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许愿
唐小柔不明白，为什么白杨的表情，像是完全傻了那样。
因为那个号码，白杨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了。
这可不是梦境啊，为什么……白芷的号码，会出现在这里……
颤颤巍巍拿起手机，白杨的大脑一片空白。
难道说，白芷，其实没有……
不对，不是这样的，他止住了这样危险的想法。
已逝的人绝不会再回来，这是属于现实的铁则，不可能发生更改。
即便它看上去是那么残酷。
那么，是谁在使用这个号码？
执行部么？但执行部又是怎么知道唐小柔的手机号码？是刚才他给沈阁的那通电话露了破绽吗？执行部的执行力已经强到这个地步了吗？
“是我，小白杨。”
手机的扬声器传来的声音，让白杨瞬间清醒了许多。
也失望了很多。
“为什么……是你……”他说。
对面的人是他的好搭档，现在本应被执行部严格监视中的女孩，心凌。
“是我，原谅用这种方式打给你，但这是我唯一想到的，能避开执行部监视的方法。”心凌的声音听上去很憔悴，“还好吗？你现在。”
“还好，如你所听到的，还活着。”白杨还是尽力在心凌面前开了个玩笑。
“雨熙在你身边，对吧？”
“嗯，正在洗澡。”白杨看了一眼浴室方向，淋浴的哗啦还持续着，“我们打算离开这座城市了，过段时间再回来。”
仿佛是能猜到白杨的想法，心凌顿了一下。
“你是打算等到这个月过去，执行部为雨熙定下的失控处刑时间过后，再带着雨熙回来吗？”
不愧是他的搭档，永远是这样的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是啊，这也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救下雨熙的方法。”
“但是，如果雨熙最后失控，你……”
“我会亲自完成处刑，然后接受执行部对我的一切处罚。”白杨说。
这是他早已决意好的事，也是他和雨熙约定好的事。
“又一次吗，你要一个人背负起这份罪孽，独自承担，而不肯让我这个搭档和朋友帮忙……”心凌很难过的样子，几次都要哭出来。
白杨听得出来，但他不能表现出对心凌的关心。
因为心凌说得对，这是他的事情，他不打算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井墨然的受伤已经是重大的错误，看到井墨然浑身是血的模样，即便知道井墨然有着他的领域保护，生命并无大碍，但心里那份暴怒还是升腾起。
随手一扫，他毁掉了整座学校。
其实他根本没失控，他只是单纯想发泄怒火，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
他忍得太久了，憋得太久了，承受重压太久了。从多年前那场令他失去父母的意外开始，他这些年的生活就没有几天是亮着光的。四五年前城北游乐园发生爆炸，他和最疼爱他的前辈姐姐永远说了再见。三个月前，他亲手处刑了自己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他的妹妹。现在，他最好的朋友又因为鬼的事身负重伤，他的学生还面临着来自世界的恶意。
空有神的领域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连自己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
“我会带着雨熙平平安安回来的，放心，相信我，我一定会遵守诺言，就像我赶来救你一样，我也会救下雨熙，我保证。”
所以，又一次的，他说出了他并不能保证的“誓言”。
这样看，其实自己是个很爱说谎的人啊，但总还是自诩说到做到。
真讽刺，不是吗？
“嗯，我相信，我永远都相信着你。”心凌抽了抽鼻子，“这部手机是白芷妹妹送给我的，就在我们最后见面的那天，她将手机塞给了医生，拜托医生转交给了我。”
白杨沉默不语，这听上去就很像是自己妹妹会做的。
“白芷妹妹给我和井墨然分别送了一份礼物，我的礼物就是这部手机，里面存着所有白芷妹妹拍的照片，这么多年来的照片……我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用这部手机打给你……”
等等，白杨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心凌会知道唐小柔的手机号码？
“这部手机里只存着这个号码，我想白杨你的号码肯定被执行部监视着，就试了试这个号码……这是白杨你准备的应急联系号码，不是吗？”
疑惑倒是被解释了，但更多的疑惑来了。
为什么白芷的手机里会存着唐小柔的号码？白芷认识唐小柔吗？还是说是那个名叫魑魅的组织里有人曾经和他的妹妹练习过？
但妹妹又是怎么知道他会在未来用得着这个号码的呢？
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疑惑的时候，心凌是不可能知晓的，她甚至还以为这是自己准备的应急联系措施。
