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雨熙的心事
“那么，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老师走出了教室。
同学三三两两站起，收拾着书包，聊着各种话题，男生聊着游戏动画和各种从书上看来的奇怪知识，女生聊着爱豆偶像和各种穿搭美妆的小窍门……教室吵吵闹闹的，每个人都蛮高兴，想来如果没有考试和升学的压力，学习应该是件快乐的事。
“中午要一起吃饭吗？我找到一家店，煲仔饭很不错的，便宜又好吃。”花枝向雨熙发出了邀请。
“我回家吃饭。”
“这样，好吧……对了，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改成了心理健康，你知道吧？”
雨熙点头。
她何止知道这个，她还知道来上课的老师就是白杨的女朋友。这几天她已经好几次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偷偷到阶梯教室的门口去听了人家的课，还从老师和同学们的聊天中侧面了解人家，那个名叫“井墨然”的女生。
大学生，和白杨同一个学校，同班同学，对白杨有好感，两个人认识了很多年，关系不错。本人很漂亮，气质也好，教学的水平很高，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赞许。
这样近乎满分的评价雨熙原本是不太想承认的，但当她真的看到井墨然本人时，那些不服气全都咽到了肚子里。
好吧好吧，望着井墨然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漂亮侧脸，雨熙总算能理解了，为什么白杨对井墨然会特殊些。虽然他否认和对方的恋爱关系，但任何不瞎的人都看得出他其实也挺喜欢井墨然的。
这样的少女，谁又能不心动呢？
下午上课的时候，要不要试着和对方打个招呼呢，既然白杨算是自己的“哥哥”，那井墨然应该就是自己的“姐姐”。
能拥有这样的姐姐，雨熙可以想象得出班里同学嫉妒的表情。
每个人都会有虚荣心，雨熙也不例外，只是平时的她没什么可炫耀的机会。班里有钱的小土豪不少，成绩好的才艺丰富的自不必说，雨熙作为吊车尾，日常在班级处于最底层，根本没有人搭理。所以雨熙没什么可以炫耀的“资本”。
或许她的脸蛋还算好看，但被千篇一律的校服掩盖，再加上雨熙在学校也不喜欢打扮，不像班里有些爱美的女生还会化点不容易被看出来的淡妆。她就是靠着洗发乳和沐浴露武装着自己，一点也不瞩目。
而现在终于有了可以表现的机会，白杨不是也说了么，井墨然很想认识自己，雨熙突然就大胆起来。
“那个老师，我认识的。”
“哎，真的？”花枝惊讶。
“嗯，是我的姐姐……”
“是亲姐姐吗？还是表姐堂姐？”
“不，是我哥哥的女朋友……”
“笨蛋，那不叫姐姐啊，你哥哥的女朋友，那应该叫嫂子！”
花枝大力拍着雨熙的肩膀，把她从虚荣心满足的状态中拍了出来。
嫂子？
对啊，白杨喜欢井墨然，井墨然也喜欢白杨，即便他们还没有正式确立关系，那也是迟早的事情。
而自己，只是白杨的学生，工作对象，只要家教工作结束，自己和他就不会再有任何的关系。
“那我先去吃饭啦，去的晚要排好长的队呢，我可喜欢他家的照烧鸡肉煲仔饭……没事的时候看看我给你推荐的电视剧，可好看了，吃我的安利，你不会后悔的。”
花枝哼着歌，蹦蹦跳跳跑出了教室。
只有雨熙还愣在座位上。
她越来越弄不明白，她自己的想法了。
……
说是回家吃饭，但家里并没有丰盛的午餐等着她。雨熙走出超市，拎着大大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用微波炉加热就能吃的米饭、配菜和饮料，这是她的午餐。
她当然可以随便在路边找家店吃饭，但她在陌生人面前怯于开口，也不擅长应付突**况。之前有发生过，店家上错了菜，雨熙却不敢跑去和店家说，小脸通红都说不出话来。
而在超市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她只需要挑选，然后拿出手机扫码付款就好，一句话都不用说。
雨熙有时候也很烦恼，她在认识的人面前明明一切正常的。不光正常，还精通吐槽和毒舌，白杨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除了白杨，她又能和谁开心的，无所顾忌的说说笑笑呢？
或许这也不算什么“矛盾的性格”吧，是她太胆小了，她的世界就那么一点点大。只有在这么小的空间里，她才能呼吸，她所看到的一切才具有色彩。
而白杨，恰恰就是闯进她世界的那个“不速之客”。
开始当然是非常排斥他的，但他并不惹人讨厌，说话很温柔，会蹲下来平视她的眼睛，很有耐心，讲解也细致到位，还会给她带晚饭吃，甚至会去找妈妈，说服了妈妈每周抽出时间来陪她……雨熙找不到赶走他的理由。
他真好，这样的想法不由得冒出来，雨熙被自己吓了一跳。
早上和花枝的对话再次浮现，喜欢，雨熙下意识的排斥这个词。
