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二度暴走
每一次的撞击，都激起爆响和轰鸣，赤色和黑色的灰尘弥漫，那是从两柄武器上掉落的碎屑。
女孩并非只是会挥舞巨剑的莽夫，灵巧着使用着古意的八面汉剑，杀意刺破空气逼来，方竹躲闪不及，只能扬起长刀抵挡。
刀与剑的撞击，正如方竹所说，它的能力足以看破世间所有武器的弱点，女孩的剑往往在碰撞后的下一瞬便分崩离析。
但更多的剑出现在女孩的手中，女孩只是甩手，一柄一模一样的汉剑重又被握紧，再次向它劈刺舞来。
这居然是实用的剑术，每一击都为了致敌人以死地，方竹艰难地握紧刀柄，却还是被一击接着一击的力量逼得节节后退。
“老师，你只有这点能耐吗？你的理想呢？你的野心呢？你对待那些普通人的残忍呢？”雪奈再次劈中了方竹长刀的正中，随手甩掉断成两段的武器，从虚空中抽出了新的汉剑。
被扔掉的武器溶解在空气中，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消散开来。
墙壁上，栏杆上，地面上，到处都是被剑气破坏的痕迹，被长刀破开的剑气溅射开，铁制的栏杆被一刀两断，藏在墙壁之中的管道也被撕开，自来水喷出，水雾笼罩，两个人的身上都湿透了。
不，或许不能说是“两个人”，这样随心所欲泼洒力量的雪奈，谁又能肯定她一定就是人类呢？
雪奈的剑技越来越纯熟，越来越圆润，和刚才挥舞如山高的巨剑不同，这次的她仍像是在跳一支舞，却是一支精巧优雅的舞。
并非大开大合展示力量，穿透空气直逼面前的是一层层一叠叠杀意，复杂精巧，速度越来越快，快到眼花缭乱，快到会错认为她只是普通地站在身前。
一眨眼，千万道光芒已经将整个的视线覆盖。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雪奈的动作愈来愈快，能够看清的，只有刀剑划破水雾时的滞空，还有空气之中那尖锐的风声。
糟了，方竹竭力横刀，但即便是它已经被强化后的身躯，也逐渐的跟不上女孩极致的速度。
咚——
沉闷的声响，水雾爆开来，方竹和雪奈都被恐怖的力量逼退。
但雪奈只是屈身后退了几步，站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水，将断掉的剑丢掉，抽出了新的剑握在手心。
而方竹的状况就要糟得多，它被刀剑撞击迸出的力量击中了胸口，仿佛吃了一击攻城锤，在地上翻滚了十几圈，最后重重地撞到了栏杆上。
满地都是水，方竹挣扎着爬起身，浑身滴着水，它还紧握着长刀。
将长刀插入地面，方竹也站起身，它不能就这样认输，它还没有输。
密集的剑刺短暂地停了下来，这次雪奈没有立刻再次进攻。
“下一剑，我会刺穿你的右臂，方老师。”
雪奈的声音在风声翻卷之下听上去犹如鬼魅之声，这是她发出的死亡宣告。
方竹痛苦地喘息，吐出了大口黑血。
在严重失血的情况下强行提升战斗能力，这本身就是禁术，无异于饮鸩止渴，再加上雪奈狂风骤雨般的攻击，它现在能握紧刀柄站稳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未知的力量还在疯狂修补着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强行支撑着它思考，视线模糊，眼前的雪奈缓缓走近它的身边，它却不能挥刀反击。
“所以，请做好准备，方老师。”
雪奈举起了剑。
右臂？但是她真的会对准右臂吗？方竹不相信雪奈，它是杀害雪奈的凶手，雪奈对它的感情只会是仇恨。没有人会对所恨的人讲诚心正义，雪奈只会想它早死。
以现在它的状态，还想反应雪奈的速度简直是痴人说梦，方竹苦笑，刚才获得幻想构筑能力时的兴奋早已荡然无存。
它横剑挡在了心脏处。
雪奈显得很失望，“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不愿意相信别人呢？”
下一刻，黑血飙出，八面汉剑刺穿了方竹的右臂。
然后，雪奈转动剑柄，伤口被撕扯开，肌肉和血管组织裸露出来。
再然后，雪奈向上扬起剑，方竹的右臂被彻底斩断，跌落，落在了满是积水的地面。
剧痛，方竹终于松开了左手，捂住伤口，疼痛令它清醒过来。
黑血汩汩地往外淌，伤口的横面血肉模糊，不过都是黑色的。
它输了。
获得了力量，结果却没有什么改变，它手握可以击破所有武器的长刀，却仍旧被砍断手臂，这样狼狈地跪倒在这里。
“杀了我吧。”它说，“你是执行部的执行员，是来处刑我的，对么？”
雪奈望着它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庞，像是在看什么笑话一样，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是执行部的？你一直都以为自己在和这座城市的正义战斗？”
