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尝试
黑色的凯迪拉克总统一号在路上疾驰，前灯很大，就像神话中海怪的眼睛，刺破一切的黑暗。
“你居然开这么商务的车，我还以为你一个御姐，会喜欢线条更锋利一些的跑车。”白杨吐槽。
“又不是我的车，我老板的车，借来用用而已，再说，您是觉得我像有钱人吗？虽然我是挺喜欢跑车的，很帅很酷。”唐小柔开着车，一边和白杨聊天。
北一环路，他们正全速驶向心凌所在的北三环烂尾楼。
“你不是说心凌的通灵能力很强吗，就这么把我送过去，你不怕被发现？”白杨打开车窗，他还是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研究了好一会才差不多弄懂车窗上那么多虚拟按键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唐小柔潇洒打方向，“我说了是鬼的失控吧？暴走的能力形成一个完美的封闭领域，人出不来，手机信号也出不来，什么都出不来，所以暂时的，您搭档的通灵不会注意到我——再说了，我可是鬼哎，您的敌人，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我可以理解为您在关心我吗？”
白杨笑笑，他说不过对方，应该说他几乎说不过任何人，他本来就不是特别善于言谈的人。迄今为止他都不是说服了谁，而是……她们愿意听他的话，比如白芷，比如井墨然，比如心凌。
“别一言不合就闷着啊，是只有谈到你的宝贝学生您才会提起兴趣吗？难道您是萝莉控？”唐小柔被这个不太积极的男生搞得没撤，她来可不止是给白杨送情报，她要抓住一切可以深入了解对方的机会。
“好吧，那就谈谈这部车，”白杨吹着风，他的声音被风吹散，听上去有些模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你的老板居然会放心把快三百万的车交给你开，我很好奇。”
唐小柔撇撇嘴，“我是秘书，我老板是暴发户啦，土包子，也不懂车，不然也不会选这种由国内公司改装的车型，他只是听车的名字牛逼哄哄就买了……我得承认，这张漂亮脸蛋在帮我拿下这份工作上帮了不少忙。不过我过了很久才真正理解人类的择偶标准，毕竟我们的世界‘人们’并不会穿衣服，也用不着梳妆打扮。”
白杨突然反应过来，鬼是没有性别这种东西的，至少男性和女性的标准对它们没用，在精神为主导的世界，生命的繁衍和文明的形态肯定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但他还是习惯性的将唐小柔当做“女性”对待，还自作主张将其丢进了“御姐”的分类里。
自己这是怎么了，白杨摇摇头，仔细想想，他现在居然和鬼坐在同一辆车上，这件事本来就是很怪异的，这个鬼还自称是他的朋友，这就更怪异了。
“那你原先以为人类的择偶应该是什么标准？”他问。
“当然是品质、为人处世的态度、看待世界的方式，这些不会轻易改变，却比大胸长腿更重要的事物。”唐小柔的手在屏幕上点击，升降式的咖啡机出现在白杨的身旁，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您不是也很喜欢看我的胸口吗？男人真的都喜欢胸部饱满的女性？”
白杨的脸红了红，不过他肯定不能表现出来，被鬼嘲笑喜欢胸部什么的……他和井墨然说话总是莫名占下风肯定不会是因为这个！
而且鬼的觉悟居然比人类看起来还要高，这个世界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
“说起来您想好要怎么拯救您的宝贝学生了么？和执行部开战？”
唐小柔停下车等待交通信号灯，解开西服胸口前的两枚纽扣，伸了个懒腰。
