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总部
“执行员白杨，执行编号11010101，验证通过，欢迎回来。”好听的女声，来自于总部的门禁系统。
驱车二十分钟，白杨来到了执行部的总部所在，天雪市城市安全特别部门大楼及地下设施，通称“巴别塔”。
“感觉有好久没来了。”白杨走进巨大的建筑内，除了森严的门禁，这里看上去和普通的写字办公楼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白杨知道，那些藏在地下深处的设施，究竟有多么黑暗和血腥。
执行部本就是隐匿于城市阴影的组织，能有多干净？
总得有人把手弄脏，这座城市才能维持平常的宁静。
所以白杨从不自诩是正义的使者，他很清楚他所做过的那些，如果没有执行部章程的庇护，纯粹依靠人类社会的法律，都是些怎样的深重罪孽。
进入电梯，白杨和执行部的工作人员擦肩而过，白杨喊不出他们的名字，却能很明显的从他们那儿感受到朝向他这里的视线。
那就是执行部的“最终武器”，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斩鬼人。
他们大概是这样议论自己的吧，白杨心想。
电梯关闭，白杨没有前往他曾经熟悉的地下，而是按下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他要接走雨熙，但他现在和雨熙的任务无关了，他没有这个权限，他甚至见不到雨熙。
所以他是来谈判的。
叮——
电梯发出清脆的提示音，稳稳停住。
“你确实太久没有回来过了，看到前台提示的一瞬间，我还以为是我出现幻觉了。”
有人已经站在电梯口等他，穿着红黑配色的洋装Lolita裙，扎着很细很长的双马尾。
“老太婆，好久不见。”
虽然他现在心情不太好，但与故人久别重逢，还是值得高兴一下的。
灵儿，身高一米五，体重四十千克，幼儿体型，年龄是……秘密，反正不会比他小。
关于灵儿的真实年龄，白杨曾托心凌调查，结果居然是一无所获，可见这个人是将自己的年龄视为多么巨大的秘密。
“好久不见的话，要不要拥抱一下？”个子娇小的灵儿张开双臂，眉眼温柔。
白杨也没多想，蹲下来抱了抱她，小小的，软软的，和几年前没有任何区别。
果然还是有人能逃过时间的制裁吗，那也挺好的，至少看着她，心中还会有一丝安慰。
“笨蛋，不要害我担心啊，又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你知道姐姐我在这里多痛苦吗，恨不得冲到医院看你是否还安好。”灵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白杨能想象得出她在总部自己的房间里跺脚着急的模样。
“抱歉，不过我没事，你也知道，我不会有事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以伤到我的生物。”白杨安慰道。
灵儿点点头，松开了白杨。
“你的身上有别的女生味道。”她一脸严肃。
呃……白杨一愣，嗅了嗅，不知道灵儿所说的“别的女生味道”，指的是心凌雨熙，还是井墨然的味道。
“是今天被带过来的那个孩子，你是她的执行人，对吧？”灵儿说。
那就是雨熙了，白杨正思考着要怎么谈起这件事。
“我们进房间谈吧。”
……
灵儿，执行部副部长，虽然长得像小孩子，但做起事的风格向来是雷厉风行，不少初来乍到的执行员都被她整过，从此再也不敢随意乱跳，老老实实遵守执行部的各项章程规定。
白杨就是其中之一，当年桀骜不驯的他觉得灵儿只是个花瓶，在灵儿面前出言多有不逊。
小男生嘛，难免会有这些毛病，要胜人一头，要有优越感，尤其是在不成熟的人上，这些毛病就会尤为明显。
然后他就被狠狠收拾了，足足三个月没有接到任何任务，妹妹的治疗费都快告罄了，把他急得，但又没有别的办法。
最后还是医生支的招，让他服个软，到灵儿这儿道个歉，这样任务才会通过审批，而不是无限期的“正在办理”。
“喊我姐姐，喊我姐姐的话我就放你一马。”那时灵儿提出的要求是这样。
