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火锅
“今天吃火锅！”
热气腾腾的大锅里咕噜咕噜，垫底的食材已经丢进去煮了。围绕着大锅的是各色花花绿绿的，那些即烫即吃的食材，蔬菜薄肉片和毛肚什么的，
“哥哥，真的要大夏天吃火锅吗？感觉怪怪的。”
白芷坐在椅子上，因为空调的温度设得比较低，为了防止着凉，除了长袜，白芷的膝盖上还盖着一层毛毯。
“火锅是适合一年四季的食物，而且开着冷气吃热乎乎的东西，不觉得很有幸福感吗？”白杨将调好的蘸碟放在白芷面前，妹妹不能随意走动，这些小事情就都由他这个哥哥代劳。
“是因为哥哥你除了糖醋排骨外什么菜都不会做吧？”白芷微笑，“而火锅只需要买来半成品，火锅底料和食材都是现成的，对哥哥这样的厨房白痴很友好。”
被妹妹戳穿，白杨不好意思挠挠头，“糖醋排骨吃了好几年，想着今年你过生日换种菜式，但其他的你哥我真的做不来，就火锅做出来还能吃，将就一下吧。”
白芷摇摇头，“只要是哥哥做的菜，我都很喜欢。”
“别那么说，不好吃就是不好吃，我很清楚，你不用为了顾及我说违心话的。”
“我从来不说违心话的，哥哥。”
望着妹妹没有任何动摇的纯澈眼眸，白杨有些心痛。
“别在意我糟糕的厨艺了……白芷，祝你十六岁生日快乐。”
7月5日，白杨生日7月4日的第二天，就是白芷的生日，只是两个人的出生相隔了四年。
轻轻的碰杯，两个人喝着果汁，以白芷的身体状况是绝对不允许碰酒精的。
不过果汁也没什么不好，解辣清爽，不胀肚子，可以多吃两口菜。
“牛肉丸子好了，尝尝看。”
“我帮你烫点毛肚吧，很脆的。”
“你喜欢的土豆粉，我特意多煮了些。”
两个人对着一大锅食物猛下筷子，别看白芷身体柔弱，吃还是能吃的，一点儿也不逊色于他这个哥哥。
火锅煮沸，沸水的冒泡声音成了绝好的背景音，混合着空调呼呼的风声，大片大片的水雾飘散，很快又消失在空中。
逐渐的，背景音盖住了说话，白杨不再忙不迭的往妹妹的碗里夹菜，白芷也放缓了吃东西的速度。
谁都能看得出来，两个人心里藏着事。
“那个/哥哥——”
“算了/你先说吧——”
沉默。
兄妹的默契在这种时候却显得有些突兀，只剩下火锅里气泡胀大又破碎的单调声音。
“我先说吧，”白杨笑笑，“今年你的生日礼物……想要什么？”
并不是提前准备好礼物，而是在生日当天询问，作为已经延续了快十年的传统，每年白芷过生日时，白杨都会这样问她。
“我想要的礼物么……”白芷停下搅动土豆粉的动作，“哥哥你是昨天的生日呢，我都还没有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的生日……昨天心凌和墨然姐姐不是来给我庆祝过生日了吗？”
两个人的生日只隔一天，不过这个细小的差异心凌和井墨然却并不知道。她们昨天是来到家里庆祝了，却以为白杨和白芷是同一天的生日，所以就连礼物都准备了双份。
白杨收到了一块看上去就很贵的机械表和亲手制作的巧克力曲奇，白芷收到了最新的绘画数位板和亲手制作的草莓慕斯蛋糕。
白杨刻意保守了这个小秘密，因为……
“但我想给哥哥庆祝生日，不行吗？”白芷牵过白杨的手，那双远比她宽大厚实的手。
每年他过生日时，白芷会准备一些小礼物送给他，比如两年前的绣花布袋，去年的绘图手账本，每一件白杨都会细心保管，毕竟这可是妹妹送给他的，世界上最宝贵的礼物。
但他真正想要的生日礼物，从来都没有变过。
“平平安安的，让我能一直一直为你过生日，这就是我想要的礼物。”
白芷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行呢，哥哥，换一个吧，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做不到。”
“做不到……为什么？这个礼物……往年我不是都能收到吗？”他的声音有些许的颤抖。
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在他如此请求时，白芷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
“哥哥，”白芷松开一只手，抚摸心口，“最近，我感觉不太好……我感觉，很糟糕。”
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样回应妹妹。
还是来了么，十年了，坚持到今天，不断的心存侥幸，不断的乞求奇迹。
奇迹已经延续了十年，如今，神明大人终于做出决定了么？
我都知道啊，会发生什么，你要说些什么，这些我早就一清二楚了。
但我唯独，就是不想从你那里听到，残忍的事实。
“感觉不好么，是身体不舒服吧，我给医生打电话，让医生帮你检查一下，没关系的……”心里翻江倒海，但他还是站起身，想要拿起手机——
他被白芷拦住了。
“哥哥，我知道的，别骗我了，我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哥哥的工作，我的身体，还有哥哥和医生的约定，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了。”
