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希望
“这个老师蛮好玩的。”
走在走廊上，心凌和白杨聊着。
“这话怎么说？”
“你看我们走过来这一路，已经有不下十个孩子主动和他打招呼了，面带笑容言语自然，孩子们都很热情，这说明这老师在学生中很受欢迎，如今这么受欢迎的老师不多见了啊。”
“说得你好像有多了解教师这个行业一样，我倒是觉得老师和学生关系亲密只会越来越正常，素质教育全面发展，亦师亦友，这才是正常的教育生态。”
“别想了，只要成绩还是唯一的评判标准，素质教育就永远只能浮在表面。”心凌叹气，“你看我成绩还算OK吧，在学校还不是天天被学校和老师压榨，优等生定指标，中等生拼命查缺补漏，成绩不理想的就想着通过艺术考试的形式消化，省的影响升学率的数据。这不是现在高中的常态吗？”
“没办法啊，考试最公平，否则靠什么考核？家世吗？金钱吗？人脉关系吗？那我们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也对，现阶段只能这样……等会等会，怎么话题又偏了，我是想问问你这个老师的，井墨然说你之前见过他，什么时候？”
“啊，都没和你说，墨然来报名志愿者是我陪她来的。”
心凌苦着脸，她突然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事情自己都不知道，不管是井墨然做志愿老师还是白杨和井墨然的关系突然变得有那么一丝暧昧的味道，她都完全蒙在鼓里。
虽说别人确实也没有要告知她的义务，她和白杨只是同事关系，和井墨然还算半个情敌……
但是，这种感觉，好难受啊，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之前白杨的任何事情，她都可以了解个大概。
对了，是因为白芷妹妹不在了。几个月前的春天，她可是每周都会去白杨家里，陪着白芷聊聊天打打游戏，但现在她已经失去了跑到白杨家的理由。
白芷妹妹啊，心凌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白杨，叹了口气。
“喂，芷儿的事你还没和她说吧。”心凌努努嘴，指着走在前面，正和凛弥讲述大学生活的井墨然。
“没，怎么了？”
“你是打算一直瞒着吗？”
“先这样吧，等雨熙的事情结束，我闲下来，会找个时间告诉她的……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难得大家凑在一起，有感而发罢了……你还真是心疼她啊，什么时候能对我也这般怜香惜玉就好了。”心凌撇撇嘴，心里很不平衡。
“你不需要我怜香惜玉，你可是能单手持握M1911打空一个弹夹的女孩，用得着我小心翼翼询问午餐吃没吃吗？”
可女孩子这种生物就是需要被细心呵护啊，和她是不是能面不改色检查尸体无关，和她是不是能面对鬼然后毫不犹豫按动扳机也无关。
因为她是女孩子啊，检查完血肉模糊的尸体会恶心到好几天无法正常吃饭，打空一个弹夹之后第二天整个胳膊都会因为后坐力震荡肿起来。
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我只愿意让你触碰，只愿意在你面前露出这幅需要怜惜的楚楚模样。
“还有一个问题，”心凌暂时收起心里那点风花雪月，“你的任务，雨熙那孩子，还好吗？”
“挺好的，只是今天墨然不是给她们班上课，不然我就拉着雨熙介绍给你们认识了——你那边呢，黎烨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一般般吧，具体细节我晚上会发到你手机上的，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什么结果？”
“鬼的能力是诱导自杀，是导致天雪市近年来自杀人数暴涨的罪魁祸首，经过调查分析，我们推测它的能力是将某个类似念头的东西植入受害者的大脑，摧毁受害者内心对波动、不顺、挫折和坎坷的抵抗和防御系统，最终导致受害者自杀死亡的结果。”
“我在听。”
“是执行部之前从未发现过的鬼，也未曾被记录过，符合白杨你之前和我说的，危险、未知、失控和暴走等一系列特征。我想着可能这就是来找你的鬼所说的，需要借用你能力清理掉的目标吧。”
“是这样……”
“嗯？你在犹豫什么？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心凌歪歪头，她不理解白杨的反应，明明之前将情报告诉她的时候表现得都很小心翼翼。
“不，没有，我会帮忙的，这样吧，如果你们在调查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麻烦，通知我，我会第一时间到。”
“本来就是你的责任嘛，保守住城市中还有其他鬼的秘密，和鬼的组织达成合作关系，同时维护城市的平静，惩恶扬善。这些都是你自己说的吧？要不然我早就把情报上交医生了。”
白杨笑笑，“谢谢你，能替我保守秘密。”
心凌得到了夸奖，蹦蹦跳跳走进阶梯教室里，留下白杨在原地唉声叹气。
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当初为了雨熙不被怀疑，和心凌撒了个谎，现在居然真让她调查出了奇怪的鬼。
