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思忖&哥哥
“我带了关东煮，吃吗？”
客厅里找不见雨熙，白杨想了想，径直进了雨熙的房间。
果然，床上缩着小小的一只，用被子裹着脑袋，雨熙蜷成一团，躲在角落里。
心里一软，白杨将刚才酝酿好的那些说辞都丢掉了。
不需要，那些文绉绉的说法。
他只想把真心拿给雨熙看。
“关东煮还热着，吃点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坐在床边，白杨呼了呼气，关东煮喷香，香味顺着被子的孔隙钻进雨熙的鼻孔，小鼻子抽抽，白杨听到了吸口水的声音。
但雨熙还是不为所动，不愿意把被子拿下来。
“不用这样吧，你不是给我开了门吗，说明你还是肯见我的，不对么？”白杨搅动着关东煮的浓汤，白色很稠，像是牛奶那样，“妈妈从昨天就一直没回来，对吧？”
因为是他通知雨熙妈妈的，以雨熙现在糟糕的精神状态，还是不要被雨熙妈妈见到最好。
“所以从昨天到现在，你什么东西都没吃，饿得肚子痛，不难受吗？”白杨将纸碗递得更近了些，“真的不吃吗？虐待自己可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哟，饿肚子的是你，我又感觉不到饿，用这种方式是气不到任何人的。”
朴素的道理，相信雨熙一定能从牛角尖钻出来，而不是无意义的赌气。
“来吧，吃点东西，先吃饱，有什么我们再想办法，没事的。”
轻轻揭开蒙在雨熙脑袋上的被子，白杨对上了哭红了眼睛的雨熙。
“你看你，眼睛都肿了，多难看。”抹了抹雨熙满是泪痕的小脸，白杨很心疼。
虐待自己还是有用的，至少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爱你的人，那个人会伤心的。
雨熙确实是从昨天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进屋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昨天煮的汤还原封不动放在桌上，早就凉透了，而他留在茶几上的桂花栗子酥也没开封，好好地摆在原先的位置。
“一整天，还没冷静下来吗？”白杨将竹签递给雨熙，“吃吧，都是你爱吃的那几种。”
雨熙咬着嘴唇，无比委屈地接过纸碗，一点一点戳着碗里的食物，一小块一小块放进嘴巴里，慢慢嚼着。
热乎的东西下肚，近乎痉挛的胃发出了响亮的声音，雨熙捂着肚子。
“饿太久了，胃疼吧？”白杨帮着雨熙揉肚子，“你啊，你怎么这么傻呢？”
他还是低估了雨熙的倔，这份死倔倒是和白芷像得很。
雨熙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张着嘴巴。
“我来喂吧，坐好，往这边来点，别缩在角落里了。”
雨熙点点头，挪了挪身子。
一口一口，就像是喂兔子或者喂松鼠那样的小动物，白杨挑着竹签，将各种食物丢进雨熙的嘴巴里。
总算是适应了吃东西，雨熙伸出手，从白杨那里接过纸碗，自己啃了起来。
听着带有节奏的吞咽声，还有雨熙抽动鼻子的可爱声音，白杨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样才能继续接下来的谈话。
“阿嚏——”雨熙打了个喷嚏。
白杨这才注意到雨熙还裹着昨天洗完澡后的那身单薄睡裙，小脚都因为受冻而发红，不停地搓弄着。
要是不管她的话，真的会被执行部当成是实验动物吧，白杨轻叹。
“好歹把空调打开啊，不知道冷吗？”
打开暖气，白杨顺手打开衣柜下层的抽屉，从里面翻找出长袜来。
“腿伸直。”他卷了卷袜子，示意雨熙把脚伸出来。
雨熙正捧着关东煮猛喝汤，听话地伸出很漂亮的小脚来。
又想到白芷了，白杨想起白芷也喜欢这么撒娇，躺在床上，让他这个哥哥帮她套上袜子。
“哥哥，好大的手，摸起来，痒痒的。”白芷眯起眼睛，蹬着腿，尽情展示她的好身材。
“要是能去学校的话，我的妹妹一定是校花那样的存在吧。”他也笑着，“想当我大舅哥的男生，应该会有很多很多吧。”
回过神来，雨熙正抱着膝盖，不解地盯着他看。
有点发呆了，白杨拍拍脑袋，将思绪调转回来。
毕竟他现在面对的是雨熙，而不是白芷。
哪怕有再多的相似，她们终究不是一个人。
而他也不是因为雨熙与妹妹相似才想救下雨熙的。
“吃完了吗？”他说。
雨熙看了看已经空掉的纸碗，关东煮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现在恢复了一点力气吗？”
雨熙摸了摸肚子，点点头。
“能好好思考，然后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这次雨熙思考了片刻，迟疑着点头。
“好，我们直白些——我想救你，你能相信我，解救你自己吗？”
“我……”
雨熙低头，她所注视的是她自己的手掌心。
“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身体内流着黑血的事实吗？”白杨问。
雨熙摇摇头。
“为什么，我会是怪物呢？”
“没有人说你是怪物，你只是和别人稍有不同而已，血液颜色的区别，仅此而已。”白杨试着说得轻松些。
“但方老师就是黑色的血，方老师就变成了可怕的怪物。”雨熙的眼里充满了悲戚，“我也会变成那样，去伤害身边的人吗？”
