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自杀者
“你是收到了我的求救信息吗？”
十七层中央，心凌靠在承重柱旁，白杨给她做了一些基本的检查，还好，除了受到了惊吓，还有被钢筋划破了小腿，并无大恙。
已经很好了，虽然小腿的伤势可能会让喜欢裙子的心凌这个冬天只能老老实实穿着袜子，但比起白杨之前最糟糕的预想，这种程度的轻微伤简直不值一提。
他的搭档，就像他和唐小柔说的那样，在他赶来之前，一定能坚持住。
“嗯，你的求救信息，我收到就马上赶过来了，感谢我吧，又一次帮你的麻烦擦屁股。”给心凌的脸敷上暖热贴，虽说是幻觉的冷，但现在幻觉解除了，现实的热也多少有点用，心里安慰至少是没问题的。
心凌咬着嘴唇，她看着白杨为她忙碌的侧脸，又是喜欢又是心疼。
要是她今晚不乱跑就好了，这样白杨也不用为她担心。
不过那种求救方式居然真的有用，这个牌子的手机太顶了吧，心凌已经决定了，下一部手机继续换这个牌子的，万一以后再遇到紧急情况，她好用同样的办法向白杨求救。
“所以你打算从哪部分开始说？为什么来这儿？为什么干涉别的执行员的任务？打算做什么？”
好吧，给一颗枣然后打一巴掌，白杨最喜欢用的就是这招。
心凌吐吐舌头，“还不是因为你和我说的那些，我查了执行部过去的档案，觉得有蹊跷才想来看看的，兴许在别的现场会有什么线索……”
“好了，剩下的回去再说吧，”白杨打断了心凌的叙述，“然后，他呢？他是怎么回事？”
“他”是指一旁正在由楚元天照料的云海沧，这家伙也从十八层摔了下来，可是没有心凌那么好的待遇，等待他的不是公主抱，而是一地的碎石扎。
云海沧脸上的绷带重新被血浸染，那是他为了抵抗幻觉，自己割开的伤口。心凌之前的紧急处理远远不够，现在伤口迸裂，血又开始淌，看上去蛮吓人的。
“鬼的能力是‘血色领域’，精神系，二度暴走形成的幻觉迷宫无差别对领域内的人进行攻击，他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应付。”心凌解释，“连幻觉都挣脱不了，而且对心因和暴走的事也一无所知，他真的一直都只是总部那些老爷的工具，一枚棋子。”
白杨点点头，他和对方素来不和，云海沧当他是鬼，他觉得云海沧是白痴，所以彼此的交流甚少。
但能白痴到这个地步，白杨突然生出一些怜悯，如果不是心凌今天在这儿，他就真的连死都是糊涂的。
“理事会的老爷作风，我们早该习惯的，”白杨拧开保温杯，让心凌喝点热水，“医生就是因为没法忍受他们把人当成工具，所以才从总部离开的。”
“也不能全怪他们。”云海沧突然开口，在此之前他都是默默地听，默默地用酒精涂抹着脸上的伤口。
白杨皱眉。
“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觉得自己是最强的，觉得辅助人员不重要，觉得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一切，我太自傲了。如果我也能有像心凌这样的搭档，我想……真相应该不难寻找的。”
居然说了句人话，白杨惊诧看向心凌。
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心凌慌忙摇头。
臣妾不知啊。
可这家伙向来不会说人话的。
唔……或许是差点死了吧，成长总是需要契机的嘛。
可他比我还大一岁啊。
这……那就当他心理年龄比较小，他不是一直跟着他的老师生活吗，缺乏关爱，心理年龄小是可以理解的。
我也缺乏关爱啊，我的心理年龄难道也比较小？
别啊，白芷妹妹那么爱你，墨然姐姐那么喜欢你，我也是，别自顾自就觉得自己缺爱好伐？
“你是怎么做到的？”云海沧问道，“你的能力，能冲破鬼暴走的领域？”
一旁的楚元天耐不住了，他抢在白杨之前回答，“是这个，这个千纸鹤。”
“千纸鹤？”楚元天的手心躺着一只小小的千纸鹤，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白杨哥的领域内能对任意物体施加‘命令’，在千纸鹤上施加‘爆破’的命令，普通的折纸也能变成危险的炸药！”楚元天是有点激动，亲眼目睹整层楼在须臾间消失的场景，恍如神迹。
心凌咧嘴笑笑，熟悉的暴力风格，熟悉的直白思维，果然是自己的搭档。
无法逃脱幻觉的话，把楼炸掉不就好了？
“千纸鹤……”
云海沧喃喃，白杨已经解除了领域，危险的爆炸物现在只是精巧的手工折纸而已。
很难想象，刚才就是靠着十几只小小的千纸鹤，根据凛弥提供的楼层构造图，黏贴在最脆弱最适合爆破的地方，同时引爆，达到精准爆炸崩解楼层的效果。
神的领域，果真是神的领域啊……再凶残暴虐的鬼，也不过是等待拆解的蝼蚁，不，甚至不屑于拆解，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心思。
“看看你的任务目标吧，”白杨指指对面，“还埋着在，应该还剩口气。”