你是故意的吧？白杨很想爆粗口，但面前这个身体年龄25岁心理年龄不知道多少岁的大姐姐……真的太懂人心了！那胸口柔软的曲线真真比井墨然的还要丰满，有说服力！
“我不想和他们战斗，我的能力并非那么可控，清理那些作恶的鬼还行，对人使用，很难不出人命的。”从咖啡机上接了一杯热腾的咖啡，白杨沉吟，“我还是尽可能希望通过谈判解决。”
“别想了，执行部的风格向来只有铁血两字，那位医生大叔算是非常温柔的角色了，但他也不太可能在这种问题上支持您。”唐小柔重新启动凯迪拉克，“当您选择那个女孩的瞬间你就应该明白，全世界都会是您的敌人。”
白杨抿了一口咖啡，“连你们鬼也一样吗？”
“出于私人交情，我也许会帮您，但您最好还是不要指望我的帮忙，我能做到的极限，也就是开车捎您一程。至于我所在组织里的那些老怪物……它们只会想着解决掉最大的威胁，安安稳稳地继续在这座城市活下去。实不相瞒，它们中的很多已经迷恋上了人类的欢愉，贪图女色的也有不少。”
鬼贪图女色……这有生殖隔离啊大哥，白杨默默吐槽。
“所以您还是好好想想吧，这个问题我真的帮不了您，”唐小柔踩下油门，“最后一个小问题，这一路您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慌乱，您不担心你的搭档吗？”
“心凌？”白杨喝完了咖啡，望着窗外急速后退的景色，“她可是我的搭档，我对自己搭档的斤两还是有了解的，没什么需要我担心的。”
……
“格洛克17，还有弹夹里的14发子弹，备用战术刀，攀爬用机械爪，燃烧棒三根，催泪瓦斯一颗，烟雾弹一颗，碎片手榴弹一颗。”云海沧检查着包里的东西，便携式液压剪被他丢在了烂尾楼入口外，本来他是想把这个颇有点重量的包也放在外面的。
现在看来，他的谨慎没错，要是没了这些装备，他和心凌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我靠，别的就算了，为什么会有碎片手榴弹？我不记得执行部配发的装备里有这么危险的玩意！”心凌人都傻了，“被优待还有这种好处，亏我和白杨要点子弹都得盖三道章！”
“别闹，这不是常规武器，这是用来和鬼同归于尽的，”云海沧装好那个危险的小东西，“不是每个执行员都是你家搭档那样的Bug，面对那些拥有特别危险能力的鬼，我得有和它们一起下地狱的觉悟。”
可能是“你家搭档”几个字触动了心凌，她显得很高兴，“好吧，但为什么只剩下这么点子弹了？连手榴弹都装着，没道理不多带点弹夹吧？”
“我如果说是太过自信……你会是什么反应？”
心凌一愣，无奈点头，“好吧，我也没想到今晚会有这般变故，我的勃朗宁也只剩弹夹里的六发子弹。”
是真的没有这样的先例，鬼的能力太过诡异，光靠单纯的火力没法对其造成伤害。要是那些能力更单纯一些的鬼，比如云海沧经常遇到的，肉体力量的增强或者是单元素的简单操纵，无论它们多强，也就是一枪的事。
“先试试看能不能从这片空间逃出去吧，如果不行再想别的办法。”云海沧点燃新的燃烧棒，“还是要谢谢你，心凌执行员。”
“为什么又谢我？”
“如果你没来救我，刚才我就应该死了吧？连和鬼同归于尽都做不到，我会死的不安稳的。”
心凌望着这个比她大了三岁但其实什么都不太懂的前辈，突然也能理解他为什么和白杨处不好关系了。
“别谢我，你的命还有用处，我知道一点你的事情，你现在的老师和当年带你加入执行部的老师不是一个人对么。你真正的那个老师，在某次和鬼的战斗中受了重伤，不治身亡，但杀了他的鬼至今仍未被处刑。这是执行部为数不多的悬案之一，封存在数据库最底层，而封存的人……就是你。你是想报仇的对吧？”
云海沧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握紧手中的枪。
“走吧。”
……
“我所看到的夜景也是虚假的么？”
