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得救
烂尾楼，十七层内。
“不对啊，我数了数，咱们已经爬了二十五层了，该到顶楼了，怎么还一直有楼梯啊？”
楚元天想不明白，为什么楼梯好像突然没有尽头一样，而且外面的夜景也一点没有随着楼层增高而变化的迹象。
“不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凛弥喘着粗气，她累到坐在台阶上休息，可抬头仰望，电筒的光消失在无尽台阶的深处，一点没有要到顶层的意思。
“弥弥，咱们这不会是……撞见鬼了吧？”楚元天声音都在颤抖。
凛弥跳起来给了他脑门一下，“撞见你个大头鬼！不行，继续，肯定是你计数记错了，再来！”
可饶了我吧，楚元天心里苦，可女朋友大人的话不能不听，他没办法，只好搀起凛弥的肩。
“我说，弥弥，你昨天感受到的气息……有那么恐怖吗？能让你这么固执，你不是很怕黑吗？”
凛弥闭上眼睛，那轮黑色的太阳一直萦绕在脑海，喷射着令人生畏的黏稠日珥。
那不可能是心凌手心那枚血液切片的气息，那只可能是鬼，通灵对探查已经完成侵蚀的鬼效果很一般，就像用来锻炼能力的黑血切片，气息非常微弱，只有在距离非常近的状态下才有若有若无的虚影浮现。
如果通灵真的万能，楼上十八层的心凌就不会被困住了，找到藏身某处的鬼，杀了它，领域自然就会消散，所有幻觉都会褪去。
而那样强的气息，如果真的是鬼……那该是何等恐怖的鬼？凛弥不寒而栗。
但通灵作为一种能力不如说是一种体质，没有明确的标准，凛弥也不敢确定她自己的主观感受绝对没问题。毕竟她只是个新手，搞出过乌龙，在执行部培训的时候还闹过不少的笑话。
所以她没有告诉心凌这件事，只是拉来自己的男朋友楚元天，让他陪着她一起调查。
结果还真查出来点东西。
她和楚元天今天在天雪市市立公园待了一天，终于在晚上快九点的时候，那股气息又重新出现了。
“真的和昨天一模一样吗？”楚元天问她。
要说一模一样……倒也不是，比昨天的弱一些，但还是黑色的太阳，只是今天的太阳光芒有些黯淡。
说不定是阴天呢，凛弥没多想，点头，“一样的，走，跟着，一定要搞清楚，一旦情况不对就给医生打电话，让执行部派执行员过来。”
跟着跟着，一开始在闹市区，他们没法确定气息到底属于谁，不过到了开发程度不高的北三环地区，晚上整条路上只有一辆车，凛弥可以确定他们没跟错人。
好像……年龄不大？那人下车时的身影被凛弥都看在眼里，计程车很快开走，那人走进了大门敞开的烂尾楼工地内。
“跟上，走。”
回忆到此结束，凛弥摇摇头，奇怪的念头还是不要有，鬼打墙……怎么可能呢，肯定是楚元天记错了，还有几层，他们马上就要到顶层了……
“别费劲了，你们永远不可能到达顶层，你们只是在这一层不停地打转罢了。”
干净的声音，出现在他们的身后，凛弥和楚元天都被吓了一跳。
“你，你是——”
“我说还会有谁在现场，原来是你们两个，”那人打开手机的灯光，“你们还真的进了执行部，听丫头说的时候我还不太敢相信。”
凛弥认出了对方，冲过去给了对方一个熊抱。
“白杨哥哥！”
“好久不见。”拍了拍凛弥的后背，白杨微笑。
楚元天也显得很激动，“白杨哥，你怎么会来这儿？”
“来救你们的前辈，心凌同学。”
凛弥和楚元天互相看了看，过了快十秒才反应过来。
“前辈的搭档……是您啊！”
白杨点头。
“难怪医生什么都不说，只说是前辈仰慕单恋的对象……”凛弥彻底懂了，为什么医生在被他们问到“心凌前辈的搭档是谁”这样的问题时，脸上会是狡猾的坏笑。
还有心凌前辈所得意的，“我的搭档？他还蛮厉害的，有时间介绍你们认识吧”到底是指的什么。
“哎，真好啊，能和白杨哥哥成为搭档，好羡慕心凌前辈的说。”凛弥挽起白杨的胳膊开始犯花痴，丝毫不在意男朋友就在旁边。
不过楚元天也不生气，他哪里会生气，他的“偶像”就在面前，上次见面时两个人说的话不超过五句，这次他已经想好了，首先要把白杨哥的签名搞到手……
“白杨哥哥，你说来救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心凌前辈在这里吗？”凛弥问道。
“在这里，但又不在这里，”白杨松开凛弥的手，“具体的待会再聊吧，先把正事办了……你们谁带了便签纸？”
便签纸？
“我，我这里有，原本是想要签名的，白杨哥你看……”楚元天满脸崇拜的表情。
“没问题，”白杨接过便签纸，“你们会折千纸鹤吗，我教你们折千纸鹤。”
……
十八层内。
心凌和云海沧已经尝试了除了跳楼自杀之外的所有办法，可他们既找不到鬼，也无法从幻觉迷宫的血色领域中挣脱。
“你说这种能力的本质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效果呢？”倒在地上，云海沧无力地说。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反正也就是电流刺激大脑皮层的原理吧……越来越冷了。”心凌蜷缩成一团，可还是止不住哆嗦。
