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破灭
等到白杨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是哭着醒来的，白芷模样的朱雀没有再来打扰他。昨夜醒来后，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雨熙，他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他回到了七月五日那天，白芷的十六岁生日，两个人吃完火锅，白芷拉住了他。
“哥哥，白芷有个愿望拜托哥哥帮我实现，作为我的生日礼物。”
“杀死我吧，哥哥。”
一个月后，在白芷挑选的日子，他手握刀刃，亲手划开了妹妹的脖颈。
黑血漫过手掌心，白杨像是划开自己肌肤般的疼痛，抬头，对上的是妹妹浅笑的面庞。
“谢谢你，哥哥，这样我就没有要后悔的事情了。”
“再见了，哥哥，我爱你。”
一惊，白杨从梦中醒来，才发觉泪已两行，顺着脸颊落到枕头上，打湿了半边枕头。
对不起，这句简单的话，他却再也没有机会言说。
擦了擦眼泪，白杨在心中暗下决心。
下次再见到朱雀，要好好把道歉的话说出来。
既然是拥有白芷记忆的她，应该能体会他和妹妹的感情吧。
不然她也不会喊自己“哥哥”了。
还记得他和朱雀初次相遇的时候，那个君临天下，蔑视如草芥的眼神，如今居然也变得这么温柔，想来确实如她所说。
现在的她，就是白芷。
病房内空荡荡的，只有十一月的寒风拂起窗帘，让清晨的光倾泻入房间。
雨熙已经不在他身边，想来今天是周四，雨熙还需要去学校上课。
等等，芷兰中学……好像已经不存在了，原本美丽的校园，现在应该只剩下细小碎石瓦砾堆积而成的废墟。
糟了，白杨暗觉不妙，他好像闯祸了。
毁了学校事小，反正执行部和理事会有钱，照价赔偿就是。至于耽误了上课，学校里的孩子应该也不会太怨恨他。
关键是伤亡，他的领域在一瞬间坍塌，领域内除了他所庇护的对象，其余的一切，无论人或物，都被强制下达了“燃烧”的命令。
极致的燃烧就是爆炸，所以才会有最后的大爆炸，让学校整个从天雪市地图上被抹去。
当时的学校应该还有不少孩子吧？他们……他们没有在爆炸中被波及吧？
从他还活着这一点来看，应该没有什么伤亡。
他的领域虽然很强，但他终究还是个普通人，需要呼吸喝水吃饭和休息，无论怎样，他的领域都不可能长时间维持，一旦领域消失，他就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
不，由于领域的强悍，他的各种基础技能在执行部内都算是相当弱的，失去了领域加持的他，可能会被云海沧一巴掌扇出两颗门牙。
所以，在他睡着这段时间还“完好无损”来看，情况应该还好。
病房的门咔哒一声打开，心凌抱着饭盒和开水瓶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个人对上了眼。
白杨愣了一下，因为心凌明显是哭过，眼眶周围都红红的，甚至泪痕都没有擦拭干净，留下两道明显的痕迹。
心凌也愣住了，赶紧腾出手来擦了擦眼角，倔强地望着他。
场面有些尴尬。
“那个……”还是白杨先开了口。
“你终于醒了。”心凌走到病床边，放下饭盒和保温盒，“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别扯，既然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醒，带饭过来干什么？自己吃？”白杨看穿了心凌的遮掩，毫不留情地戳穿。
“我……我就是自己吃，不可以么？”心凌红了红脸，在他的床边坐下。
还是那个味道的老傲娇，熟悉的心凌，真好，白杨微笑，心里暖暖的。
“说吧，昨天的后续。”
“我以为你会最先关心井墨然的情况，你不是最宝贝你的小女友么？”心凌的话中充满了醋意。
“井墨然没事，对吧？”
心凌瞥了他一眼。
“当然了，谁让某个人那么大方，将自己的生命和井墨然的生命牵引，就算是心脏全毁也能自愈，真好啊，我也想被这样的神力眷顾。”
“别闹，井墨然只是普通人，能和你这样的精锐相比么？”白杨轻抚着心口的位置，“有点痛啊，在井墨然痊愈之前，我都会保持这样虚弱的状态，说不定领域效果会消减不少。”
这是代价，强行改写命运的代价。
“你太低估后果了，强行使用领域牵引生命，确实能把井墨然从鬼门关拉回来，但损失的都是你的寿命……可能会有十年哦，十年的生命就这样被换给了井墨然，不心痛么？”
“很赚不是么，十年换一个女孩的一生，天底下相当划算的买卖，对不对？”白杨笑着说。
这是四年前那场意外之后他为井墨然设置的一份保险，井墨然不知道，他也从来没有和井墨然说过。
他有这种预感，井墨然总是这样和他保持着亲近的距离，总有一天，自己身上的黑暗会侵染到井墨然的身上。
所以他才这样做，没想到真的在关键时救了井墨然一命，他很高兴。
他已经不能再承受失去谁的痛苦了，所以，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会义无反顾将自己的命换给井墨然。
