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分析/调查（二）
“介意说句题外话吗？”心凌举手，“云海沧你脸上的伤真的没问题？看着蛮吓人的。”
大家早就注意到了，云海沧半边脸裹着纱布，那是前天执行任务时他为了挣脱幻觉自己割伤的。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看这纱布的厚实程度，显然伤口很深。
“不打紧，小伤，缝了几针而已。”云海沧摆手，“我们继续，现在假设鬼的存在，鬼的能力是诱导人的自杀，通过在人的心中埋下念头，当受害者在生活中遭遇微小的不顺时，念头就会突破自我防御，让受害者为这个念头付诸行动，也就是自杀，是这个逻辑没错吧？”
“但不觉得太巧了吗？我在执行任务的同时，你们跟踪着气息也来到了烂尾楼，黎烨在我们所有人面前从顶楼跳下去……简直像是故意的不是吗？故意让我们看到这一幕一样，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故意的，”童理说，“黎烨就是个诱饵，鬼选中了他，因为凛弥前辈察觉到鬼的同时，鬼也发现了有人注意到了他。通灵的能力就像镜子一样，观测者和鬼都会隐约感知到彼此的存在，特别是对于掌握不熟练的新手来说，观测时被对方察觉到是常有的事。”
“鬼故意让黎烨身上的气息被你们发现，当你们跟随相同气息的黎烨来到烂尾楼，看着他自杀身亡时，这样你们就会认为气息消失，危险排除，而不会怀疑到有未被观测到的鬼存在。”
心凌摇头，“不对吧，这样做不是欲盖弥彰吗？离奇的事故，只会更加引起我们的注意吧？”
童理微笑，“前辈，你陷入了思维的误区，要知道，我们和鬼，是存在情报差的。”
“前辈你会这么想很自然，因为你是在知道天雪市自杀人数增多这个重要信息的前提下才得出这样的结论。但鬼呢？鬼并不知道执行部已经开始调查离奇增多的自杀案件，鬼只是觉察到危险，有人注意到了它，所以选中黎烨来当替死鬼不是很正常的吗？想想看，如果我们不知道自杀人数增多这个前提，即便目睹了悲剧，也只会认为是意外吧？这样鬼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但这不能解释所有巧合，”云海沧反驳，“情报差的存在，让鬼为了自身的安全和隐蔽然后寻找替罪羊，这个解释我接受。但为什么黎烨会跑去烂尾楼？甚至还是乘计程车过去？他大可以随便找栋高楼，凛弥和小楚也会被引过去吧？这样不是把我也拖进来了？鬼是希望我也参与对它的寻找吗？”
“这……”童理答不上来了。
“不过你说的很有道理，其他自杀者都是先去了公园，然后几天后遭遇生活的不顺，选择自杀。只有黎烨特殊，先和家里发生了矛盾，离开家来到公园，在当天晚上自杀，这的确太像是故意为之了。”
凛弥小声，“那他是因为我才被鬼选中的吗……”
“可以这么说，但你不用自责，如果不是你偶然间发现了鬼的气息，那不知道还有多少受害者要被贴上‘意外’的标签。这根本不是自杀，这是谋杀！”
童理点头，“是的，我们的分析能走到这一步，凛弥前辈的情报是不可缺少的，没有神秘的气息，没有你们的追踪，没有你们的行动，鬼就不会露出这个它不可能想到的破绽。那黎烨可能确实不会死，但那几百个被诱导的受害者就全白死了，没有人会注意他们，没有任何线索，调查一丝一毫都不可能进行下去……凛弥前辈，千万别自责，如果心里有难过，那就努力找到罪魁祸首吧，老大会亲自处刑的。”
云海沧一巴掌打在童理的脑袋上，“什么时候轮到你鼓舞士气了？再说，这说的叫什么话？这件事和人家根本就没关系，不要乱搞道德绑架！”
童理很委屈，“老大我错了……”
“对新人态度好点嘛，这可是你搭档，别太冲。”心凌劝说。
从包里取出桂花栗子酥，心凌分发给每个人，“吃点吃点，味道挺好的。”
如果白杨在场，他一定会惊叹，桂花栗子酥真是太流行了，感觉不管在哪儿都能遇见这种小巧精致的传统甜点。
“新人需要的就是捶打，至少在危急关头他会感谢我的，”云海沧接过那个古意的纸袋子，“谢了，那么分配一下任务吧。关于黎烨的这条线，就由我们来负责吧，他和家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矛盾，他为什么会选择烂尾楼自杀，毕竟是现在线索最多也最清晰的一个案例，我会整理出足够详细的资料。”
“那关于可疑气息的追踪就交给我们，”心凌说，“市立公园本来也是我的负责片区，这块我熟，我和凛弥都有通灵的能力，这项工作做起来也更方便。”
“那前辈，你们一定要小心，”童理举手，“一定不要打草惊蛇，现在鬼可能已经认为自己安全了，千万不要让它觉察到有人在查他，否则可能还会有牺牲者出现的。”
心凌和凛弥都慎重点了点头。
“今晚的头脑风暴还是有收获的，基本确定了鬼的存在，鬼的能力类型，鬼经常活动的范围……虽然鬼现在还在暗处，但我们同样在暗处，我相信它藏不了多久。”