心凌想不到，她最崇拜和敬爱的执行员，人类正义的执行人，正在和鬼共处一室，两个人商量着要怎么才能逃离执行部的“制裁”。
“嗯，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打给我，我以为这部手机已经不存在了。”白杨轻声说。
也是他没有仔细收拾过白芷的房间，妹妹离开后，他除了给白芷的房间扫扫地除除灰，基本没有动过白芷房间内的东西，不然应该能发现手机不见了的。
他想让所有事物都保留原样，不是等着妹妹回家，而是为自己留一个念想。
就是这样卑微可怜的想法，让他还能和自己的搭档说上话。
众叛亲离，他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白芷妹妹从没有想过离开你，她一直是最爱你的那个人，只是……你知道的，才不得已，发生了那样的事。”心凌哽咽着，“井墨然躺在医院，你又被通缉，我答应过白芷妹妹要照顾好你们的，你们这样……这样……让我怎么和白芷妹妹说……”
“不要哭，你又哭什么，怎么都喜欢哭，我还没哭好不好。”白杨故作轻松地说。
“答应我，白杨，”心凌抽泣着，“带着雨熙，远远地逃走，逃到你们能想到的，最远的地方，不要被执行部和这座城市的黑暗抓住，好吗？”
“好，我答应你。”
想想看，从四年前他和心凌认识，这还是心凌第一次向他提出请求。
不，不是请求，而是……许愿。
以心凌一贯的傲娇，这么直率的许愿，真是不容易。
白杨的嘴角扬了扬。
“别哭了，我们准备出发了，好好等着吧，一周后，我一定把雨熙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心凌边哭边应着。
“嗯！”
……
雨熙洗好了澡，行李也收拾好了，沈阁派来的小卡车已经停在了楼下。
该出发了。
“走吧。”白杨对雨熙说。
雨熙点了点头。
穿好鞋子，带上御寒的衣服，两个人打开门。
“最后一件事，”白杨突然回过头，“在我还没醒来的时候，你偷取了我的血样，对吧？”
唐小柔一震，尬笑，“你在说什么……”
“还有别的事，不过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计较，等我回来，会一一找你问清楚的。”白杨牵起雨熙的手，“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目的，但绝对不只有利用我除掉雨熙这一点，我说得没错吧？”
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唐小柔伸手就想拔出武器，但她摸了个空。
对手是白杨的话，她的反抗，看上去是那么可笑。
再说，她本也不准备在白杨面前动粗的，拔武器自卫纯粹是应激反应，习惯了。
“看来是没错了。”白杨另一只手拖起行李箱，“等我回来吧，是敌是友，到时候看你表现。”
然后，他带着雨熙，乘着电梯，下楼。
唐小柔站在窗边，看着白杨和雨熙登上了赶来接他们的，沈氏零售的货运小卡车，长吁一口气。
杀气，就在刚才，她几乎要被白杨的杀气淹没，恐惧上泛，她还以为白杨在离开时会顺手杀了她。
“一路……顺风啊，偶像。”她望着小卡车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内，缓缓说道。
真心的。
……
夜幕下，寒风刺刺，就连街灯都显得凛冽，光与暗形成了鲜明的分割线，身处苍茫黑暗之下，有一种被锁定命运的冥冥恐惧。
身上一冷，心里颤了颤。
有点冷，外套已经有些单薄了，白杨给雨熙披上了厚实的羽绒服，刚洗完澡，不保暖的话是很容易着凉的。
车厢内的灯单调而枯燥，就是那种最古老的白炽灯，亮着鹅黄色的光，因为车身的颠簸而摇晃，于是车厢内所有的光和影也都跟着摇晃。
两个人都没说话，白杨不停看着手机，这是唐小柔临行前送给他的，插着临时电话卡，让他能及时联系到他想要联系的人。
他是在看地图，他们正在往城外走，沈阁很讲信用，办事也相当得力，派来的司机只是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没再多问一句，让他们进了车厢，然后就拉着他和雨熙往城外开。
货运卡车，全封闭的那种，这样应该能躲过执行部在城市边缘的设卡拦截检查吧，白杨是这么想的。
雨熙裹着羽绒服，她低头看着地面，车厢里散落着几只塑料瓶，雨熙的视线顺着那些塑料瓶的滚动，左右摇摆。
吱呀——
车停了下来。
他们正要越过天雪市的边界线。
出事了吗？白杨心里一紧。
他护住雨熙，万一外面就是执行部的人，他就是拼死也要保护雨熙逃出去。
咚咚——
沉闷的声音。
有人敲了敲车厢的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外面的人说道。
这声音……对白杨来说也不陌生就是了。
是云海沧。
云海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