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誓言
“还没想好吗，我英语作业都快做完了。”
回过神来，雨熙就站在他的旁边，宽松T恤白色裤袜，现在的雨熙已经不会像一开始那样百般防着他了。
“芷儿……”抬头望着雨熙，白杨有些发呆。
他喊错了名字，因为过去会这样来到他身边的，只有自己的妹妹白芷。
“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你身体很虚弱，医生嘱托过不要随便走动的。”
每当这时，他都会抱起妹妹，重新将她抱回房间。
“还不是哥哥老是不来陪我。”
捏捏他的脸，妹妹的头发蹭着他的胳膊，滑滑的，有一股好闻的洗发乳香气。
“哥哥要努力工作啊，不工作没有工资拿。”
“所以哥哥是一直在为我努力吗？那么辛苦，连饭都来不及在家里吃，有时还会受伤……”
下意识低头，那里有执行任务时不小心剐蹭到的，十几厘米长的伤口。
那时的他还很不成熟，对能力的掌控也很一般，虽然效果很强力，但有时会不小心弄伤自己。
妹妹是闻到了血的味道了吗，她的嗅觉一直很敏锐。
“不要紧的，哥哥是哥哥呀，哥哥答应过白芷的，哥哥会一直照顾你，哥哥会保护你，哥哥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帮妹妹盖好被子，他知道妹妹喜欢什么。
关掉电视，拉开窗帘，但仅仅也只是一条小缝。
“今天的天气很好，我们一起看会天空吧。”
于是他会和妹妹手拉手，坐在一起，看着天上的白云飘飘，看着无尽碧蓝的天空，看着偶尔略过的飞鸟，看着飞花舞蹈，几片粉色的花瓣飞入了房间内。
“好香。”妹妹捧着花瓣，仿佛珍宝，露出欣喜和雀跃的表情。
他闻不到什么香味，但他也会说，“好香。”
“哥哥，谢谢你，你去工作吧，我好多了，不会再麻烦哥哥了。”妹妹认真说道。
“嗯，好，我会尽快完成工作，我会多陪陪你的。”
走出了妹妹的房间，他回头。
妹妹还在盯着掌心的花瓣，看得出神。
……
可他还是反应过来，现在和他说话的人是雨熙，不是白芷。
白芷已经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
他不能一直沉溺于往事和回忆，他得振作。
但他还是没能控制好心绪，他很失落，甚至很愤怒，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极为不利。
他知道，在调查黎烨自杀这件事上他派不上什么用场，他只会战斗，情报和搜寻，那是心凌的专长。
所以他才更加感到无力，什么都做不到的痛苦，纵使他拥有接近神的力量，却无法拯救近在咫尺的那个人。
爸爸妈妈，他最喜欢的姐姐，情报部的大叔，高中的同班同学，隔壁城市情报部的俏皮女生……他处刑过的鬼，那些鬼曾经身为的人，那些人伤害过的每一条生命……皓琛，皓琛的妹妹，喻阳，喻阳的母亲，还有死在他面前的黎烨。
还有白芷，他的妹妹白芷，他答应了永远保护他，他却食言了。
“芷儿？”雨熙也一愣，“这是谁？”
“是我的妹妹，很可爱，和你很像，也是长发，但她比你大一些……”
“哎，你的妹妹，”雨熙突然想起什么，“你那个布袋，是你妹妹送给你的吧，上面还有花。”
是啊，上面还有花……
“你的妹妹……是生病了吗？看你今天没什么精神，明明平时都一副趾高气昂的得意样子。”雨熙小心地问。
“算是吧，很严重的病。”
“很严重的病？”雨熙咬着嘴唇，“不要紧吧？如果你缺钱什么的……可以和妈妈说，我，我也可以借你一些，你的妹妹，我都不知道你有妹妹……”
看着雨熙突然又慌乱又认真的模样，他鼻子一酸。
“我会保护你的，”白杨一把抱住雨熙，“别害怕，我会保护你，这次，我不会再后悔了。”
他的手，从来没有拯救过任何，哪怕是一个人。
但这一次，他一定要拯救雨熙，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一定要拯救他的学生，说到做到。
不会再失去谁了，他想。
这是作为“老师”的誓言。
雨熙被白杨突然的“发神经”吓得不轻，本能想呼喊求救。
可是她没有喊出声。
因为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手心。
白杨，哭了。
“你，你哭什么啊，我又没欺负你。”手足无措的雨熙只能保持着姿势，任凭白杨在她身上抹眼泪，“你，你是不是没钱了啊，今天的三百块，我现在给你就是了。”
白杨怎么会哭呢，他都哭了，自己该依靠谁呢？雨熙被气氛搞得也有点想哭。
“所以，松开我……松开，好吗……”
……
“抱歉啊，刚才是有点失态。”
擦拭着眼角，白杨调整好坐姿，他打算给雨熙讲解一下数学的课外延伸题。
“唔，害我也哭了，什么嘛，突然就抱过来，你是变态吗？”雨熙同样抹着眼睛，她的眼睛哭得红红的，现在想想有点傻，好像她没什么哭的理由。
就是看见白杨突然无助的样子，心里很心疼，所以也想哭上那么一哭。
“共情嘛，很正常，说明雨熙你是个心灵纤细的孩子啊，不是很好吗？”