雪奈甩甩手，汉剑消散，光点回到她的体内。
“难道不是么？”靠在墙边，方竹看着用它的能力构筑出来的黑色长刀逐渐消失在空气中，心中空落落的。
原来，自己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弱小。
弱小到，即便拼尽一切，榨干生命，还是如飞蛾扑火，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存在。
“怎么可能呢，你见过人类拥有能力的么？”雪奈在方竹身边蹲下，“能力是一种诅咒，代表着鬼的身份，还有必定悲剧的结局。”
“无论那个人的身体里是不是流淌着黑血。”
雪奈从裙子的口袋里摸出纸巾，给方竹擦了擦脸上的血污，“终于可以好好说两句了呢，方老师。”
“你……到底是谁？真的是当年我杀死的那个女孩么？”方竹问道。
它是觉得自己开始产生幻觉了，因为眼前这个穿着毛线衫和格子裙的女孩，它总觉得它在哪儿见过，在其他地方。
可女孩应该在三年前就死了，被它亲手杀死的。
“是啊，三年前我才十六岁，现在都成年了呢，时间过得真快，对不对方老师。”
“我……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你的声音……我总觉得很耳熟。”
它快死了，现在的它很清楚自己和女孩之间的差距，就算那个神秘的声音还愿意帮它，它的身体内也没有足够的血来支撑它站起来了。
“也许吧，这座城市这么大，我们在哪里相遇过也不是不可能。”雪奈俯下身子，“你快死了，你知道么？”
方竹闭上眼睛，水雾弥漫，好冷，和刚才濒死前的冷不同，那是幻觉的冷，现在的它能够分辨出来，这是现实的冷。
弱小，这是弱小的冷，卑微而痛苦，只能被打倒在地上，接受等待自己的命运。
不被任何人记住，只是尘世中的一缕烟气，随风飘散。
“就这样结束了么？你甘心就这样，随随便便结束吗？”雪奈的声音缥缈，像是诘问，又像是鼓励。
“你……”方竹勉强睁开眼睛，它不懂女孩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还有更为隐秘和禁忌的东西藏在你的心底，不是么？”
身负重伤，但方竹还是被雪奈的话惊得连连后退。
“怎么了？那么害怕后果吗？可你现在还剩下什么？不如拼一把，井墨然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吃掉她，你或许还有一丝生机。”雪奈歪歪脑袋，非常可爱的样子，“方老师不想打败我吗？方老师只想着这样死掉，然后被全世界遗忘吗？”
方竹盯着雪奈的眼睛，它终于反应过来了。
“是你，你是那个声音，那个在我脑海中不时回响的声音！”
“没错，是我。”雪奈微笑，“我们是同伴啊，方老师，我是不会骗你的。”
“我……”方竹迟疑了。
“距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了，方老师，别在这种地方停下脚步。”雪奈拍了拍方竹的左肩，“尽情释放自己吧。”
这次没有暖流汇入了，方竹明白摁下那个开关的后果，它摇摇晃晃起身，面无表情经过雪奈身旁。
火起，黑色的火升腾，水雾被逼退，围绕着它的只剩白色的水汽。
它选择了鬼的终末。
暴走。
它陷入了方竹的记忆中
……
远处似乎传来爆炸的响动，雪奈摸出手机看了看，信号已经恢复了。
她拨通了某个号码。
“是我，搞定了，二度暴走，等级三的鬼，应该能给白杨带来不小的麻烦了。”
手机那端的声音，如果白杨在场的话，他一定能听得出来。
唐小柔。
“你太小看他了，别说是等级三，就是等级四的来了，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刀俎鱼肉，刷经验的罢了。”
雪奈皱眉，“既然这样，为何还要我去诱导方竹的暴走？直接让它去送死不就好了？还害我装得那么弱，故意被它的能力吓到一样。”
唐小柔轻笑，“方竹不够残暴的话，如何能够杀死井墨然呢？要突破雨熙体内鬼的压制，不诱导其二度暴走又怎么能成功呢？”
雪奈撇撇嘴，“真是可怕的女人……不过我想你肯定猜不到我看到了什么，我把拍到的照片给你看。你确定那个雨熙体内的鬼真的是等级四？”
照片传输成功，唐小柔沉默了好一会。
“我得和大姐汇报一下。”
她挂断了电话。
雪奈挑了挑眉，她给唐小柔发的照片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只是这栋建筑本身，从她所站的位置，往上拍摄的照片。
巨大的核心，隐藏在建筑的中心位置，很快就被重重叠叠的墙壁和管道遮蔽，成为了普通的天花板。
这就是这栋建筑拥有生命的原因么，雪奈靠着墙等待，在白杨成功之前，她也无法离开这栋建筑。
不过，是谁赋予了其生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