无奈，为了妹妹，白杨就认了这个萝莉姐姐，但嘴上还是会犟着喊她“老太婆”。
这就是两个人过去的交集了。
跟着灵儿走进她的办公室，粉粉嫩嫩的，不像是个办公室，倒像是少女的闺房。
“老大呢？”白杨问道。
“部长？他去邻市了，据说是邻市也出现了与鬼有关的案件，部长正应邻市理事会的邀请，协助他们建立属于自己城市的执行部。”灵儿打开一旁的冰箱，从里面摸出两支雪糕来，“来一支？”
冬天吃雪糕……白杨放弃吐槽，接过了抛物线甩过来的巧克力雪糕，剥开包装纸，默默咬了一口。
甜甜的，很香浓的味道，很不错。
“你是来接走那个孩子的吧？”
白杨一怔，雪糕差点被吓掉。
“你怎么知道？”
灵儿翻翻眼，“一看就知道，昨天才发生那样的事，以你的性格，是不能允许这样的处理结果吧？况且你一个万年不来总部的人，今天突然出现，不是为了那个孩子，难道是为了我这个人老珠黄的老太婆？”
白杨尴尬地笑，在医生面前他都没有无力过，只有在灵儿这里，无论他心里藏着什么，都会被无情地扯出来，一本正经地放到桌面上讨论。
“好吧，我是想来接走雨熙，但我被从任务清单中剔除了，现在的我无法进入地下区域，所以来找老太婆你帮忙了。”
“说是帮忙，其实是谈判吧？”
“……”
“可白杨你现在又有什么谈判的筹码呢？你的能力被抽走维系井墨然细若游丝的生命，你炸掉了整所学校，仅仅是赔偿款你都承受不起，更别说你在任务中故意隐瞒细节，已经严重违反了执行部的章程。”
白杨心里一惊，难道雨熙是等级四的事情已经……
“雨熙现在已经是鬼了，你居然在任何一次任务报告都没有提及过，你是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
“嗯……”
“侵蚀过程比预计的要快，就算没有发生昨天的事，也是时候安排处刑了。”
白杨紧张的心平缓了些。
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还不要紧。
毕竟雨熙可是第一天就被他无意中发现是黑血的特别存在。每周交给医生的任务报告，除了姓名是雨熙，所有的资料都和雨熙无关，包括血样。
用妹妹白芷过往的观察资料和血样来瞒天过海，这种花招估计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就连医生都发现不了破绽，因为这些年来白杨很小心地没有让执行部介入白芷的事，除了让医生安排治疗，关于白芷的任何资料都没有被官方记录过。
而雨熙那边，执行部又有谁敢近身高危等级的鬼，取得血样资料呢？
只有等级四这种事，白杨绝不想让执行部知晓。
“但雨熙并没有表现出鬼的特征，除了黑血，她和普通的人类没有区别，不是么？”
灵儿看了看他，从抽屉摸出遥控器，点亮了安装在墙壁正中央的显示屏。
画面是一间普通的房间，窗明几净，看上去不像是地下。
雨熙就坐在房间正中央，脑袋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大概是正在休息。
“没错，你说的对，确实很奇怪，明明是百分百的鬼，表现得却和普通的十三岁女孩没有任何差别，在你来之前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灵儿注视着屏幕中的女孩，“是白杨你的领域起了作用吗？抑制了鬼对欲望的索求？”
“拜托，老太婆你也知道我现在用不了能力，怎么可能是我的作用，再说，鬼对心能的饥渴，即便是我的领域也无能为力，那种东西……就应该被永远封印在地狱最深处。”
“所以，你是想用这一点来说服我吗？因为你的学生没有异样，没有危险性，所以就算被你接回家也不要紧，是绝对安全的……是这样的吗？”灵儿转向白杨，学着白杨的语气说道。
“不可以吗？”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一个被确认为鬼的危险孩子，和你的一面之词之间，我会相信哪个？我更可能相信哪个？”
“如果你不答应，我不能保证不使用武力。”白杨咬着雪糕，轻描淡写说道。
灵儿愣了一下，被气笑了。
“你在威胁我？”
