同学，你是觉得鬼会给我们留下什么空子钻吗？”心凌也站起身，顺便捡起刚才丢到一边的饼干，重新咔嚓咔嚓啃起来。
“我不知道，但我想试试，”云海沧伸出手，“谢谢你，执行员心凌，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的老师不告诉你这些？”
深吸一口气，云海沧振作精神，“我会亲自问他的。”
在我们逃出去之后。
……
烂尾楼外。
“弥弥，你的感觉真的对吗？通灵的能力你才掌握没多长时间吧？靠谱吗？”楚元天望着眼前黑乎乎的大楼，心里有些发憷。
“你到底是不是男生啊，这么怂，”凛弥敲了一下自己男朋友的脑袋，“我说感觉没错就是没错，绝对是这，和昨天在公园里感知到的气息完全相同。”
那个不同寻常的气息，那令人恐惧的气息，就像……黑色的太阳。
“心凌前辈知道了非骂死我们不可。”楚元天嘀咕。
“哼，”凛弥哼哼，“心灵前辈就是乖乖女，听话的好学生，我可不想像她那样什么事都按照章程来，执行部的章程又臭又长……”
“好了好了，你那么想确认，咱们赶紧进去吧，早弄完早让你死心，明天还得上课呢……”
“上楼上楼，上顶楼再说。”
两个人的身影，没入了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