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愿望
白杨拎着早餐，走出电梯。
星期六的早上，他如约来到雨熙的家。
从今天开始到月末，他和雨熙将远离平常的日子，开启逃亡的生活。
他是来接雨熙出发的。
很少见的，屋子的门虚掩着，没有关上。
白杨敲了敲门，拉开门。
“哦，你来了。”
雨熙见到白杨，抹了抹头上的汗珠，继续往行李箱塞着东西。
“在收拾东西么。”白杨将早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多带点衣服，这可是一段很长的旅程。”
雨熙正在将几只塑料袋放在行李箱的角落，看形状和柔软程度，应该是内衣。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还会穿白色小熊或者粉色草莓吗？”白杨随口问道。
雨熙瞪了他一眼，红着脸跑去卧室收拾了。
“真是的，害羞什么，不过是衣服罢了。”白杨摇摇头，将热乎的豆腐脑拿出来，用勺子搅拌着。
他确实没觉得有哪里需要害羞，他可是洗了十年妹妹的衣服，从妹妹还是孩童时所穿的儿童款，到青春期更换的少女款，他也算是女装店的常客了。
为了弥补白芷不能出门的苦闷，白杨没事就喜欢给妹妹买衣服，哪怕只是换上在镜子前看看，望着妹妹欣喜的表情，他都觉得这钱花得很值。
“出来吃点吧，吃完了再收拾也不迟，到今晚为止我们都是安全的。”白杨朝卧室喊着。
“等会，马上就整理好了。”雨熙答应道，抱着一沓外套和打底裤什么的，也一股脑扔进了行李箱。
也行，白杨点了点头，走过去，帮着雨熙将衣服都叠好，然后一件一件整齐地摆在一起。
说起来，白杨望着雨熙，今天的雨熙好像温柔了不少。
是错觉吗？总觉得雨熙今天把全身的刺都缩了回去，温驯可爱，连说话都柔软了不少。
虽说雨熙的脸蛋一直属于很可爱的那种类型，娃娃脸婴儿肥，带着点少女的青涩，还有半分活泼和倔强。但平时雨熙没少和他斗嘴，因为辅导，因为作业，因为功课，两个人一言不合就要争上半天。
今天……今天这是怎么了？明明昨天还又哭又闹的，突然就想通了？
白杨不会知道，因为他两周前的无心之举，习惯使然的善良，才能让雨熙真正信任、依赖和接纳他。
“好了。”雨熙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可以准备出发了。”
“妈妈那边要怎么解释呢？虽然我不要紧，但最好还是不想被当成拐卖儿童 的坏人。”白杨半开玩笑，“能回来的话，我还要当你的老师呢。”
“不要紧，”雨熙来到茶几，拿起勺子，开始享用她的那份早餐，“我和妈妈说过了，和你出去玩几天，反正学校这段时间也没法上课，妈妈也天天忙着工作，没事的。”
“所以说你妈妈真是心够大的啊，就这样放心把女儿交给一个才认识不久的男人……”白杨不禁想到他和雨熙第一天见面的那天，才待了半个小时，雨熙的妈妈就将他和雨熙单独留在家里，自己跑回公司加班了。
“是我和妈妈保证的，只要是和老师在一起，一切都会安好。”雨熙嘴角微扬，“你觉得呢？白杨老师？跟在你的身后，我还需要被担心吗？”
白杨一愣，这声“老师”，听上去有些俏皮，还有些故意加重的意味。
和上次雨熙陪在他身边所度过的医院夜晚不同，那时雨熙呢喃的老师很轻，像是无心中吐露出的心里话。
而这次，雨熙不再遮掩自己的内心，面对着他，大声地说出了这个他等待了三周的称呼。
“是啊，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不过你可不是跟在我的身后，你是陪在我的身边啊小雨熙。”白杨很高兴地抱起雨熙，在空中转了个圈。
雨熙没想到白杨会来这一出，吓得哇哇叫，小胳膊小腿乱蹬，连脚上的棉拖鞋都蹬掉了。
“好了好了，不闹了。”白杨轻轻放下雨熙，“吃完就出发吧，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望井墨然姐姐吗？我带你去。”
雨熙没了拖鞋，脚上只踩着白色的裤袜，正要抱怨白杨恶作剧的用力过猛，听到白杨要带她见井墨然，立刻不生气了。
“真的？”雨熙惊喜地问。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自己说。”白杨微笑。
雨熙刚想用“骗我说是来当老师”这一条怼过去，但想想，就连她最介意的这一条，白杨好像都没有骗她。
他不是真的在做老师该做一切的吗，辅导功课，关心学生的生活，操心学生的心理状态，还有……保护自己的学生。
雨熙撇撇嘴，坐回小板凳上，继续啃她的豆腐脑。
“这次出门，你想去哪儿？”白杨靠在墙边等雨熙，问道。
“你没有定地点吗？”雨熙不解。