和她曾经历过的那个幻觉迷宫有些许不同，窒息感并没有那么强烈，倒是温度很快低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至少有零下二十度了吧，可她只是穿着初冬季节的衣服，寒气顺着单薄的衣物渗透进身体里，传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仿佛置身冰窟。
宿主不一样，即便是相同的能力也会表现出不同的特质吗，心凌默默地想。执行部记录在案的“血色领域”能力一共是三例，窒息，中毒，灼烧，加上她正在经历的这一例，低温，除了最后死亡的方式不一样，幻觉迷宫的本质是相同的。
看来能力档案要修正了呢，根据宿主的过往，心因的不同会对最终暴走崩溃的效果产生影响……虽说都是死……
“生火吧，把火升起来，就不会那么冷了。”云海沧努力想要坐起身子，可他做不到，低温已经冻伤了他的四肢，他现在甚至连动动手指都很困难。
“没用的，这是幻觉，幻觉的冷怎么能靠着现实的火温暖？即使被灼伤，我们所感受到的还是坚冰般的严寒，这种冷并不来自于外部，而是直击我们的灵魂，这是能够冰封内心的冷。”心凌口齿不清，她的嘴唇都要被冻得黏住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只是她内心想要表达的意思，在云海沧听来不过是几个模糊的单词，得凭借深厚的联想能力才能凑成逻辑通顺的语句。
温度下降的极快，刚才他们还在尝试着各种逃出去的办法，那时的他们顶多也就是会打个哆嗦，而现在不过五分钟，温度已经降到了快零下三十度，大概再过两分钟，他们就会因为体温过低，心肺功能丧失，心跳呼吸停止而衰竭死亡。
没有任何的挣扎，也没有什么冻死前人会感到温暖的错觉，这不是真正的严寒，只是幻觉。就像噩梦，他们在噩梦里死了，所有的感受都是虚假的，唯有他们死亡的事实是真实的。
云海沧很想笑笑，心凌是一个女孩子，在这种时候，她肯定会很害怕吧。那么自己作为男生，就该说些勇敢的话，露出温暖的笑容，这样心凌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可他的身子被冻僵了，他再也说不出哪怕一句话，做出任何的一个表情。他就像冰箱里的冻肉，只有意识还勉强支撑着，让他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死亡。
幻觉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吗？云海沧看着不远处的矿泉水，在燃烧棒的照耀下泛着晶莹的光，提醒他现在现实的温度还是正常。
可她们快冻死了。
微笑，竭力的微笑，那是心凌最后的努力。
死亡，原来也不是那么恐怖啊。心凌闭上双眼，有种很安静的感觉，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刚刚出生的时候，被妈妈抱在怀中，那种安心感。
是卑鄙的解脱呢，对不起，心凌在心里向白杨道歉，没法陪你走到最后了，就把你让给那个大胸的井墨然好了……
放任意识坠入深渊，心凌在心里轻轻叹息，她也很累了，就这么离开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她在这个世界不剩下什么，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喜欢的人还不喜欢她……
所以，再见了。
“我没允许，你还不准死。”
缥缈的声音传入心凌的耳中，熟悉的声音，那个总是和她冷战的声音，那个让她又喜欢又讨厌的声音……
“按照你喜欢的中二病风格，我就说两句吧，咳咳，愿世间所有的罪孽皆被吞噬，愿你我崇高的理想不被放逐，构筑，神的领域。”
见鬼，这声音越来越清晰了，走马灯吗？还是回光返照？
身下的地面在摇晃，矿泉水的瓶子滚落，从十八层跌落，发出清脆的撞击响动，地面延伸出的裂痕越来越大——
剧烈的爆炸，火光冲天，轰然巨响，烟尘迭起，钢筋混凝土的地面如同初冬水面的薄冰，瞬间分崩离析。
十八层，崩塌了。
碎落的石块裹挟着心凌，可并没有坠落导致的失重感，她被人接住了。
“欢迎回来，心凌。”那人笑笑，他的身边，是满脸羡慕表情的凛弥，还有仍处于震惊状态的楚元天。
寒冷的幻觉消散，心凌呆呆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个人。
“白，杨？”
无数次在梦中回想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如同破晓的光，他是她生命中最大的英雄，穿透所有的黑暗，他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嘴角是淡淡的笑意，恍若新生。
又一次，她得救了。
烟尘弥漫，爆炸导致第十八层的完全消失，突然宽敞的广阔空间里，公主依偎在王子的怀中，血红色的世界崩解，远处的夜景恢复了暖暖的鹅黄。
这一刻，很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