她是不讨厌白杨，她希望白杨能一直做她的老师，经常带她去吃火锅，两个人永远这样打打闹闹。她整天想着怎么在学习上偷工减料，而白杨就负责盯紧她，在任何她松懈的时候拧紧她的发条。
她期待的是这样的关系，而不是什么恋爱的喜欢，她和白杨之间，不应该存在这种感情。
但为什么，想到井墨然会成为白杨的女朋友，自己会不开心。为什么在花枝面前说违心话的时候，自己会心痛。
为什么？谁能告诉她，为什么？
……
将米饭和配菜倒进碗里，雨熙打开微波炉，加热，摁下开关。
要问问白杨吗？他应该会知道吧，这种问题，他身为“大人”，应该懂得比自己多吧？
听着微波炉轻微的启动声，雨熙搅拌着杯子里的果汁。
会被嘲笑的吧，“小孩子就不要胡思乱想”、“你这是进入青春期了吗”、“有功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还不如想想晚上要听写的英语单词”……
他会这么说自己的吧？
妈妈吗？妈妈会吓坏的吧，说不定会让妈妈误解，直接辞退白杨……
花枝……花枝太八卦了，她肯定又要天天在自己耳边吹风，太烦了。
至于方老师……算了。
失落，雨熙回到客厅，打开了电视，却完全不在意电视里的节目。她单纯是想弄点声响，大屋子里太安静挺渗人的。
生平第一次，她对“感情”产生了疑问，却不知道去找谁答疑解惑。
叮——
和微波炉同时响起的，是雨熙的手机。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名字，雨熙的手颤了一下。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喂？”她能听得出她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是我，你应该有保存我的手机号码吧？”对面的白杨大大咧咧道。
“嗯。”
白杨在雨熙的通讯录是加心收藏的，雨熙还为白杨设置了特别的头像和来电铃声，给白杨的备注是他一直想听到的“老师”。
“在吃饭？我打扰到你了吗？”
“不……已经吃完了，在房间休息。”关闭微波炉，雨熙将还没吃的午餐端出来，冒着热气，闻起来还不错。
“昨晚和你说的，今天下午井墨然要到你的班里上课的事，你没忘吧？”
原来白杨给她打电话是为了这事，雨熙想到刚才自己的纠结，心里一痛。
“记得。”她小声回答。
“好好上课，周六不补习，带你出去玩，行吧？”
这算是给自己的奖励吗？雨熙很想高兴，但这份奖励是因为井墨然，她又有点高兴不起来。
“行。”
“那你休息吧，中午睡一会挺好，下午上课不会犯困，就是别忘了定闹钟……”白杨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晚上六点见吧。”
眼看白杨要挂断电话，雨熙喊出了声。
“那个……”
“嗯？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雨熙迟疑了一下，“晚餐我想吃煎饼和豆腐脑，可以吗？”
“嗯？回归本心了啊，可以，当然没问题，多加香菜多加榨菜对吧，我都记得你的口味。”
“嗯，谢谢。”
“没啥的啦，那就这样，好好休息吧。”
挂断电话，雨熙对着已经自动熄灭的屏幕，叹息。
想问的问题还是没有问出口。
“你到底喜不喜欢井墨然？”
问不出啊，如果，如果白杨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
“同学们，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来自国立天雪大学，今天给大家上课的志愿老师，井墨然，井老师！”
方老师老早就领着他们全班到阶梯教室坐好。第五节课铃声响起，那个被所有人喜爱，集万千光环于一身，白杨重要的女生，井墨然，准时出现在讲台上。
雨熙坐在最后排，她的身边坐着花枝，这种时候，也只有花枝愿意和她坐在一块儿。
“好漂亮啊，你说我们长大了也会有这么漂亮吗？”花枝兴奋地扯着雨熙的衣袖，对着井墨然她居然也能发起花痴来。
雨熙望着讲台上的井墨然，该怎么说呢，和偷偷听课的感受还是不一样。正式坐在这，井墨然的气质方才体现得淋漓尽致，温婉柔和，超凡脱俗，身着朴素的连衣裙，却能让人感受到属于女性的最美好。
就像卧于母亲怀中的婴儿所体悟的母性，就像豆蔻年华初恋滋味的青春青涩，就像月满之时所定的永恒之誓，对方那惊心动魄的美好面庞。
井墨然就是这样，无论是谁，什么身份什么性别什么年龄，总能从她那儿找到心动，一种勾动每个人内心深处回忆的能力。但凡你对美好的事物还有半分的憧憬，你都能从井墨然那里获得想要的期待。
“真漂亮啊，姐姐。”雨熙喃喃。
他们真般配，天生一对。
或许，她是该喊一声“嫂子”的。
“那么我们开始上课。”
井墨然轻轻鞠躬。
和往常有细微的不同，今天的井墨然，没有微笑。
雨熙嗅了嗅，不知怎么，她好像嗅到了什么气息。
汹涌的，狂潮般的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