云海沧点头，支撑着站起身，任务还未结束，他还需要去给鬼最后的了结。
半块掉落的钢筋混凝土版层压住了鬼，奄奄一息，云海沧猜这是白杨有意为之。
我不会抢你的任务，大概是这个任务吧。
“又见面了，”确定手中的格洛克17上膛，云海沧来到鬼的面前，“你的能力，真棘手啊，从头到尾看不见人，精神攻击幻觉迷宫……纵使执行员一身本事，格斗刺杀博弈枪械……都全无用武之地。”
鬼居然还能睁开眼睛，嘴角流出血来，它笑笑。
“你在笑什么？诱导宿主犯下罪孽，触发能力暴走，燃烧生命的结果，你失败了，你要死了，而我们还活着，你在笑什么？”
鬼挣扎了一下，但重达几吨的板材别说是挣扎，就是撼动分毫都是不可能的。
如果压住的部位再靠上一些，接近心脏，那鬼早就死了，但白杨的力度把控很精准，所谓神的领域，是不允许出现误差的。
“我或许是有些错乱了吧，”鬼的眼角和耳朵也流淌出黑色的血来，“我居然会感觉温暖，终于不冷了，真好啊。”
冷冷地看，云海沧已经在这个鬼的身上吃了无数苦头，他不会再放松警惕了。
“放下仇恨，原来，是这么暖和啊。”
“妈妈……”
鬼的声音微弱，最终消失。
它死了。
受到宿主记忆的影响么？云海沧蹲下身子确认，黑色的血，没有任何掺杂的颜色，这就是鬼。
“谢谢，”回到大家身旁，云海沧面向白杨，态度诚恳，“我欠你个人情，我一定会还。”
“你现在就有还人情的机会。”白杨认真道。
什么？
“为你昨天所说的道歉。”
昨天……那就是和白杨的冲突……
“昨天我的言语冒犯了令妹，是我的莽撞和狂妄，我为我的幼稚言语深深道歉，对不起。”
说道歉就道歉，他虽然骄傲虽然暴力，但很少意气用事，意识到不对就道歉，犯错了就接受惩罚，如果这点责任和担当都没有，那他也不配在执行部，更不配去守护这座城市的安宁。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小白！”心凌赶紧出声，她怕两个人又要起冲突。
“你冒犯的是白芷，白芷原不原谅你，我无法替她做主，所以我不接受你的道歉，”白杨摆摆手，示意心凌不必着急，“虽然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但你已经还了人情，从此你也不欠我的，我们两清了。”
心凌绷紧的心弦放松，她在心里暗笑，傲娇的家伙，非得这么弯弯绕，分明是接受了他的道歉嘛。
“但我还是不能认同你，白杨，你的能力，不应该属于人类，我还会盯着你的。”云海沧直视白杨的眼睛，“想因为这件事就让我对你有所改观的话，你还是别想了。”
白杨摆摆手，大概意思是“我明白了，你开心就好”或者是“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态度”之类的。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白杨转向楚元天，“你们俩为什么会来这儿？”
楚元天懵了一下，一般这种时候都不是他发言的，应该是由凛弥的伶牙俐齿来说……
凛弥呢？
“从刚才就没看到她人，跑哪儿去了？”
“好像是跑去顶层了，我们今天来是追查一股神秘的气息，凛弥感知到的——”
“啊——”
惊叫声从上方传来，所有人为止一震。
“跑！上楼！”
十八层是消失了，但楼梯还在，所有人都往最顶层的方向跑去。
凛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终于，顶楼，楼梯口不远处就站着凛弥，看上去没事。
“怎么了怎么了？”楚元天焦急问道，他俩是恋人，凛弥的事肯定是他最着急。
“那边。”凛弥指了指对面。
目光触及凛弥所指的方向，所有人都惊到了。
二十五层，顶楼的边缘，站着一个人。
“就是他，神秘的气息，我和楚元天一路跟踪的对象。”
看背影并不高大，衣着倒像是学生年龄的未成年人，应该是趁着云海沧和喻阳交谈的间隙偷偷跑上楼的，因为火焰和木质柜的遮挡，没有人察觉和发现。
他在做什么？
寒气突然在心凌的脑海中爆炸，她大喊：
“别跳——”
医生给她看过的资料，近年来，天雪市自杀的未成年人数量离奇增加，因为一些不合理的缘由，这些年轻人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花苞还未绽放便已凋零。
可是，来不及了。
回头，那人仿佛是注意到了他们，轻轻地挥手。
“领域覆盖不到！”白杨也反应过来了，但他终究不是神明，他的能力也有着空间的限制。
放任重心的偏移，身体前倾，那人倒向了地面。
坠落，坠落，死亡的坠落，几秒后，沉闷的响声传来。
心凌伸出的手还停滞着，白杨没有刹住奔跑的动作，摔倒在地，凛弥掩面哭泣，捂住嘴尽力不发出声音。
生命的消逝，就发生在他们的眼前。
击溃所有人的是心凌的话。
“不是鬼，那个男生……那是个人。”
有人，在他们的眼前，自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