“我们还缺一点信息，最关键的信息，”童理说出了所有人内心飘浮的疑云，“鬼的动机是什么？”
“鬼为什么一定要不断引诱人去自杀呢？”
……
大家纷纷站起身，心凌收拾着野餐布，云海沧帮忙打扫周围的卫生，童理和楚元天在一旁讨论着行动轨迹图的修改，凛弥望着深邃的夜空，公园大草坪上几乎没有任何遮挡的宽广天空，发着呆。
可以理解，黎烨的死多少和她有关，作为刚入执行部的新人，凛弥还没法轻松承担起这份重量，她甚至连血都没见过多少。至今见过最残忍的场面也就是黎烨坠楼的惨状，弄得她这两天吃饭睡觉都没什么精神。
“别想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甚至没有察觉到那股气息。”心凌安慰她。
“前辈别说笑了，那是因为前辈可以对自己的能力掌控自如，使用随心，不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像我，连伪装气息都不会，被鬼发现，害死了无辜者。”
“每个人都会有不成熟的时候，也不必都当成是坏事，执行部本来就不是什么执行正义的良善组织。执行部要做的是维护城市平静，抹杀掉堕落的鬼，既然存在着杀戮，就谈不上什么光明善良，这份罪孽，总得有人承受……知道城北的游乐园废墟吗？四年前的一场大火和爆炸，让新建没多久的城北游乐园瞬间化为废墟，死伤超过千人的特大事故。当时闹得可是沸沸扬扬，据说爆炸的声响在城南都可以清楚听到。”
心凌有些唏嘘，“那个时候我和你白杨哥哥还不是搭档呢，那是13年七月的事情，我是八月正式成为他的搭档的。”
“知道吗，那是白杨不成熟的后果，虽然那次任务成功了，但付出的代价非常沉重，”心凌凑到凛弥的耳边，“偷偷告诉你，云海沧也是从那次任务后和白杨关系变差的，他的老师死在了那次任务中。”
这可真是重磅的爆料，凛弥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当奇闻轶事听吧，那时候执行部不怎么规范，刚组建不久，情报也相当匮乏，都是前辈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你以为机构的完善是一日之功吗？”心凌笑笑，“走吧，别怪自己了，好好干，我可以把白杨借你一天，你很想让他扮做你的哥哥对吧？”
凛弥非常感动，随即表示——
“可是白杨哥哥并不喜欢前辈吧？”
心凌，卒。
……
云海沧和童理走在一起，他们要回总部，云海沧就住在总部，而童理则需要去办理正式成为执行员的手续。
“你把话抢先说了，让我的计划现在没法进行下去，”云海沧停了下来，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格外长，“既然喊我老大，以后能不能看我的眼色？”
童理诚惶诚恐，“老大，怎么了，我哪里说错话了？”
“你让凛弥她们小心行事，不要被鬼发现，对吧？”
“是啊，身在暗处是我们的优势，贸然暴露我们的优势尽失，还会出现新的牺牲者，这也是老大您说的啊。”童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恰恰相反，我想的就是让他们暴露，引起鬼的注意。”
“为……为什么？”
“你真的觉得我们今天晚上的讨论很有成果吗？不过是将已知的情报翻来覆去咀嚼而已吧？要弄清的问题，鬼是谁，鬼现在哪里，为什么要诱导人自杀，不是都没解决吗？”
“但，但是这才是调查的初期，随着我们的深入，情况肯定能有所——”
“太麻烦了，”云海沧冷冷道，“有更快的方法，既然是诱导自杀、埋下念头，应该属于精神系的能力吧？”
“啊，嗯，是。”
“现在我们知道了，鬼的能力不是即刻作用，如果鬼选择了新的替死鬼，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
“知道为什么我们的进展缓慢吗？因为和鬼接触过的人都死了，死人不会说话，线索也都随着他们的死而断掉了，也这是这个鬼能逍遥藏匿这么久的原因。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活的，一个被鬼使用能力，但还没来得及死的人。”
童理已经张大嘴巴了。
“精神系的能力，受到其影响的人会在脑中留下对鬼极为深刻的印象，因为这是在意识层面和鬼进行了交流。因此只要有活的证据被我们找到，鬼是谁，鬼在哪儿，这些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但……”
“我知道，如果我们失败了就会出现新的牺牲者，但这是可以被允许的牺牲，我们不能停滞不前。”云海沧走向执行部总部的大楼，城市理事会的所在。
童理望着自己老大的身影，冷汗浸湿了他的衣服。
他终于还是见识到了，那个暴力、骄傲、淡漠、冷血的云海沧。
为了将鬼送葬，他不择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