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错误的邂逅
感情，人的感情，是具有力量的。
绝不仅仅是鬼贪恋的，负面的感情。
……
周六下午，天雪市公墓。
乘着公交车，慢慢悠悠，白杨照例来看妹妹。
每周六下午，在去雨熙家辅导她的学习之前，来城西的公墓看看妹妹，这是白杨已经养成的习惯。
手里捧着两束花，一束是给妹妹的，另一束是给黎烨，那个无辜受害者的。
公墓的入口，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白杨确实对眼前的身影很熟悉。熟悉到几乎是他刚下车时只看到了对方的后背，他就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但他还是抱着花一步一步走向了入口，能怎么办呢？公墓只有这一个入口，而且他也没必要躲着对方，弄得像是他心虚害怕一样。
“巧。”对方打着招呼，脸上的绷带薄了不少，但还是吓人。
云海沧。
“你也会来公墓啊，以你对鬼的恨意，你不是应该最讨厌来这种地方吗？”白杨微微点头算是回应，抱着花就往公墓里走。
“我答应了喻阳，要将他和他母亲葬在同一处，我会说到做到。”云海沧这次没有表露敌意，看来上次吃过亏之后他还是搞清楚了实力差距，不会再随便做出以卵击石的白痴行为。
“那挺好。”
懒得搭理他，白杨只是抱着花往公墓深处走，按照距离和路线的远近，黎烨的墓离得比较近，所以他现在是往黎烨那儿去。
但云海沧跟上了他的脚步，“心凌有把情况和你说么，关于黎烨，还有关于‘明日剥离’的能力。”
白杨点了点头。
明日剥离，这是心凌昨天和他说的，他们一群人讨论出的能力名称，那个诱导人自杀的恐怖能力，执行部正式的命名。
“既然是我们第一次发现并接触的能力，命名的权力当然归属我们啦。”心凌在电话里显得很兴奋，“已经和医生说过了，医生也同意了这个名称。”
剥离人心的希望，没有明天的未来，倒也贴切。
就是听上去有点犯中二，白杨当时笑着摇摇头。心凌自从接受了带新人的任务之后，整个人都活泼不少，就像是她刚进执行部的那段时间一样。
看来那两个新人和心凌的契合度还挺高，新鲜血液的加入似乎也给心凌带来了新的活力。
“那就好，你是亲历者，有知情权。”云海沧说。
“谢谢你的关心。”
依旧是热脸贴冷屁股，白杨表现出了对云海沧最大程度的无视。他对云海沧确实没什么敌意，但同样没什么好感。
也是要是一个人能对讨厌自己的人还有好感，那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抖M，要么是舔狗。
很反常的，云海沧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恼怒，只是跟着他，仿佛他也是来一同为逝者悼念的。
走了快十分钟，几乎是墓园的另一侧，执行部为所有鬼和受害者准备的安息之所，所有被处刑的鬼，还有因为鬼而失去生命的受害者，他们的骨灰被装进小盒子里，埋进地里，竖上一块小小的碑，供他们的亲人朋友来悼念。在这个墓地寸土寸金的年代，执行部从理事会申请到的经费，最多也就只有这个程度了。
对于喻阳他没什么兴趣，那是云海沧的任务目标，他只是来看黎烨的。他的善良还不至于泛滥到连鬼都同情。
黎烨的墓前有不少花束，看来黎烨的家人已经来过。
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还以为自己的孩子是失意而一时想不开坠楼而死的，他们不知道鬼的存在，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儿子其实是受害者。
白杨蹲下，清理着那些已经快要干枯的花朵。
“你不是要守望着这座城市长大吗？为什么自己先失去了明天的希望呢？”
我保证，我向你保证，白杨心中默念。伤害你的鬼一定会被找到，而它，一定会被处刑。
这就是执行部的职责，这也是他的“正义”。
云海沧也向黎烨的碑鞠了一躬，对人类他还是很有感情的。
白杨站起，转身。
“你是想问你那天在电话里说的事情吧？”
早就看出来了，云海沧反常的表现，欲言又止，顾左右而言他，是有什么想问他。
果然，云海沧点了点头。
“我还没什么头绪，在查在想，如果有进展会和你说的。”白杨捧起另一束花，“我没立场要骗你吧？至少在面对鬼上，我们还是统一战线的。”
“那……”
“就这样，我有你的联系方式，那天你不是给我打了电话吗？我备注了。”白杨语气骤然变冷，“我要去看我妹妹了，你还跟着吗？”
云海沧也学聪明了，知道在关于白芷的问题上不要和白杨唱反调，不然会死得很惨。
望着云海沧离开的背影，白杨那故意装出的坚硬面庞解冻。
“这家伙，真是搞不懂……”
……
白芷的墓前。
“芷儿，哥哥来看你了。”
将花轻轻放下，用带来的丝绢手帕细心擦拭墓碑，白杨抚摸着墓碑上那小小的照片。
“芷儿啊，哥哥我——”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回头。
“白杨，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和我说？”
井墨然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表情呆滞。
白杨傻眼了。
几天前心凌的诘问还历历在目。
“白芷的事情，井墨然还不知道吧？”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瞒着她？”
“你觉得你能瞒多久？”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瞒不了多久，距离他回归正常生活和井墨然再相见，也才过去两周不到。
