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惩罚
安静的氛围并没能持续多久，心凌离开只过去两分钟，病房的门重又被打开。
这次进来的人是云海沧，白杨的老冤家。
“醒了。”云海沧带着水果礼盒，像是探望普通病人那样，和白杨随意打着招呼。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白杨决定先按兵不动，多听少说。
“醒了。”他回答。
“心凌来过了吧。”云海沧注意到了放在桌上的饭盒，显然不可能是白杨凭空变出来的，只能是心凌带过来的。
“嗯，她是我搭档，会来应该不奇怪吧？”
“当然，心凌昨晚可是在房间外守了一整夜，她有多在意你，估计用不着我这个外人来说。”
白杨怔了一下，这他倒没有从心凌那儿听到。
也是，以心凌的傲娇，肯定不会把守在病房外一整夜的事告诉自己。
“既然心凌来过，大部分事情你应该已经从她那里了解了吧？井墨然的情况，昨天事件的后续，还有执行部对你的处理意见。”
“处理意见？”
云海沧点点头，“看来这个心凌还没和你说……好啊，就把坏人交给我来当，真够有小心机的。”
“所以是要处罚我什么？关禁闭么？扣工资么？还是把我从执行员名单除名？”白杨问道。
这次虽然没有造成伤亡，但毁掉闹市区的一整座学校，闯下的祸也绝不算小。
弄死他不至于，但想来肯定会有够他喝一壶的处罚。
“与其说是对你的处罚……”云海沧居然难得的犹豫了，“你解脱了，你可以放假了。”
“什么？”
“由于执行员白杨的不可控性，以及任务目标雨熙被同时牵扯进入多重事件而可能导致的，对任务执行阶段产生的干扰，现决定撤回执行员白杨，雨熙的执行任务将由其他执行人代为执行——这是执行部下达的处理意见书。”
白杨听着，越听眉毛皱得越深。
“我知道你不乐意，但先说好，这次我没有使坏，我连讨论会议都没有参加，你的不可控是被全市几百几千个监控摄像头所记录的，学校因为你的领域坍塌而消失。我的陈述在这种场面下甚至失去了意义。”云海沧摸出他的军刀来削苹果，“估计是执行部那群家伙被吓坏了，所以才下达这样的处理意见。顺便一说，这份意见书已经得到理事会的批准，要推翻是不可能的，我也只是过来和你宣布一下的。”
白杨深深注视着云海沧的眼瞳，确定对方没有说谎。
云海沧好像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和他说谎的必要，事件早已超出了他们这些普通执行员能介入的范畴。上面的那些大人物商讨出的结果，他们没有更改的资格。
“他们准备派谁执行这个任务？雨熙是高危级别的目标，执行部除了我，还有谁拥有执行的资格？”白杨问。
“不知道，反正不会是我，我的任务还没结束，托你的福。”云海沧朝他翻了个白眼。
哦，是月梦槐那个孩子，昨天傍晚在电视塔闹着要跳楼，然后被他救下来的。
“那孩子还好吧，应该没受伤吧？”
“都检查过了，除了一点点惊吓，没啥问题。”云海沧说。
“那就好……他们找不出可以处刑雨熙的执行员，这其中肯定有问题。”白杨沉吟着，思考。
“就算有问题，现在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了，你的任务已经结束，准备好好休养几天，安心回学校上课吧。”
“说的也是……你来就是为了通知我这件事？还有别的吗？”
白杨自然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放弃雨熙，但他是不会把真实想法说给云海沧听的，谁知道云海沧是不是总部派来试探他的？
他们不久前还水火不容，只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才有了短暂的交集。
但彼此间的信任，还没有到“朋友”的地步。
“我听了雨熙对昨天事件的叙述，她是放学后跟着井墨然来到方竹的办公室门口，听到了方竹和井墨然房间内的对话，这才误打误撞卷入漩涡之中的。”云海沧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容易入口的小块，然后插上牙签，递给白杨，“而当时我们正巧救下了几乎必死的月梦槐，通过对月梦槐记忆的通灵检索，才找出了方竹的影子，这你是知道的。”
一口一口吃着苹果，白杨觉得有些奇妙。
他和云海沧不是水火不容么，怎么自己倒吃起了对方为自己削的苹果呢？
“我知道，因为我和心凌见过方竹，雨熙曾经也和我说过，她和妈妈在公园夜游的时候，不止一次碰到过她的数学老师方竹，所以当童理描述出那个形象的时候，心凌才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云海沧将刀收好，“好，我们从头开始梳理。方竹在三年多前侵蚀了这具身体，因为心因是对希望的渴求，因此方竹无时无刻不渴求着新鲜的希望情感，也就是对心能的汲取。三年来他通过能力的诱导，从几百未成年的学生身上剥离出他们心中的希望，导致了天雪市近三年来自杀人数的激增。”
“嗯，逻辑现在终于通顺了，你们曾经在市立公园讨论过思路，心凌和我说过的，当时的疑惑现在都能解释清楚了。”白杨点点头。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井墨然来到了芷兰中学做志愿老师，这个身体里蕴藏纯澈心能的普通人就这样来到了方竹所在的学校，无异于将肥肉放在狼的嘴边。不过一开始方竹并没有在意井墨然，那时井墨然的心没有破绽，方竹察觉不到井墨然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云海沧继续说道。