这谎好像圆上了，但他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欺骗同伴的事情，怎么都没法开心吧？
“抱歉啊，等雨熙这件事结束，我会和你道歉的。”
迈步，他也走进阶梯教室，离井墨然的课开始只剩两分钟了，得找个好位置。
但他突然停住了，跟在他后面的人差点撞到他。
绕过他，后面的老师纷纷报以鄙夷的眼神，在门口突然停住，是很没礼貌的行为。
白杨回头，他的视力蛮好，但他没有看到其他认识的人。
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他突然停住，是因为他感觉有人在看他。
而且那种目光，怜悯中带着讥诮，是他的熟人。
他从不否定事实，很多人看他的眼神都是这样，并不带有敌意，只是因为他的经历，他身上的能力，他和鬼难以解释清楚的过往。怜悯和讥诮，还有一个词还可以形容，可怜。
是看错了吧，白杨放弃了在人群中继续寻找的想法，走进了阶梯教室。
……
“真可怜啊。”
唐小柔就站在门口，看着白杨坐到了心凌旁边，凛弥和楚元天则是又开始八卦两人的关系，搞得心凌满脸通红。
“果然你是无法坐视不管的吗？白杨同学。”
“就这样坠入彀中，太过顺利，弄得我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就这样疯狂吧，咆哮世间的魔神终有一天会解脱封印，而那些曾经的幸福，都不过是些虚浮的幻影罢了。”
在口袋摸索，唐小柔摸出了一小块甜品丢进嘴巴，慢慢咀嚼。
桂花栗子酥。
……
课堂之上。
“同学们注意，这里我们引入一个有趣的概念。大家都知道，我们的身体就像一块蓄电池，我们呼吸运动生活消耗电量，吃饭睡觉休息补充电量，我想这个比喻大家都能听懂吧？”
“那么我们的身体需要消耗能量，我们的心灵需不需要消耗能量呢？”
“当然需要。精神分析创始人弗洛伊德提出了这个概念，他认为人的一切心理与行为活动归根到底是由无意识中本能的能量所决定的，他给这种能量取了一个名字，力比多。”
井墨然正在讲着分析心理学中有关“力比多”的部分，对还在上初中的孩子来说这种学术音译词汇听起来会格外晦涩，所以需要引入者高超的技巧。如何才能让艰涩难懂的词语变得有声有色。
秀丽的正楷字，还有飘逸的英语单词，井墨然将“力比多”和“libido”写在白板上。
“还是很难懂对吧？那么弗洛伊德的好朋友，另一位心理学家荣格，他对这个概念的解释就比较形象易懂了。”
“简单的来说，力比多，就是个人生存和发展所需要的创造力，是一切心理活动和行为的动力源泉，是我们每个人内心的，心灵能量。”*
底下的孩子们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不过真正能理解的应该一个都没有。
白杨在台下微笑，他和井墨然是一个班的，井墨然所讲的内容他自然也听过，力比多的概念是精神动力心理学最基础的概念之一。不过井墨然在这里用生命活动消耗的能量作为类比，其实是不太合适的。
考虑到面向的讲述对象是孩子们，这种误差程度的比喻，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了。
“心灵能量，心能？心能……”心凌在一旁嘀咕着。
心灵能量……蓄电池……能力的使用……自杀……感情……
是不是哪里……可以连起来……
自杀，自杀者和普通人之间有什么区别？他们因为什么自杀？
或者说，是什么支撑着人们活下去？
心凌灵光一闪。
……是希望，对过去的继承、对现实的不舍和对未来的憧憬，都叫做希望。
只要是还愿意活下去的人，他们的心中，总还是怀揣希望的。
根据已经知晓的，悲伤、痛苦和仇恨这样负面的感情能够作为能力使用的能量。
那善良、祈愿和希望这样的正面感情呢？
是可以的吧，虽然对于时日不多灵体状态的鬼来说比较难以利用而已。
但对于那些已经侵蚀完成，在城市中隐藏自身装作人类活下去的鬼来说，不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品尝这种更为甜美的感情吗？
好像找到了，鬼的动机。
（*注：力比多（libido），即性力。由精神分析大师弗洛伊德提出，这里的性不是指生殖意义上的性，它被泛指一切身体器官的**，包括性倒错者（同性恋、恋物癖等）和儿童的性生活。弗洛依德认为，力比多是一种本能，是一种力量，是人的心理现象发生的驱动力。
弗洛伊德将力比多定义为包含所谓的他我——精神内部主要的无意识结构——中的本能能量或动力。他指出这些力比多驱力可能与现有的文明行为规范相抵触，而这些规范在精神结构当中表现为超我（弗洛伊德第二个精神装置理论：他我、自我和超我）。而在荣格作品中所表述的力比多是指个体自身发展或个性化过程中的自由创造力，或称之为心灵能量。
关于弗洛伊德的第一个精神装置理论——前意识、无意识和意识，第二个精神装置理论——他我、自我和超我，是本卷主要的设定来源。有兴趣的可以深入了解弗洛伊德和荣格等众多精神分析学家以及他们的理论，很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