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回家
白杨关上了门。
一瞬间，温馨柔软的少女闺房气氛消失得无影无踪，走廊内暗藏着无数机关暗器，监视器和检测装置每分每秒扫描分析着走廊内，高速机枪随时准备着向侵入者倾泻子弹。不管是人还是鬼，在每分钟上千发的射速下，都会变成辨识不出身份的肉团。
但此刻，这些危险的设备都没有开启工作，监视器耷拉着，激光扫描器哑着火，机枪口也隐藏在墙壁之内。除了苍白而光滑的地面，每一步踏在上面都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清冷。
灵儿她一直就生活在这种地方吗？白杨默默地想。
用科技堆叠而成的堡垒，用以抵御鬼的侵蚀。
从决定建起这栋楼到现在，也发生过一段很血腥的故事，白杨回忆。
但那是暂时和他没有关系的历史了。
来到隔壁的房间，相隔百米，却已经是另一种风格的装修。
充满科技感的银白色大门，没有钥匙孔，只有窄窄的卡槽，还有门旁的一整套单独运行的门禁系统，从指纹到虹膜再到声纹，堪称铜墙铁壁。
白杨跳过了所有验证程序，将灵儿给他的黑卡插入了卡槽。
“通过，欢迎，赤血的送葬人。”不知安装在哪儿的扩音装置发出好听的女声，白杨一愣。
赤血的送葬人……那不是都市传说网站上给他安排的中二名号吗？为什么会在这种严肃的地方听到？
而且，这个声音，和一楼的程序设定女声不同，非常细腻非常富有感情，听上去像是个不大的女孩子对着录音设备，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的。
抽出黑卡，白杨不解。
这张卡，好像和灵儿说的不同，这张卡不属于部长，而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算了，下次再问灵儿吧，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白杨推开门，对上的正是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雨熙。
阳光照在雨熙的后背，还有那柔顺的黑色长发，不对称的单马尾细长，用头花细心扎好，发丝在末端散开，有些洒落在桌子上，在阳光下闪耀着光。
睫毛长长，白杨第一次注意自己的学生居然有那么长那么美的睫毛，眯起的眼睛微动，小巧玲珑的鼻子抽抽，嘴巴嘟嘟，或许是在梦中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雨熙还穿着昨天那身校服，想来她昨晚在医院陪了他一夜，今天又在总部这儿待了一上午，困到会撑不住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白杨悄悄走到雨熙的身边，他突然不想打扰雨熙的休息。
就让雨熙再多睡会吧。
背靠墙壁，白杨注视着雨熙的身影，他的眼神就像是在注视白芷。
那是一个哥哥的眼神。
真好看，现在孩子的校服都这么好看吗，西装制服和褶子裙，还有御寒的白色裤袜，脚上是室内客用的拖鞋，脚尖搭着，透过袜子也能看清楚红嫩的脚趾，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果然是爱美的女孩子。
要他承认这样的雨熙是必须被处刑的恶鬼，他做不到。
“但是，这样温柔的你，为什么又划开了自己亲妹妹的脖颈呢？”心里好像有声音在质问他。
因为……
“嗯……”雨熙轻声哼哼，缓缓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刘海整齐，眉毛灵巧地扬，雨熙慢慢睁开眼睛。
“醒啦？”白杨微笑着说。
“嗯……哇啊！”雨熙被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在这儿？”
“废话，你不回家吗？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雨熙怔怔的望着白杨。
“是啊，回家，累坏了吧，回家洗个澡睡觉吧，这几天学校都不上课，你可以放假了。”白杨故作轻松。
“井墨然……”雨熙咬着嘴唇问道，“井墨然，她怎么样？”
“她很好，生命并无大碍，只是需要时间静养。”白杨摸了摸雨熙的脑袋，“井墨然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对吧？”
雨熙点了点头，眼眶红红的。
看来昨天的事还是给雨熙带来了不小的刺激，看着井墨然浑身是血地倒在自己面前，别说是雨熙这样的小孩子，就是换个大人也会害怕吧。
“你看你，衣服上都是血，不知道回家换一套吗，穿着很难受吧？”白杨指了指雨熙校服上大片大片已经干涸成红黑色的血渍，那是昨天她紧紧抱着井墨然留下的。