“因为井墨然得知了我妹妹的死讯，悲伤难过之余，心也有了破绽，纯净的能量倾泻，被方竹所察觉。”白杨接上了云海沧的叙述。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为什么方竹会顶风作案，甚至会选择学校这样容易引人耳目的地方，还搞出‘调虎离山’这种戏码，原来它也没什么筹备时间，对于它，机会转瞬即逝，所以即便冒险，它也要拼命争取一下。”云海沧恍然大悟。
幸好它失败了，在诸多幸运和巧合之下，败得很惨。
“决定动手的方竹，选择了昨天，为了吸引执行部的注意——它知道自己因为黎烨的事情正在被执行部调查——挑选了月梦槐，只要执行部忙着处理月梦槐这边，那它这边，不管是领域的展开还是祭坛的运作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本来一切如方竹设想的那样，顺利进行，变故却突然发生。
白杨救下了月梦槐，雨熙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彻底打乱了方竹的计划。
再之后就是血腥的处刑了，鬼终将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这就是执行员的职责。
“有两个疑点，”云海沧开始分析给白杨听，“第一，根据雨熙所说，她们见到方竹暴走化成的怪物时，怪物已经身受重伤，整条右臂被砍断，对么？”
白杨点了点头，“是，我和那个怪物相遇的时候，它也是失去右臂的状态，而且并不是在和我的战斗中受的伤……等等，那它是怎么受的伤？”
“不只是受伤，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暴走，鬼的暴走是那么容易的么？”
“你的意思是……”
“还记得上周我给你打过的电话么？”
“记得，你说黎烨自杀的地点和喻阳暴走的地点重合，因为已经找到了黎烨对那栋烂尾楼的执念，所以能够解释这种巧合的说法，那就是……喻阳的暴走，是被诱导的。”
云海沧看着白杨，白杨也看着云海沧。
说的已经够多了，两个人都是执行过几十上百任务的执行员，如果信息到如此浅显的地步还听不明白，他们大概率也没法从鬼的手上活到现在。
第二个疑点，方竹并不拥有诱导鬼暴走的能力，那这些鬼的暴走背后就一定还藏着谁。是人，还是鬼？
“我来也是想问问你，白杨，那栋建筑当时发生了什么变化吗？根据雨熙的讲述，走廊变得很长很长，房间的编号成了乱码，还有别的什么吗？或许从你这儿得到的信息可以帮助解开疑点。”
白杨立刻想到了心凌临走前和他说的，手机的照片。
摸了摸，还好，手机放在枕头下，应该是心凌帮他放回来的。
只基于雨熙的叙述，总部是没法想象出当时那栋建筑的鬼魅和诡谲的，毕竟雨熙和井墨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内。
方竹知道，但它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也知道，但他不能说。
还有别的谁也知道，那个人也在建筑内，和方竹进行了战斗，诱导了方竹的暴走。
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白杨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唐小柔……
“和雨熙说的差不多，当时我只着急寻找井墨然，没有特别注意其他的。”白杨随口敷衍，他当然不会把真实情况告诉云海沧。
因为一旦说了，雨熙就面临着被立刻处刑的危险。
现在的话，估计总部的人只会认为建筑的变化是方竹暴走后领域和能力的效果。
但他清楚，远在方竹自我毁灭之前，那其中的复杂和幽深就成型了，那个领域甚至有权限拒绝他的领域覆盖。
只能是雨熙的领域了，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但雨熙到现在还很正常，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的征兆。
“是么，看来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云海沧也不懊恼，只是站起身，“那我就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喂，问你个问题，”白杨喊住了就要离开的云海沧，“你也相信意见书上的，觉得我不可控吗？”
云海沧没有回头，只是站在病房门口。
“我不知道，但我很感谢你。”
“感谢我？为什么？”
“因为你救下了月梦槐，在我把一切搞砸的时候。”云海沧摆摆手，“我已经不想再看着谁在眼前死去了。所以，谢谢你。”
病房的门关上，房间恢复了宁静。
又挑了一块苹果丢进嘴巴，白杨笑笑。
“原来是还人情，这个家伙……”
还是会好好说话的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