白芷点了点头。
“是这样……你都知道了……”他喃喃。
“哥哥你太不擅长伪装了呀，很多次我的试探你都没有意识到，”白芷将焦躁的他拉回座位，“名称，叫鬼对吧？”
白杨咬着嘴唇，默不作声。
“哥哥把我想得太傻啦，虽然我也不讨厌这样。”白芷感受着白杨逐渐握紧的手，她体会自己哥哥的感受。
“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哥哥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对吧？如果不是我，哥哥可以过上很自由很快乐的生活，而不用像现在这样，对着我这样的傻妹妹流泪。”
用食指轻轻拭去白杨挂在眼角的泪水，白芷捏了捏自己哥哥的脸。
“所以哥哥，我想要的生日礼物是——”
……
“哥哥？哥哥！”
一个激灵，是雨熙的声音，白杨从回忆中醒了过来。
“不要发呆嘛，我想再点一盘毛肚，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了。”
雨熙欢天喜地在菜单上画勾勾，看来能敞开肚子吃火锅很能哄她开心。
嘴角微扬，白杨试图清理掉脑海中的那些画面。
真是的，居然只是因为雨熙的几声“哥哥”，思绪就被拉回到四个月前……
别想了，别想了。芷儿不是说了吗，“好好生活”，既然要好好生活，就别沉溺于过去的悲伤中，那样对现在他身边和眼前的人来说都不公平，对吧？
可是记忆，岂是他想要摆脱就能摆脱的？
要是这么轻松，被往事纠缠而走不出来的人就不会存在了，鬼面对健全的人无从下手，城市安宁，他们这些执行员也都会失业。
相似的食物，相似的场景，相似的称呼，相似的女孩，一切的一切都在拖拽着他回到那一天。
他不得不再次面对的结局。
“你不吃吗？”雨熙涮好了毛肚，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犹豫了一下，把毛肚夹到了他的碗里，“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雨熙催促着，可白杨还是没有明显的反应。
雨熙急了，夹起毛肚，蘸了蘸油碟，“我喂你，你总该吃点儿吧？”
眼前的身影，逐渐和那个已经离开世界的孩子重叠起来。站起身，将食物递到他嘴边的，不再是雨熙，而是他最疼爱的妹妹，白芷。
“哥哥？”
“芷儿……”他嚅嗫着嘴唇，眼睛模糊。
雨熙一愣，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一下子反应过来。
“她的名字，叫芷儿吗？”
白杨也一震，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迫自己调整状态。
“抱歉，走神了。”
“她的名字，叫芷儿吗？”雨熙再次问道。
白杨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白芷，我的妹妹，比我小四岁，如果她还在的话，现在应该是高中一年级的学生，算是你的姐姐。”
“比我大啊……”
“讨厌吗？我这样一直走不出来，说着要往明天看的是我，但停滞不前的人也是我，我连自己说的话都做不到啊。这样的我，讨厌吗？”
“不是的！”
雨熙大喊，同时抱住了他的手。
“雨熙你……”
“你很爱你的妹妹吧？你是个很称职的哥哥！不要责怪自己！你的妹妹她一定很幸福！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爱她的哥哥！她一点也不可怜，她很让人羡慕，她绝对绝对绝对，不想看到你现在的表情！”
用吓到周围食客的音量，雨熙踮起脚，大声说。
“所以，别哭了，别哭了好吗？”
伸出小小的手，轻轻擦拭白杨的眼角，雨熙努力拼凑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真不好看啊……白杨感受着雨熙小手的温热，心里突然释然了很多。
“好，不哭了，我再也不随便哭哭啼啼的，我向你保证。”白杨松开雨熙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居然也有这一天呢，我被你安慰，真丢脸。”
“嘿嘿，毕竟我答应了做你半天的妹妹，遇到萎靡不振的哥哥，身为妹妹安抚一下是分内之事吧？”
“你说的对，所以刚才的喂食能再来一次吗？亲爱的妹妹？”
“张嘴，啊——”
气氛重新回归火锅的欢腾和热闹，刚才的沉闷和悲伤一扫而空，白杨和雨熙愉快玩着你喂我喂你的游戏，甚至吸引到旁边食客羡慕的拍照。
火锅果真是适合一年四季的食物，一点都没错。
……
“我的生日礼物，哥哥。”白芷平静地说，“如果我失控堕落的话，哥哥能帮我吗？”
“我不想变成怪物，我也不想伤害别人，我只想静静地待在哥哥的身边。”
“哥哥是执行员对吧？是专门处刑那些鬼的对吧？”
“所以哥哥，请杀了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