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幕后的人
缓缓睁开眼，月梦槐的视野逐渐清明，感知觉一点点恢复，刺耳的警笛和人群的喧嚣传入耳中，她有点惊惧。
自己不是从三百米高的平台上跳了下去么，自己难道……还活着？
嗅嗅，一股碘酒的味道飘来，从刚才起就一直萦绕在身边的，是谁受伤了么？
“能看见我吗？能认出我是谁吗？”
焦急的声音将她的意识彻底唤醒，抬头，月梦槐对上了那个人的眼睛。
云海沧。
“你……”
“你还活着，你没死，这不是幻觉，这儿是天雪市，不是天堂，更不是地狱。”云海沧一口气回答了所有她内心的疑惑。
发生什么了？三百米的高度，没死？月梦槐试着活动一下胳膊和腿，很完整，也感受不到哪里痛。
只有头脑清楚了很多，跳下去之前她还满是对世界的悲愤，如今躺在云海沧的怀里，她的心里忽然平静许多。
哎？
意识到这个严重问题的月梦槐反应剧烈，差点摔出去。
除了小时候爸爸抱过她，她可从来没躺在过其他男人的怀里，就连那个男生，他们彼此之间也只牵过手，这种“亲密”的接触，对她来说刺激太大了。
看来云海沧是多虑了，虽然谈了恋爱，但16岁的月梦槐还是很纯情的。
“别乱动，还不知道你是不是受了伤，乱动可能会让伤势恶化。”
面对月梦槐的挣扎，云海沧反倒抱紧了她，成年男性的臂膀坚实有力，根本不是她能摆脱的。
放弃了扭动，月梦槐躺平，呆呆望着天，踩空的心脏骤停、猛烈的失重感难道只是她的幻觉？在空中停滞的几秒也是假的？其实她根本没从电视塔顶跳下，而是被云海沧拉住了？
除此之外，月梦槐想不出理由能够解释目前状况。三百米的高空，别说是人，就是把猫丢下去也得完完，不可能存在奇迹的。
接触地面的瞬间，身体的后半部分裹挟着巨大的动能拍向身体的前半部分，所有内脏都会成为血肉模糊的肉团。同时身体的前半部分忠实反馈地面传导回的能量，骨骼粉碎折断，直直地插入身体。一滩血很快蔓延开，颜色怪异的肉块摆出比任何后现代艺术品都要疯狂的造型，从生到死不过须臾，甚至不会有痛觉传递到大脑。
因为大脑已经散落一地，碎成渣子了。
但月梦槐摸摸自己的脑袋，很完整，额头光滑，空气刘海还保持着造型，没有一点损伤。
“奇怪吗？月梦槐同学。”
声音来自云海沧的身旁，一个穿着杏色风衣卡其色休闲裤和白色帆布鞋的男生正在冲她微笑。
他在说些什么？
“救下你的，就是他哦，”男生拍拍云海沧的肩，“他很厉害的，他能够在一瞬间冲到平台边，拉住你的手，只是速度太快了，你已经晕过去了。”
“白杨！”云海沧低声。
“他说的，他会喜欢你，他会照顾你，他会在乎你，他会心疼和关心你。对吧，小云。”白杨根本不理会，自顾自继续说。
月梦槐看向云海沧。
少女的眼中饱含祈盼和希望，云海沧面对这样的眼神，毫无办法。
轻轻的叹息，他点头。
“我会的。”
名叫白杨的男生鼓掌，“说过的话要记得兑现，很帅哦。”
“白杨你……”
“我怎么了？你想说什么？难道人不是你救下的吗？”
“我……”
云海沧和白杨似乎关系不错的样子，月梦槐猜想他们是朋友，也许他们隶属于某个神秘的组织，云海沧是身手不凡的主角，而白杨则是他的搭档。
而她，则是注定要被拯救的女主角。
这样近距离的观察，月梦槐的呼吸有些局促，因为云海沧的侧脸，很帅。
原来刚才嗅到的，碘酒的味道是来自他的伤口，月梦槐盯着云海沧脸上的大号创可贴，很想伸出手摸摸。
“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确认，”白杨蹲下，掀起她的刘海，“这几天你有去过一个地方吗？天雪市市立公园。”
月梦槐不懂白杨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下午……我下午才去的，因为和那个他大吵一架，想去公园转换心情……”
“好的，明白了，请你稍微休息一会，云海沧会一直陪着你的，今后他也会一直陪着你的，所以安心睡着吧……”
白杨的话越来越轻，月梦槐感觉到意识在离她远去，慢慢的，慢慢的。
她睡着了。
……
“你到底什么意思？”云海沧发怒，“为什么要对她说谎？人不是我救的，我不想争这个功！”
“那你让我怎么说？把鬼和能力的事告诉她吗？”白杨耸肩，“再说，人家小姑娘对你有意思，我这样解释她也很容易相信，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不好吗？”
“对我有意思？”云海沧重复着白杨的话。
“看不出来就算了，反正人家已经也会和你告白的，”白杨招呼着童理过来，“我是觉得你的死心眼需要一个漂亮妹子来帮你疏导疏导，这个月梦槐就很不错。”
“你——”
“大话都是你自己说的，承诺也是你自己许的，喜欢人家心疼人家照顾人家什么的。你该不是想抵赖吧？言而无信可不是你的风格啊，云海沧执行员。”
被白杨噎得没话说，云海沧重重地叹气。
“珍惜这段缘吧，好不容易有个女孩看上你了，别等到故事结束才后悔。”白杨转向童理，将手中的手机递给他，“对面是心凌，有什么问题问她，用你的‘通灵’看看那个躲在暗处的鬼，到底是什么模样吧。”