可是……见鬼，她怎么会在这儿！她怎么会跑到这儿来？是谁把消息告诉她的？
“芷儿，对不起，姐姐现在才知道……”
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井墨然摇摇晃晃走过来，想要触碰墓碑上白芷小小的照片，却突然间失去了平衡，身子歪倒。
赶紧搀住几乎晕厥过去的井墨然，白杨苦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
井墨然是下午来到白杨家门口的。
平常这个时间她肯定不会来“打扰”白杨，即便要来，也会提前一天或者两天打好招呼。她和白杨的关系能维持这么多年，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两个人彼此对距离的精准把控，不该触碰的，绝对不多问一句，哪怕好奇。
但今天是突**况，等她想到给白杨电话时，她已经站在小区门口了。
算了，井墨然收起手机，给他个惊喜吧。
准备上楼的她，却突然看到了白杨的身影，从楼上走下来。
嗯？
井墨然疑惑地看看时间，才十二点多，白杨今天要去给他的学生做辅导的话……不应该是下午三点钟吗？
但这时的她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白杨可能是下楼来买午餐的，他厨艺那么差，而白芷活动又不便，每天的餐食肯定需要白杨下楼来购买。
恶作剧的玩心用上，井墨然悄悄将自己藏在了角落，她要跟着白杨，然后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突然蹦出来，狠狠吓他一跳！
白杨走出小区，在门口等了一会，等来了外卖小哥。
不过外卖小哥送来的却不是食物，两大捧花，白杨一手一捧，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
花？今天是谁的生日吗？心凌？不对，心凌的生日是农历的中秋节。白芷吗？白芷是7月4日啊，和白杨同一天，几个月前他们才在一起庆祝过。她还做了草莓慕斯送给白芷，作为她的生日礼物。
也不是她自己，她的生日是圣诞节，12月25日，还有一个多月才到呢。
难道是别的女生？白杨认识了其他女生？井墨然咬咬嘴唇，醋意上泛，肯定的吧，鬼鬼祟祟，而且神色肃穆，就是有问题！
在井墨然的认知中，只有微笑的白杨才表示一切正常，而除了微笑以外的一切表情，都说明白杨心里有事。
不得不说，井墨然确实判断得非常精准。
白杨在公交车站等了一会，几辆公交车驶过，但他都没有上车。
远远地看，井墨然百无聊赖，回忆了一下刚才驶过的公交车。排除那些路线，然后查查这个站会经停多少公交车，大概就能判断出白杨要乘坐的那班车，还有路线了。
嗯……已经驶过三辆车，这个站一共会经停四种不同的公交车，所以剩下的……
咔哒一声，因为她看到了那条线路的终点站，黍山。
黍山，那是天雪市公墓的所在地。
……不对不对，别瞎想，晃晃脑袋，井墨然笑笑。太牵强了，再说了，万一白杨要转车呢，或者是在中途某个站就下车，这才是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吧？
但心里还是有些许的不安，之前的某些痕迹和可疑，一时间都涌上心头。
好像有很长时间……她都没有见到白芷了。
之前几个月，每次她去找白杨，那个医生都会拦住她，说是什么白杨得了罕见病，需要静养，而白芷也转移到了医院，随意打扰只会加重病情，给患者带来麻烦。
井墨然知道那个医生是在胡扯，白杨的身体好不好她能不清楚？但白杨身上有她不知道的秘密，这她也同样清楚，比如白杨一直从事的“工作”。
“别问了，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可以吗？”
多年前，当她深究白杨的工作的秘密时，白杨抱住了她，给了她这样的回答。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再追问相关的问题。
所以井墨然被医生搪塞，她也只当是白杨工作上的事情，毕竟她也问了心凌，心凌说了，白杨白芷一切安好，让她不必担心。
但是……总想亲眼确认一下。
跑回小区，井墨然摸出了钥匙，白杨家的钥匙。
从白杨交给她这枚钥匙起，这还是她第一次使用。
钥匙在锁孔旋转，井墨然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剧烈跳动，她很紧张，很害怕，她担心进门后看到她不愿意接受的画面……
开门，一片寂静，那股只属于白芷的淡淡花香已经消失了。
“白芷？”井墨然喊着，来到了白芷的卧室。
床是空的，阳光倾泻在床上，光线仿佛变得也能看清，灰尘在光柱中跳着绚烂的舞，缓缓落下。
哪里都找不到白芷，真的，哪里都找不到白芷。
失望的井墨然回到客厅，她心里还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或许白芷还在医院——
抬头，白芷的照片，就摆在客厅的正中央。
她再熟悉不过的女孩，她当做亲妹妹对待的女孩，白芷。现在只能在相片上冲着她，温柔地笑。
退后两步，井墨然捂住嘴，巨大的悲伤和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她撞倒了桌椅，跌跌撞撞，跑出了白杨的家门口。
“去……公墓……”
最后的理智，井墨然冲出小区，拦下了计程车，她现在懂了，白杨反常的出门，手中的花，还有他脸上的肃穆神情，被隐藏起来的忧伤。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杨，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