“呸呸呸，一个大男生哭成那个样子，你不感到羞羞吗？说到底你到底为什么哭啊，你妹妹的病能治好吧？”
白杨笑笑，“妹妹她已经去世了，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一直没和你说，抱歉啊。”
雨熙愣住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我……对不起。”她低下头，看起来无比失落。
“你道什么歉，傻丫头，”揉揉雨熙的脑袋，“我是看到你这么活泼有活力，想到我那傻妹妹，有点伤感。不过现在好了，逝者安息，生者应该努力前行，而不是停滞不前，对不对？”
“嗯。”
“人生就是不断失去和不断得到的过程，只是我们都太傻，只顾着缅怀失去，却没发现悄然间我们已经得到了许多，”白杨轻叹，“这是人的悲剧，但我不想再重演了。虽然妹妹不在身边，但我现在不是你的老师吗？和雨熙你认识，我们的经历我们的故事，难道不值得好好珍惜吗？”
雨熙可能没太听懂他说的具体意思，但半知半解的，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你不考虑喊我老师？喊我哥哥也行啊。”恢复了往日的不太正经，白杨上手就要捏雨熙的脸蛋。
灵敏地躲过，雨熙叉起腰，郑重其事，边哭边笑。
“不要！”
……
“我想要一位辅助人员，作为我的搭档。”
天雪市城市理事会大楼，地下十二层，城市安全特殊部门，执行部总部。
云海沧将任务报告递交给了老师，提出了他的要求。
“终于想通了吗？”老师很欣慰，“名单在这里，你可以试着自己去联系他们，托付后背的伙伴，还是自己去努力搞好关系比较好吧。”
“谢谢，我会试着……改掉自己的一些毛病，学习和他人搞好关系。”
“很好，这样才算是成长——脸上的伤不要紧吗？恢复应该需要一些时间吧，这段时间我尽量不会给你安排任务，你可以多和几位辅助人员接触，找到最适合你的。”
“这种待遇其他执行员应该不会有吧，老师这么偏爱我，我有点受宠若惊。”云海沧翻着那份名单，都是拥有‘通灵’能力，执行部最优秀的辅助人员。
“你是我们总部的王牌，资源自然会倾斜，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王牌？指的是被暴走的鬼完全碾压，甚至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吗？这样的王牌未免有些搞笑吧？可我不想做搞笑角色。”他轻声说道。
“这次的任务确实是情报部的失误，对心因的误判导致对鬼的危险性判定出现了严重偏差，精神系的能力也是最棘手的能力之一，相关的责任人员已经受到处罚了。我在这里替他们向你道歉，将执行员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这是我们严重的工作失误。”
云海沧沉默了一下，他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破坏他和老师维系许久的关系，也会让他在执行部的地位一落千丈。
但他不想成为工具，只是为了博得他人满意和赞许的工具，失去了自己的意志。
“为什么，有关心因和能力暴走的事实，没有将全部告诉我？”
老师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是心凌那个小丫头告诉你的吧，她向来是最喜欢添乱的。”
“所以原因呢？我不想听老师你打太极，我只想知道最直白的，原因。”
“并不是故意的，一开始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信息和情报都很不完备，我们不能将未确认的推测随意告诉执行员，这会影响到执行员的精神状态，进而对任务的执行产生影响。到了后来，你因为你老师的事变得有些……孤僻，所以我也就默许了现状的维持，想着等你什么时候有了搭档，能够好好和他人交流在再把这些告诉你。”
老师很坦诚，云海沧没有闻到说谎的味道。
“为什么？”
“支撑着执行部存在和运作的感情有很多种，有人只是为了赚得生活，有人是想要探求世界的真相，还有人因为政治的原因，想利用执行部为己谋利，但他们只是少数，”老师给云海沧倒了杯冰水，“绝大多数，大家都是想复仇而已。”
而仇恨，恰恰是鬼最贪求的感情，经历了这次的事件，你应该深有体会吧？
原本能力弱小的鬼暴走，领域扩张到数十倍甚至上百倍，能力的危险程度也直线上升，原本只是轻微的幻觉引导居然会衍化为针对精神层面的超频攻击，即便是你这种层次的执行员也没有还手之力。
“我问你，海沧，如果有鬼出现在你的面前，它许诺给你力量，给你足以复仇的能力，你会心动吗？”
有的时候，傻傻的坚持其实才是最难的。
执行员本身，稍有不慎，就会被拖拽进深渊的泥潭，万劫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