童理点点头，接过手机。
通灵的本质，就是用自己的心去触碰另一个人的心，就像试纸，人或者鬼，会通过视觉和感受表现出相应的差别来。
童理闭上眼，他的通灵体质一直很敏锐，在执行部内也是数一数二，否则老师也不会把他配给云海沧做辅助人员了。
“不算很高，”童理皱着眉，“男性，手里握着……玻璃杯？玻璃杯里装着茶水……穿着格子衫，就是程序员身上很常见的那种……他对月梦槐说，说……”
“你好。”这是那个鬼的声音。
“你是谁？”这是月梦槐的回答。
“一个路过的，老师。”鬼微笑。
然后他们相错，不详的种子却已经埋下。
童理睁开眼睛，“就这么多，提取不出其他信息了。各位前辈有头绪吗？”
白杨思索，鬼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电话那端的心凌突然想到了什么，恐惧在心里炸开。
老师，公园，学校，学生，自杀，鬼，能力，心因，巧合，心能，希望……
还有井墨然。
终于，每一颗齿轮都咬合在一起，整个计划，或者说整个阴谋，都在心凌的脑海中清晰起来。
“是那个老师！”她大吼。
“谁？”
“上次我们去雨熙学校，雨熙的数学老师，负责接待我们的那个！方竹！”
“他？”
“不会错的，还有，白杨，快去芷兰中学，井墨然有危险！”
“什么？”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吧？鬼诱导人自杀是为了什么，那浓郁诱惑的希望，而你我认识过的，身体蕴藏这股心能最多的人，是谁？”
“但是……”
“你觉得井墨然成为志愿老师只是巧合吗？把这几周的事情连起来！想想看，最近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不对劲的！”
井墨然因为白芷的逝去而悲伤……
“还不懂吗？因为悲伤而溢出的，纯净的希望，鬼是绝对经受不住诱惑的！你们发现月梦槐是鬼故意安排的，调虎离山，为的就是品尝大餐——距离井墨然下课还有多久？”
最后一节课是五点半下课，白杨看向手机。
五时四十八分。
“快去！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脸色铁青的白杨站起身，但一时半会又绝对赶不到，心急如焚。
黑色的凯迪拉克总统一号在路边急刹，车窗降下，女人招呼着白杨。
“上车！”
唐小柔。
从黎烨坠楼的那天起就再没见到她，但在他最需要援助的时候，这辆土包子品味的凯迪拉克，还是跑来帮他了。
巨大的噪音爆响，真的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辆主打豪华奢侈的商务车。
“坐稳了！”唐小柔喊。
“再快点！”白杨怒吼。
一定要赶上啊，一定，一定要赶上！
井墨然！
……
芷兰中学，行政楼，办公室内。
“就是这样，”井墨然握着纸杯，“因为朋友的离开，我感到无所适从，最近状态不太好。”
办公室内没有其他老师，只有她和方竹，所以井墨然的状态还算放松，一些心里话也能够说给方老师听。
虽然不期待方老师能给她什么有用的建议——乐观向上积极往前看，这些话是没用的——但井墨然秉承她一贯的谦以待人，还是想看看方竹身为年长者，会作何评价。
“生命的别离么，”方竹摇摇头，“我又想到了那几个因为一点小事就选择结束生命的孩子，叹息啊，叹息。”
“您也别太伤心了，您已经做了很多，比如说服学校开设这门心理健康课，我觉得今后这样的事件肯定会减少的。”
“希望如此吧……说到井老师你的事，非常抱歉，我想井老师你的痛苦，我是无法提供安慰的。”
“是吗……”
“如果是生活中的其他事，比如人际交往或者各种烦恼不顺心，我还可以胡说两句。但重要的人离开，他人再多的安慰都显得那么轻飘飘，与其我多嘴徒增难过，还不如不说。”
“嗯。”井墨然点点头，果然老师就是老师，考虑事情比她要细致全面得多。
如果是她听到了别人的不幸，估计只会手足无措地哭出来，最后反倒让对方安慰自己吧。
因为她在白杨面前就是这样。
“但是井老师，你有想过另一种可能性吗？”方竹突然笑了，微笑，神秘的微笑。
“另一种可能性？”
“因为生死相隔而痛苦的话……井老师，你为什么不去陪她呢？”
井墨然手中的纸杯掉落，茶水洒落一地。
使不上力气……井墨然望着站起身，缓缓朝她走来的方竹，无可挣扎。
“方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微弱的声音，从井墨然的声带发出。
“井老师，那么在意那位朋友的话，我就帮你这个忙。”方竹的微笑冷冰冰。
“死掉的话，你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很美好，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