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千钧一发
“方老师，你这是……在做什么……”
井墨然被束缚在椅子上，身子被定住一般，明明没有绳子，她却无法移动分毫，哪怕是一根手指。
纸杯摔落，茶水飞溅，水珠洒在井墨然的身上，茶香四溢。可明明是古韵自然的味道，此刻却成了诡异的香气，逐渐的弥漫在整个房间。
强烈的压迫感袭来，井墨然感觉自己正在被勒着脖子，拼尽全力才能保持着意识的清醒。视线内还是刚才的办公室、办公桌和墙上方老师与孩子们的合影，但温馨和感动都消失了，只剩下冷冰冰的，站在她面前的方竹。
方竹正看着她，心满意足。
究竟，发生了什么？
“井老师，你可真是神明大人送给我的一份大礼啊，”方竹绕到井墨然的身后，声音忽远忽近，井墨然无法扭动脖子，也就无法扭头，看清她身后的方竹。
“方老师，你……”
“这种时候还喊我方老师，井老师，你还真是可爱。”方竹扶住井墨然的肩膀，“别怕，别担心，我只是需要井老师身上的一点东西……希望，还有生命而已。”
井墨然听不懂方竹的所说，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动弹不得，方老师不是刚刚还在和她聊关于生命的哲学吗？为什么突然，就开始说着她完全听不明白的话，做着让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事。
希望？生命？这是什么？这些抽象的词汇，方老师居然说要……从她的身上拿走？
方老师他，究竟要对自己做什么？
但身为人类，身为女孩子，本能的恐惧开始逐渐压过理智，井墨然开始支支吾吾，声带所发出的声音也不再具有语言上的意义，只是在挣扎。
“放弃吧井老师，领域已经构筑，祭坛也已经搭建完毕。井老师你所拥有的，你身体蕴藏的所有生命力，那些浓郁的、鲜活的、美味的希望感情，都将为我所拥有。”
当然，井老师你会死去，因为心脏衰竭死去。
就像三年前的那个女孩一样。
井墨然虽然听不懂方竹口中关于“领域”和“祭坛”的内容，但她明白自己即将面临的，毫无疑问，只有一种结果——死亡。
“不，不要……”
破碎的声音回响，那是井墨然的哭声。却转眼被方竹肆意的狂笑覆盖，整片房间所在的空间震动，低低的哭泣成为魔鬼降临世间的绝妙伴奏。
王的诞生，必将以万民的鲜血作为代价。
所以，为了这个世界回到正确的轨道上，井老师，你就稍微牺牲一下吧。
方竹欣赏着，看着井墨然因为恐惧而流泪，却无法站起身来逃走、离开、反抗，哪怕是露出害怕的神情。
为了防止井墨然误解他的企图，方竹还特意补充。
“别怕，井老师，我不会碰你的，我不是那种人，井老师你会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直到你的尸体被人发现。”
诚然，井墨然很漂亮，但方竹贪图的，却不是这种低级的东西。
他需要井墨然身上的心能，他需要用这些最澄澈的能量，完成“进化”。
距离领域的最终完成还有一点时间，方竹拿起桌上的玻璃杯，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一杯水。
“井老师，鉴于我对你的尊敬，也让你死得不是那么糊涂，我就稍微给井老师，讲个故事吧。”
方竹喝了口茶水，一瞬间，他从刚才放肆癫狂的魔鬼，又变回了那个穿着格子衫，手里握着玻璃水杯，爱喝茶，关心学生的方老师。
“三年前，一个孤独可怜的灵魂，飘荡在这座城市……”
它是谁？它该到那里去？它在世间的意义为何？
这些问题，虽然它拥有着自我意识，却无法做出回答。
只有本能告诉它，生命不久矣，它需要寻找一个更加稳定的，能够在这片物质世界存在的，身体。
于是它盯上了他。
他是大学毕业后却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家乡距离天雪市有三四百公里，是个山区里的小村子。
“工作？工作还好啦，放心，下个月就把工资寄回家，没事的。”
它听着他在电话里的撒谎，大约的知晓了他的情况。
山里没有什么田地，家里只靠父亲四季在山上采些时令水果和山货过活，母亲腿脚不便，而家里还有一个想要念高中的妹妹。
他成绩优异，但性情却胆小怯懦，可能是出身大山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曾经被城里的孩子嘲笑和看不起，他没法变得乐观开朗。大声说话，直视对方的眼睛，流畅自由的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些对于他来说，都做不到。
所以他毕了业，却找不到工作，屡屡碰壁。