“没事，我没事。”雨熙擦擦眼角，“带我去看看她吧，你是井墨然的朋友，肯定能见到吧？”
白杨看着雨熙，想到雨熙昨天肯定也提出了要去看看井墨然，但医生是绝对不会同意这种请求的，毕竟雨熙还是高危目标，怎么能放任处刑目标和伤者随意见面呢？
所以他摇摇头。
“现在不行，至少，这段时间不行。”
“为什么？”
“我说了，井墨然现在还需要静养，你我去打扰都只会给治疗带来困扰，为了井墨然能尽早痊愈，你能将你的感激之心暂且忍耐片刻吗？”
“但是……”
“放心吧，井墨然不会因为你没去看望她生气的，她会毫不犹豫救下第一次见面的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我认识的关系。”白杨看向窗外，那是医院的方位，“她本就是个太过善良的人啊，不然也不会……”
“什么？”雨熙没有听清。
“没事，我们先回家吧，你妈妈肯定也着急了，再不回家的话要怀疑我把你拐卖了。”白杨向雨熙伸出手，“有什么别的事，回到家再说，好吗？”
或许是看出了白杨眼中的请求，或许是听出了白杨言语中的无奈，雨熙想了想，点点头，握住了白杨的手。
“好吧。”
“我们回家。”
……
“你是怎么被带到这儿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白杨还顺带到梧桐树下甜品店买了新的桂花栗子酥。牵着雨熙的手，白杨问道。
“有一个不认识的姐姐说她是刑侦局的人，还给我看了证件，说是昨天的事情需要有向我了解的，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还说这些信息对你很重要，如果不能从我这儿获得情报，就只能把昨天的过失都丢到你的头上了。”雨熙偷眼瞄着白杨，她不知道这样说白杨会不会生气。
“嗯，然后呢，到了大楼里，你就被带到了那间房？”白杨没什么表情，继续问道。
“有个穿着洛丽塔洋装的女孩子把我带到了那个房间，随便问了我几个问题，姓名学校身高体重什么的……然后就把我丢在那个房间，说是让我先休息一会，等会有人来接我。”
那就是灵儿了，白杨了然。
也是，凭灵儿的“通灵”体质，辨别对方是不是鬼根本用不着血样，只要面对面说句话就能看清了。
那种直击灵魂被看透的感觉，白杨至今都能回想起来，那是在他刚入执行部的事。
听雨熙说的，灵儿也没有怎么为难她，估计是想到他会来接走雨熙，而且是“不择手段”。所以提前准备好了那张黑卡，顺水推舟，把这个人情送给了他。
唉……下次见面时，就不喊她老太婆了，虽然长得小，但在洞察人心方面，她还是自己的姐姐啊。
“所以我就来接你了，怎么样？”他捏了捏雨熙的脸，软软的，手感超级好。
难得的，雨熙没有抗拒他的“动手动脚”，不管是摸头还是牵手甚至是捏脸，雨熙都默默地接受了。
“唔……”
“想问什么，说吧，我知道你现在有一肚子问题。”
昨天雨熙也亲眼见到了那个怪物的模样，也曾在怪异的领域内奔跑，和平常世界迥异的规则和景色一定让她感到困惑和不解。
再说，他之前也说过的，他会把鬼和侵蚀的事情亲自告诉雨熙，让雨熙自己选择。
时间不剩下多少了，是时候让雨熙面对现实了。
撕开温情的老师学生游戏的伪装，接下来他的话可能会有些残忍，但是必须的。
他只有三天时间。
“昨天……我听到的，从方竹老师那儿听到的，都是真的吗？”
“嗯，都是真的，你也亲眼看到了，你的老师变成了怪物，还伤到了井墨然。”
雨熙沉默，回想昨天的梦魇，那场面依旧带着鲜血淋漓的浓重味道。
“白杨，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接着，雨熙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我是专门负责处刑和抹杀那种身体内流着黑血怪物的人，今天问你问题的姐姐就是我的同事，她是来找你了解情况的。”
白杨能感受到，雨熙握着他的小手缩紧了一下。
“怪物……白杨，你既然是负责给鬼处刑的人，又为什么会成为我的老师？”雨熙的声音都在颤抖。
太过敏锐，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啊，白杨轻叹。
他还想委婉一点的，没想到一句话说出来，雨熙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试着咬破自己的手指，雨熙，试试看。”
雨熙停住了，她不可思议地盯着白杨。
“我……我是怪物？”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寻找答案。”白杨扭过头去。
雨熙伸出手，用齿尖在食指上狠狠咬了一口。
细小的血珠渗出，在指间汇聚成一个小小的球。
黑色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