“算是外面景色的‘投影’吧，既然手机信号被屏蔽，可见光没道理不被屏蔽，你所看到的是直接传进你脑子里的，真实的幻觉。但我们的确是站在这儿，所以你最好不要想着从这儿跳下去，跳下去确实能摆脱幻觉，但也就是真的解脱了，十八层，回不来的。”
十八层边缘，望着天雪市中心城区内的霓虹灯火，无数光点组成了繁华城市暖黄色的基调，虽然现在被蒙上了一层血红色。
云海沧和心凌站在承重柱旁，感受着高层凛冽的凉风，心中的烦躁和焦虑也缓解了不少。
“在这儿也没信号，果然，暴走的领域会扩张到原本领域的十数倍大，靠着这种小聪明是逃不出的。”心凌嘀咕。
编辑好一段录音，然后按下发送键，将手机丢出楼外，如果运气好，在手机摔得粉碎之前，录音会发送到白杨那里，心凌也想到了巧妙的方法来躲过鬼的领域屏障。
可能性也太小了，但也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吧，心凌按下录音键。
“白杨，我现在位于天雪市北三环的宜居家园小区烂尾楼内，十八层，鬼突然暴走，我被困在这里了。要是你收到了这段录音，快来救我，没听到就算了，我喜欢茉莉，记得去公墓看我的时候在我的墓前捎上一把茉莉，就这样。”
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心凌将手机丢出了楼外，手机很快消失于黑暗。
“我还以为你会更煽情一点的，结果只是让他带束花吗？”云海沧转身，他对这种求救不抱什么期望，这只是安慰自己的做法而已，就像心凌所录的后半句一样，比起求救，更像是遗书。
如果他们死了，执行部一定能把这份简短的遗书从摔碎的手机里复原出来，白杨也肯定能听到她的这段话。
“我是让他记得去看看我啦，别有了新搭档就把我忘了，那我可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他！”心凌跺脚，“真是够了，这什么鬼屏障啊，还会挡手机信号，鬼也会打电话吗？”
“下楼试试看吧，是不是和你说的一样，我还没经历过所谓的‘鬼打墙’。”
心凌就地坐下，“这个好办，你下楼或者上楼，如果发现我还是待在这不就验证成功了么，我就坐在这儿等你。”
云海沧点点头，虽然心凌比他小几岁，但处理事情却异常活络，脑袋的想法很多。
或许，他是该听老师的话，选一位搭档的，一个人总还是太难了点。
点燃另一根燃烧棒递给心凌，云海沧走向一旁的楼梯。
现实中，他和心凌会不会是在原地踏步呢？然后领域慢慢崩溃，压迫收紧，他们自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一边拼命用力一边挣扎，样子又滑稽又可笑。
幻觉迷宫么，缓慢走在台阶上，他不禁想，喻阳生前不也是活在这样类似的迷宫里吗？寻求着幻想幸福和痛苦现实的平衡点，可生活却没有给他任何的希望，一而再，再而三夺走他最重要的东西，家庭、童年、妈妈、血脉相连的爱……那些变故就像是他自己笔下的怪物，不断将名为“仇恨”的情感负于他的身上。
所以他的鬼才会是这样的能力，血色领域，挺好的名字，在这个血红色的世界里，唯有嗜血，才能缓解他的仇恨，唯有暴走和崩溃，才能终结一切的痛苦。
云海沧已经完全相信了心凌告诉他的，关于心因和能力的说法，心凌说的没错，鬼的能力就像是精神的大海，而宿主的感情就是容器，所经历的都会成为能力的伏笔。
“哟，欢迎回来。”心凌晃着燃烧棒，和他打招呼。
第十七层，本应该如此。
可下了一层，心凌还在原地，抱着膝盖望着城市的远景，那灯火辉煌的地方。
他根本没有下楼，他从十八层，又回到了十八层。
依旧血红的世界，被仇恨包裹的血色领域，幻觉构筑成的迷宫，验证成功。
“这下包里剩一发子弹还是一千发子弹都没有任何区别了，”云海沧盘腿坐在心凌身旁，“一颗手榴弹也没法把这层楼炸穿，还是等死吧。”
“早就说了省点力气嘛，包给我，饼干还挺好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