可家里的压力还在，他得工作赚钱，他得攒钱带母亲到天雪市的大医院看腿伤，他得寄钱给家里，让妹妹有学费和生活费去念高中和大学。
他一直的梦想，就是带家里人到城里住下，离开大山，离开那种艰难困苦的生活。
心急如焚，忧心忡忡，悲观失望，苦痛怒吼，这样的他是它绝好的目标。
“想改变吗？这样的生活，还有这样的自己。”
它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予了他丰厚和诱惑的条件，用来交换。
“你会变得开朗，你可以很顺利的和其他人交谈，你会很快找到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你也能改变你的父母，还有你妹妹的生活。”
代价是你将失去你的身体……还有灵魂。
“所以，要换吗？”
他点了点头。
他就是方竹，它就是方竹。
“之后我兑现了承诺，方竹成为了芷兰中学的老师，方竹的母亲被送到天雪市的大医院接受了手术和治疗，治好了多年的腿伤，方竹的妹妹进入了一所不错的全寄宿高中，正在为高考而努力奋斗。”方竹抿了口水，继续讲述。
我虽然得到了这具身体，但要维持这具身体的稳定并不容易，我继承了方竹的记忆，因而方竹的执念也在影响着我。他的悲伤，他的愤怒，他一切痛苦的根源……就是他所出生的家庭本身。
因为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他饱尝各种苦痛，贫穷带来物质上的匮乏，物质匮乏导致的自尊自卑，自尊自卑的性格缺陷让他饱受歧视和欺凌，然后是生活的不顺、生活的压力还有生活的责任……他从未停下来歇息，也从未体会过生活除了悲惨之外的另一面，美好。
所以，他的生活，他的人生，根本没有任何乐趣，还有值得依恋的东西。
他并不想活着，只是因为他还扛着太多太多的责任，所以他不能死，至少他的理智不允许他去死。
但我们的交换就是放纵他的内心，只有他的内心松懈，我才能拥有这具身体。
所以他的执念——或者是他们所说的“心因”，成了无时无刻不在折磨困扰我的东西，就像是罂粟的提取物，会让人上瘾，会让人疯狂。
三年来我为了稳定这具身体，压抑方竹的欲望，已经吸食了好几百人的生命。他们大多是还未成年的学生，因为他们身上的希望气息，最为纯澈。
虽然很多人死了，但我掩饰的很好，让他们的死看上去只是一场场自杀和意外，没有人会去深入调查。因为不会有人想到，如果一个人对生的希望被完全剥离，那会是怎样的后果。
我不得不这样做，因为这座城市有着专门猎杀我们这种存在的组织，他们管我们叫“鬼”，拥有城市理事会的最高授权，可以在不经过逮捕和审判的情况下对鬼执行处刑。
看起来他们还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因为我伪装得足够像人类。
所以我需要更多的，更多的希望来补充心能。直到我变得足够稳定，可以自由掌握力量，并且能够控制自己内心的欲望。
“直到我发现了你，井老师，我知道，你就是上天派来帮助我的，有了你，我就可以完成最后的‘进化’，和低等级的存在彻底告别，成为再也不会被人察觉到异常的，真正的人。”
在我见过的人类中，井老师你拥有着最纯净的心能。身体内蕴藏着的希望，甚至比成千上万个普通人加起来的还要多。就像是一座宝石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所以，井老师，献出你的生命吧。
方竹微笑着，很有礼貌地向井墨然鞠了一躬。
井墨然呆呆地望着，眼泪滑落。
原来她曾经感到熟悉和亲切的，那个方老师，早就已经死了。
千篇一律的格子衫，老土的茶杯和泡得没味的茶水，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细节，方老师是因为曾经生活的不易，因此才保持着如今生活的简朴吧。
而她眼前的，只是个占据了方老师身体，偷窃灵魂，假模假样伪装表演的骗子罢了。
害死了几百人的魔鬼，将要利用她，彻底的藏匿于人群中，成为人人赞美欣赏的“好老师”。
井墨然不寒而栗。
她会死吗，在这种地方，被这种人利用，因为这种原因。
不会有人来救她，办公室里没有监控，放学后的学校空空荡荡，白杨现在应该差不多要给那个孩子上门辅导作业，不会想到她正处在危险当中，她就要死了。
但还是想要祈求，一个奇迹出现，一如当年的奇迹。
“救救我……白杨，救救我……”
井墨然意识迷离，方竹欣喜若狂，能力即将发动，井墨然身上的希望，就都属于他了……
咚咚咚——
这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