心凌无奈摇头，“没办法，和你说不清道理……谈点你可能会感兴趣的吧，昨天的事故，芷兰中学彻底被推平了，在你的暴怒之下，领域被扩张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一个半径五百米的半球形空间，所有的元素都因为极致的燃烧而灰飞烟灭，现在现场是一地的铁渣。恭喜啊，人类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核聚变实验，科学院的人都在现场忙着提取样本呢。”
白杨不知道这算是夸奖还是挖苦，只好不说话，继续老实听着。
“不过很幸运，除了方竹，没有伤亡人员……方竹是鬼，不算人，所以没有任何牺牲者，你不用担心被执行抹杀了。”
白杨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过功劳在你们吧，你和云海沧，是你们负责的疏散和撤离，对吧？”
“嗯，还有你的后辈们帮忙，楚元天他们，如果不是他提供的技术支持，昨天肯定要出大事。”
看来过去无意间帮到别人的小忙，还是在未来回馈了自己，这应该就叫“善有善报”吧。
“方竹……你们有找到它的残骸吗？”
“没有，很抱歉，我们努力寻找了，但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现场什么都不剩下了，要知道昨天具体发生了什么，现在只有你和雨熙的叙述可以使用——井墨然还昏迷不醒，估计要愈合如此巨大的伤口，还得在重症监护室待上半个月才行。”
白杨听了，心里有点沉重。
“要是我能再快一点就好了，井墨然就不会被怪物袭击，也就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了。”
“别想了，你已经很强了，大概的情况我已经从雨熙那里了解了，能在那种情况下力挽狂澜的人，这座城市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雨熙……雨熙呢？学校没了，今天她应该不是去上课吧？”白杨想起了雨熙这一茬，问道。
“雨熙正在执行部总部，昨天的情况还需要她仔细回忆。”
“什么！”
白杨噌的一声坐起身，把心凌吓了一跳，差点把饭盒打翻。
但这个消息着实把他吓到了，雨熙要是被总部的那群人逮住……
最可能的结果是雨熙身体内的鬼强行破茧，然后领域暴走，整个天雪市在诡域的反噬下成为生灵涂炭的死地。
你说他能不激动么？
“那么激动干嘛？我知道雨熙现在是你的任务目标，但这次的事件和她无关，总部的老爷只是需要她提供情报和信息，不会对她怎么样的，放心放心。”
白杨想了想，心凌说的在理，于是又躺了回去。
“这孩子受惊吓了吧，你们别再问东问西的，把人家弄出心理阴影。”但还是要多嘴一句。
总部是什么鬼地方，他清楚得很，而雨熙的真实身份一旦被发现又会怎样……他更清楚。
有多少鬼是在他的“监管”之下被执行死刑，使用各种惨无人道的手段，他都记得，他不可能忘记。
“你还真是在意自己的学生啊，明明当初主动提出要对人家执行处刑的。”心凌吐槽。
心凌还不知道他已经决心要救下雨熙了，还傻傻以为对雨熙的处刑会如期执行。白杨幽幽叹气，他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心凌。
自己这样做，真的能算是“相信同伴”么？
“我已经醒过来也是雨熙和你说的吧，我昨晚就醒过一次了。”白杨说。
心凌点点头，“雨熙被带去总部之前和我说的，这孩子哭了好久，一直念叨着老师老师的，听得我都有点心疼。我这才准备了早餐，亲手做的，尝尝看？”
老师，雨熙终于肯喊他老师了，他居然到现在才有这个自觉。
时间不长，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说起来，雨熙昨天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
“那个……”
他刚想问问更多有关昨天的后续，但心凌看了看时间，表情严肃起来。
“我得走了，说实话我现在跑来看你是违规的，不过你也知道，我什么时候怕过被骂被罚？”心凌俯下身子，“最后顺便说一句，你手机的那些照片，我只把其中一部分交给了医生。”
一部分？这是什么意思？
“有关方竹和那个怪物的，我交给了医生，至于其他的……我猜你现在还不愿意把答案告诉我。”
白杨思索了好一会，旋即反应过来。
“领域本身，那栋诡谲的建筑……”
“想想看，白杨你的领域是神罚，井墨然是个普通人，方竹的领域是明日剥离，那突然出现的庞大领域，究竟属于谁呢？”心凌贴着他的耳边说道，声如蚊吟。
白杨不寒而栗。
“好好决定吧，好老师。”心凌转身离开，“记得把早餐吃了。”
病房重又变得安静，白杨抱着那个温热的饭盒，他又茫然了。
雨熙……开始变得危险了么？
悲剧要重演了么？
他该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