“是啊，老太婆，咱们很熟悉的，我的风格你知道，乖起来很乖，疯起来你是拦不住的。”
“没有能力，无法展开领域的你，这种威胁你觉得我会害怕吗？”灵儿撩起裙摆，摸出袖珍手枪来，“现在的你还能躲避手枪的子弹吗？”
被枪抵着头，白杨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姐姐。”
“什么？”灵儿以为是她听错了。
“我说，姐姐。”白杨望着灵儿的眼睛，“你也认为我很危险吗？需要时时被监视，随时予以抹杀，是吗？”
灵儿明白了白杨的意思，将心比心，将对象换成雨熙，就可以理解白杨为什么执意要接走雨熙了。
“看来当时建议你作为雨熙的老师接近真是个错误的决策，居然会产生保护的感情……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把雨熙当成了白芷的替代品？”
别的人说这种话可能会让白杨不高兴，但是灵儿说的话，白杨便只能老实回答。
“开始有一点吧，但现在没有多少了。”
“那你还非要为一个陌生的孩子……”
“因为这个世界已经够混账了，我们为了所谓的正义，已经失去了太多的珍贵，不是么？”白杨将抵在额头的手枪握紧，“如果姐姐不能认同我这种做法的话，就开枪，我不会抵抗。”
既然任何心事都瞒不过灵儿，那就坦诚一些，想说什么就都说出来。
他相信灵儿能懂。
因为她也是个无法从这栋建筑离开的，笼中之鸟啊。
灵儿深深地望着眼前的男生，他的眼神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叹了口气，她放下了枪。
“好吧好吧，你都喊我姐姐了，那我还能怎么办呢？”灵儿扭头看向窗外，“但我也没有权限更改处理意见，你现在确实没法接走雨熙，她已经被执行部接管，会议室正有一群人讨论在何时对雨熙执行处刑。要知道雨熙没有鬼的特征对他们来说反而是好事，因为这样处刑时就不用特别考虑执行员的素质了，而活的一个高危等级鬼的详细资料，可是比救下你的学生什么的要重要千百倍——至少是对那群人来说。”
“所以我来找的人是你，而不是他们。”白杨说。
“虽然你我都没有权限，”灵儿话锋一转，“话说，我好像把部长出差前发给我的黑卡弄丢了，会在哪儿呢？”
“啥？”白杨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那张黑卡可以打开整栋楼所有的房间，要是弄丢了可就糟糕了呢，部长肯定会怪我的，我得好好找找。”
白杨默默地看着灵儿的表现，伸手摸了摸外套口袋。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磨砂的金属卡片。
“谢谢。”白杨点头，“这个人情我会还的。”
“雨熙就在隔壁房间，早就料到你会来啦，笨蛋。”灵儿撇撇，“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你的时间只有三天，因为还有三天部长就会回来了，而那些老家伙一旦发现你接走了雨熙，一定会在部长回来后告状，到时你可就惨了。部长或许对你没什么偏见，但他也必须遵守执行部的规章，由不得他自己的意志。”
“还剩三天，是么？”
“我会帮你拖住，我怎么说也是副部长，他们还不敢拿我怎么样。而想来那些人害怕你的能力，这三天应该是安稳的。至于三天后，看你自己的抉择喽。”
“是逃走，还是带着雨熙的血样回来，对么？”
“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决定，当然怎样才是正确的决定，看你自己。”灵儿摆摆手，“没别的事就快点走吧，待会他们开完会要来了，那时你就带不走雨熙了。”
白杨点点头，捏着黑卡就往房间外走。
“对了，”白杨关门前回头，“姐姐你不用自嘲说什么人老珠黄的，你也就比我大几岁，我看得出来的。”
坐在窗边的灵儿甩脱小皮鞋，晃悠着那双套着黑色丝袜的腿，仍旧还在吃那支巧克力口味的雪糕。
“等事情结束了，我会接你出去玩的。”白杨说着。
他关上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