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梦游
以白杨的体格，平常状态下的他是没法操作十几千克的火箭筒，在高速行进的车辆上发射火箭弹，然后精确命中百米开外追赶车队前方地面的。
这一系列精密操作的完成，都得归功于那几枚小药丸，执行部支援科研制出来的，短时间爆发性提升使用者五感和反应能力的药物。
当然，人类的技术，还做不到超越物理规则的事情，只是让执行员变得更敏锐一些，体能和智力这些基础属性是不会受到提升的。
但帮助白杨定位，保证火箭弹不会打偏，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
他还是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这玩意，听说这种药物会对身体造成极大负担，白杨之前还没有体验过这种感受。
当火光升起，爆炸声和热浪传来时，白杨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对身体的极大负担”。
有种连跑十公里，越过终点线后突然停下来，心脏骤停的痛苦，脑袋昏昏沉沉的，连基本的逻辑思考都受到影响。
凯迪拉克仿佛一只小小鸟，越过高架桥的护栏，停滞在空中。
“拉住我的手！”唐小柔喊道。
白杨也撑到了极点，意识逐渐远去，他已经没有力气拉住唐小柔的手。
“老师！”
模糊的视线中，是雨熙牵住了他的手。
雨熙的脸庞，满是心疼。
雨熙，你在心疼谁？
是……心疼我吗？
白杨咧嘴笑笑，真好，能听到雨熙这样真切的一声“老师”，还有这样惹人怜惜的表情。
那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有了意义吧。
他闭上了眼睛。
……
“这是……这是……”
“你说什么……”
“再确定一次，我要确认……”
“快，快去通知大姐……”
“开会，紧急会议……”
白杨睁不开眼睛，但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听到了这些声音。
那是……谁在说话？
他们……他们在说些什么？
但药物给他的虚弱身体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远比他想的要严重，他努力尝试，但还是睁不开眼睛。
朦朦胧胧之中，连时间和空间的都变得迷幻，忽远忽近，飘忽的信息繁复到分辨不出，更不要说伸手抓住。
脑子乱成一团糟，白杨感觉自己像是被丢在了重力为零的宇宙中，深邃虚浮，只能任凭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带着他四处漂浮，找不到目的地。
有什么，能把他拖出去，这种找不到坚实地面的感觉，太痛苦了。
“白芷……白芷！”他喊道。
她的话，应该能回应自己吧？
“这不是哥哥嘛，怎么想起我来了？这才几天没见面？”熟悉的女声响起，带着些许俏皮和挑逗的意味。
“先把我放回去，别让我就这么飘着，行不？”白杨叫苦。
“好吧好吧，既然是哥哥的任性要求，作为妹妹，不能不回应呢。”
一个清脆的响指，所有的黑暗和恍惚都被清空了，白杨踉踉跄跄站好，他重又站在了地面上。
和上次见面时纯白的空间不同，这次有背景了。
“很熟悉吧，哥哥。”白芷弯腰，笑盈盈的。
“为什么……会在这里……”
人头攒动，霓虹辉煌，巨大的摩天轮缓缓旋转，不远处就是盛大的烟火晚会。
“因为哥哥你还不能醒来，所以就安排哥哥到老地方来逛逛。”白芷指了指白杨的身后，“看，还有熟人哦。”
白杨回头，他惊讶地发现了云海沧，还有挽着云海沧胳膊的……月梦槐。
“靠，这是乱入吧，四年前月梦槐才刚刚上初中吧？”他吐槽。
本来是一个挺感伤的场景，但看到这两个人，莫名有一种和谐感。
没准这两个人真挺合适的，不止是任务的关系，而可以更进一步……