他没法给雨熙一个安心的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解答。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尝试，所有的办法，虽然不知道结局，但我们可以试着去改写。”他说。
雨熙别过头去。
“为什么不杀了我呢？既然你是因此才接近我的，又为什么迟迟不肯动手呢？”她小声说。
“还在生气吗？觉得我骗了你？”
“当然了，你说你是我的老师，你说你会帮我，你说你会陪在我身边，你说你愿意当我的哥哥，永远给我带好吃的晚餐……”
雨熙说着说着，她自己都停住了。
“是啊，这些话我都说过，”白杨伸出手，“我没有骗你呀。”
他宽大的手掌覆在雨熙的小脑袋瓜上。
“你不是问过我，你和我的妹妹到底哪些地方相似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的妹妹她是个有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的人，不管是遇到什么麻烦和问题都习惯忍着，能不告诉我，就绝对不会告诉我，哪怕我是她最信任的哥哥。”
白杨将雨熙零落散乱的头发都聚拢起来，随手摸来的发带，扎成又细又长的马尾，就像雨熙平时的发型那样。
“你也一样啊，我可爱的学生，你和她一样，都是孤独的孩子，手里紧握着什么，害怕珍惜的东西被抢走，一边期许着有人能俯下身子，主动伸出手来。”
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雨熙身上。
“还是成为熟悉的那个雨熙比较好吧？我可不是因为你长得像我妹妹才决定救你的。你是我的学生，既然是老师，对有困难的学生伸出援手，这才是正常的吧？”
雨熙呆呆地抬头，一直以来，埋藏在她心里的复杂感情，从对白杨的憧憬和好感，到得知他是为了杀死自己才接近她而产生的破灭，再到一遍又一遍划开肌肤，望着黑血淌出的绝望痛苦，无数种情感混杂在一起，所以她才会这样纠结和不安。
或许比起死亡，她更害怕的是一个人。
不想就这样结束，还想继续和大家生活在一起。
那些讨厌的东西，比如写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卷，现在都成了难以割舍的重要事物。
“我……我想活下去。”雨熙说。
白杨微笑。
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那么就让我们从头开始讲起吧，这座城市的背面，这个世界的阴影处，红色的血和黑色的血，不死不休的故事。”
……
深夜，敲门声。
踩着小兔子拖鞋，雨熙跑到客厅玄关处开门。
“妈妈？”雨熙问道。
“小熙啊，还没睡吗？”妈妈似乎是喝多了，走得摇摇晃晃，雨熙赶忙把妈妈扶到了沙发上。
“嗯，还没睡。”雨熙给妈妈接了杯温水，“学校不是……出了点事么。”
“啊，想起来了，你们学校发生天然气爆炸事故了，这段时间都放假，你看妈妈这个记性。”妈妈按着额头，“头痛头痛，喝多了，不应该和客户对瓶吹的，实在是太能喝了。”
“妈妈你又在乱喝。”雨熙帮着妈妈脱掉高跟鞋，让妈妈平躺在沙发上。
“没办法啊，生意上，公司的应酬，不喝不行。”妈妈将水杯递还给雨熙，“早点睡吧，妈妈先睡了。”
不太稳的鼻息，妈妈很快睡着了。
一股子酒味，雨熙皱了皱眉头。
她还没和妈妈说，她明天早上就要离开这座城市的事。
明天早上，白杨会来接她，两个人要从这座城市逃走，以躲避执行部的追杀。
然后，在某个僻静的地方，白杨会和她一起，静静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开不了口啊，雨熙叹气，她正想着回房间睡觉。
啪嗒——
手机从妈妈的手袋滑落，摔落在地面上。
雨熙捡起手机，不小心碰到了指纹识别模块。
手机亮起。
微信界面，对面是雨熙很熟悉的ID和头像。
她当然熟悉，因为这三周来，她每天晚上都会别扭的给对方发送一条消息。
“谢谢。”
是白杨。
向上滑动，雨熙愣住了。
“您应该更关心一下雨熙的。”
“这孩子一直很希望您能多陪陪她。”
“我看着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哭泣，感到很心痛。”
“比起成绩，来自亲人的爱才是能够珍藏一生的宝藏，不是吗？”
这是……两周前，她想和妈妈一起出去吃饭，前一天晚上。
他，白杨……他真的有在认真替她着想。
“我是雨熙的老师，但我不希望只作为雨熙的老师，一个冰冷的、没有温度的，令雨熙讨厌的符号，我更希望成为雨熙的伙伴，雨熙的朋友，甚至是雨熙的哥哥。”
“您会觉得这是多管闲事吗？但我不能看着雨熙默默流泪而熟视无睹，我也有妹妹，我能体会那种想要被关心，想要被呵护的心情，我理解雨熙。”
“拜托您，再考虑一下吧，总会有办法的，我们都能少找一些理由，多为小雨熙考虑，不是吗？”
“雨熙是我的学生，我一定会保护她，我向您保证。”
雨熙捧着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她的脸庞。
她早已泪流满面。
此刻，所有的感情有了解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