“没啊，只要离开天雪市就好，我们最大的困难也就是离开这座城市。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吧，虽然现在我们还能在城市中自由行动，但我们的一举一动已经在执行部的掌控之中，我的朋友能帮我挡挡来自总部的追袭，可一旦我们想要逃走的意愿被发现，那我的朋友也无能为力。执行部一定会趁着我最虚弱的这段时间，派出最精锐的执行员来把我们逮回去。”
雨熙咬着嘴唇，这些信息白杨昨天都已经和她详详细细说过了，关于鬼，关于执行部，关于白杨自己的身世，足以打消雨熙内心的一切疑惑。
她现在明白了，她和过去被自己老师处刑的那些鬼没什么不同，身体内流着黑血，身上藏有重重谜团，随时都可能失去作为人类的意识，变成只遵循欲望而疯狂的怪物。
她现在还未被处刑的唯一原因，仅仅是她的老师想给这样人类之心的她，一个挽留的机会。
“答应我，如果我们被执行部的那些人抓住，不要反抗，好吗？”
“因为我会伤害到其他人，对么？”
“不，你会毁掉整座城市的，在情报不明晰的情况下，我还是要为这座城市一千两百万人的生命负责……所以，能答应我吗？就算被抓，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出去的。”
雨熙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我答应你。”
“还有别的什么想说的吗？走出这扇门，就没有回头路了，你我会成为执行部名单上的危险目标，甚至可能会被派来的执行员直接击毙。”白杨牵起雨熙的手。
“嗯，还有一个愿望。”
“你说。”
“如果最后我真的变成了方竹老师那样的怪物……老师，你能亲手杀死我吗？”雨熙注视着白杨的眼眸，认真说道。
“我……”
三周前，他刚刚接到任务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相信，如果我能好好和雨熙相处的话，雨熙一定能理解的。”
“她一定不会想变成那样的怪物，我这样相信着。”
“所以，这个任务，由我来完成。”
见鬼，白杨擦擦眼角，明明是他曾经那么确定的事实，如今实现的时候，为什么会这么感动呢？
或许是因为那时他还不认识雨熙，自信来源于他对照片上雨熙直觉的好感。
而现在，他和雨熙已经是可以互相依靠的好伙伴，雨熙相信着他，他也依靠着雨熙。
是的，他也在依靠着雨熙，他究竟是做一个“遵守约定的好哥哥”，永远守护妹妹，还是一个“正义的伙伴”，维护城市的和平。
已经有了答案，不是么？
这个世界虽然残酷，但从来都不绝对。
悲剧的二选一，在他这里不会上演。
无论结局导向何处，他和雨熙都做好了接受的心理准备。
这就足够了。
“好，我答应你，我会亲手完成对你的处刑，然后带着你回到天雪市，送你回家。”他回答。
雨熙哭着笑着，点点头。
“谢谢老师。”
“出发吧。”
“嗯，出发。”
楼下，那辆气派的土狗豪车已经等候多时，唐小柔有些惊奇地看着白杨和雨熙手牵手走出电梯，然后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雨熙钻到后排座位上，白杨则是熟稔地坐到副驾驶上，系上安全带。
“开车吧，唐小姐。”
唐小柔翻了翻白眼，“我可不是你家司机。”
“没关系吧，以我俩的交情。”白杨回过头，给雨熙介绍，“这位就是暗藏于天雪市阴影处，全员等级二以上的鬼组成的，可以和执行部对抗的鬼组织，‘魑魅’的情报负责人，唐小柔。”
“真的好吗？就这样把所有都和这孩子说了。”唐小柔启动凯迪拉克，引擎发出浑厚的轰鸣声，显然是被改造过。
“没什么不好的吧，就算是毁灭世界的魔王也应该知晓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否则和关在动物园内的羸弱猛兽又有什么区别呢？我讨厌那种被束缚的人生。”白杨顺手揉了揉雨熙的脑袋，“有什么事情不用再通过我转述了，你直接和雨熙说就好，她都听得懂。”
唐小柔将车驶上了主干道，“看上去你和你的宝贝学生，关系没有你说得那么尴尬。”
“这不是又在改善嘛。”白杨和雨熙相视一笑，“我们都需要成长的，对吧？”
唐小柔耸耸肩，“真是搞不懂你们，果然是一对怪胎……第一站去医院，天雪市立医院，去看你的小女友，没错吧。”
“嗯，我还需要和医生道个别，希望他能在出城的路上给我一点方便。”白杨对着刚刚经过的监控探头比了个胜利的V字。
总部现在一定实时追踪着他和雨熙的轨迹，所以这段影像也一定会被总部的老爷们看到。
希望他们不要太生气。
这是来自他们最强力的执行员，白杨同学的报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