“这不是让哥哥开心点么，喏，心凌姐姐在那里。”白芷也挽起白杨胳膊，乐呵呵地指向另一边。
心凌正手拿苹果糖，站在炒面的摊子前等待，两眼冒光。
倒是很符合她一贯的好吃好玩作风。
“我记得当时心凌还不是正式执行员，正在医生手下实习吧？”白杨明知这些都是白芷“变”出来的场景，但还是忍不住吐槽。
“毕竟那时候哥哥还有另一位搭档呢。”白芷有意无意说道。
白杨的眼神黯淡了些，他这是又回忆起不好的事情了。
“井墨然姐姐，井墨然姐姐！”白芷喊道。
站在另一边的井墨然居然真的回过头来，看见白杨和白芷两个人，很惊喜地跑过来。
“白杨！”井墨然很高兴，“你不是说你有打工吗，难道是为了我，所以特意赶过来了吗？”
白杨扭头看向白芷，他没懂为什么井墨然不是NPC。
“这是哥哥的能力哟，创造出这片亦真亦幻的世界，完成过去自己没能实现的愿望，挽回那些遗憾——虽然对现实不会产生影响，但是……总会觉得好受些的，不是吗？”白芷神秘兮兮说道，白杨听得一知半解。
“总之我把这里当成现实世界就好了，是这个意思吧？”
“对的，哥哥悟性很高嘛，不愧是我的哥哥，我很欣慰。”
白杨撇撇嘴，眼前这个把所有力量都“赠送”给自己的女孩，他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
姑且，相信她吧，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妹妹，半个妹妹。
“我请假了，想来陪你。”白杨对井墨然笑了笑，他说了违心话。
但能换来井墨然羞涩的笑，他觉得很值得。
“那就是这样，在哥哥的身体恢复到能够醒来之前，哥哥就随意在这里逛吧，我先走一步。”白芷松开了白杨的胳膊，“有问题再喊我吧，不过，我估计哥哥你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了。”
说罢，白芷哒哒哒跑远了，看方向是往摩天轮那儿跑了。
她的话，就算摩天轮塌下来，应该也没事。
收回视线，白杨发现井墨然正盯着他看。
“怎么了？”他问。
“不，没什么，就是想看，白杨你专注的样子很帅气呀。”井墨然自然地牵起白杨另一只手，晃呀晃，勾起小拇指，像个小女孩一样。
也对，现在的井墨然，也就是小女孩。
但当初的自己，为什么那么迟钝呢？
不，也不是迟钝，而是死板，还有点犯中二病。
不然他的武器怎么是唐刀呢，男生总有段时间会痴迷刀剑，把树枝砍成笔直的形状，偷偷在房间里摆出自认为很酷的姿势。
树枝劈下，带着些许的风声，便以为自己能伸张正义，砍断世间一切的邪恶。
要是当时，能回应井墨然的好意，那该多好？
“谢谢你，”白杨低头，贴了贴井墨然的额头，“你也很漂亮，我很喜欢。”
井墨然呆在了原地，她还以为是她听错了。
终于，井墨然反应过来，脸蛋涨红，耳朵和脖子根也都红透了，头顶都能看到冒蒸汽，呲呲的响。
“那个，这个，白杨，我，你，不是……”井墨然手舞足蹈，想要解释什么，但话又说不出口，最后发现还是不解释比较好。
“我们四处看看吧，这里好热闹啊。”白杨笑笑，主动一点，他知道现在井墨然很害羞。
井墨然不说话，默默跟上。
但还是将整个人贴得更紧了些，依偎着白杨，小鸟依人，脸上是幸福的傻笑。
白杨逐渐理解了，这个错乱的世界，虽然大家看上去是现在的模样，但心理和精神状态还保持着当年。
井墨然现在也才初中毕业，偷偷喜欢着他，不敢言说。
可惜当年的他眼拙，没看出来。
两个人往前走着，张灯结彩，游乐园里开起了集会，吃的玩的，到处都是欢呼和呐喊，连背景音乐都被人潮淹没了。
和许多人擦身而过，白杨和井墨然慢慢往前走着。
忽然，时间流淌的速度慢了下来。
白杨转身，想要寻找刚才人群中的某个身影。
那个他一直不肯面对的，故人。
“白杨，怎么了？”
井墨然拉着他的衣角，小声地问。
时间恢复了流动，声音再次变得嘈杂。
他看不清楚，也找不到了。
“没事，”他摇了摇头，“是我看错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