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逃亡
“下车吧。”
陌生的城市，更加寒冷的天气，白杨牵着雨熙的手，两个人共同围着一条围巾。
“老师，我饿。”雨熙捂着肚子，委屈巴巴地说。
“这就带你去吃。”
白杨摸了摸兜，捏了捏。
手机支付是不可能的，他的银行卡也彻底废了，逃出来的过程实在是有些狼狈和匆忙，也没来得及准备大量的现金。
现代社会的弊端啊，大家都习惯了使用手机和银行卡，不方便的现金受到了冷落，连他都有挺长时间没用现金买过东西了。
结果到了现在，他带着雨熙逃亡的时候，现金反倒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尽管他们已经远离了执行部的追捕，但使用一切可能暴露他们位置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手机、银行卡、身份证件等等，都会招致执行部那些鼻子灵敏猎犬的蜂拥而至。
而在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旦被执行部包围，他将再无手段和人脉逃脱。
所以还是要小心，小心为重。
或许世间发生的一切都有着发生的必然吧，白杨在口袋里捏到了什么。
不算薄的一沓钞票，这是这一个月来每天从雨熙那里“搜刮”来的。
这些钱，足够他俩撑到危险期结束了。
“还记得这些吗？”白杨在雨熙面前抖落着红红的钞票，笑得很开心。
雨熙还反应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
“啊，我的零花钱，每天给你的三百块！”雨熙伸手就要去抓。
“不行哟，不能乱花，这段时间咱们就指着这些钱熬过去了，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白杨轻轻一个手刀，打掉了雨熙的小手。
雨熙噘着嘴，很不满地望着白杨。
“明明都是我的零花钱……”
“但我也是靠着辛勤劳动赚来的，咱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吗，每天的辅导时间缩短一个小时，你付给我三百块。”白杨抽出两张，“找家餐馆吃点东西吧。”
“话是那样没错啦……”雨熙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之后呢？我们这段时间都要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吗？”
白杨摇摇头，他瞥了一眼身后的小卡车。
“恐怕我们得换个交通工具了，执行部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车辆这条线索，云海沧也迟早会暴露出来，在执行部的人过来之前，我们得赶往下一座城市。”
“然后呢？继续往前吗？”
“是啊，继续往前，直到临近终末的那两天，我会带你去每个周围杳无人烟的地方，我们在那里等待最终时刻的到来。”白杨没有任何的遮掩，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雨熙。
“如果我失控了，你会亲自完成对我的处刑，亲手杀死我，对么？”
“对。”
寒风裹挟着时间的碎片，雨熙感觉自己仿佛忽然站在苍茫的雪原之上。
什么都看不见，视线内除了白色就只剩下无尽的灰色，无论往哪儿方向走都一样。
在这个孤独到令人窒息的世界，她的身边只有和她才认识一个月之久的白杨，她的老师。
他们说好了，约定过了，如果她真的变成了方竹那样的恐怖怪物，白杨会在第一时间终结她的痛苦。
如果奇迹发生，她还是雨熙，那白杨就会牵起她的手，两个人回家，堂堂正正去和执行部谈判。
“那我们快去吃饭吧，我快饿扁了。”雨熙晃着白杨的手，不在乎地笑。
都经过了这么多，应该不需要那么害怕了吧？
即便明天世界就要毁灭，她要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过好今天，而已。
……
“今天也好累啊。”
房卡刷开房间的门，雨熙第一个打开灯，摔倒在松软的床上。
“第五座城市了，和昨天又相隔了七百公里，你会累也是正常的。”白杨小心关上门，将一大堆塑料袋放在桌子上，“歇一会，先去洗澡吧，我来把热水烧好。”
雨熙翻过身来，歪头就能看到窗外的黑夜，和繁华的天雪市不同，这种边陲小城人不多，晚上甚至看不到什么霓虹灯影，黑乎乎的。
“老师好厉害啊，”雨熙在床上扭着，将厚重的羽绒服脱掉，黑发如同瀑布在洁白的床铺上散开，很美，“我们都不能用身份证，幸亏老师能说服酒店的前台通融呢。”
“一点交际的小技巧罢了，和我的搭档学的，她总是很玲珑，不管是在正面的世界还是背面的世界都很吃得开。”白杨将热水壶插上电，坐在雨熙的身边，随手打开了电视，“我总不能让自己的学生睡大街吧，那作为老师也太失败了。”
“搭档，是那个很漂亮的高中生姐姐吗？”雨熙坐起身，觉得房间的空调热，开始脱毛线衣和打底裤。
“嗯，她都高三了，想来我和她认识的时候，她也是个初二的小丫头呢。”白杨也很自然地将雨熙脱下的衣服收好，不需要洗的叠好方便第二天穿，需要洗的堆到一起，待会洗完了澡再弄。
“那老师当时多大呢？”
“自己算，这么简单的题，我现在大二，条件就是这样，这是今天的数学辅导。”白杨忽然想起来这一茬，“答不出来不准吃饭。”
“哎，怎么能这样……”
雨熙最头疼的就是计算年份，因为她老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该+1，什么时候该-1，算年份总是需要掰手指。
“我看看，高三到初二……这是几年？四年？五年？那用大学二年级减去四……算不出来啦！”
雨熙还在那里手脚并用计算着对她来说难以理解的年份，白杨站起身，走到窗台边，往外看去。
真的看不到什么灯光啊。
“洗澡吧，洗完澡吃饭，然后收拾东西，早点睡觉，明天要进山里了。”白杨转身说道。
雨熙停下了动作，她咬了咬嘴唇。
是的，虽然这一路上白杨和她都竭力避免提及，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
后天，后天就是最后的时刻了。
“嗯。”雨熙抱起干净的内衣，往浴室走去。
奇迹会发生吗？
奇迹一定要发生啊。
……
夜深人静，雨熙翻了个身。
睡不着。
谁能睡着？
白杨开的房间是一间——这个很好理解，白杨不可能放心把雨熙单独放一间，万一有情况发生怎么办？
但白杨也不至于迟钝到只要一张大床，雨熙怎么说也是女孩子，而且是正处于发育期的女孩子，他是男生，自然需要注意和雨熙的距离。
所以雨熙呆呆地躺在自己的那张床上，看着黑暗中的那个背影。
还有几个小时，他们将踏上最后的旅程。
至于结局究竟如何，她现在已经不太在意了。
因为这些天里想得太多，考虑过几乎所有可能性，甚至想象过自己最后倒在白杨怀里的场景。
死，真的很可怕吗？
死不可怕，就是太孤独。
那么，能死在自己最喜欢的老师&哥哥的怀里，应该也不算一件坏事吧？
就是想到妈妈会伤心，心里稍微会痛一下。
不过，要是自己死了，妈妈就能再结婚了吧，妈妈还那么年轻，爱慕妈妈的男人那么多，妈妈也不用为了她而一直单着……
唔，这么想来妈妈也不是不关心她，只是妈妈太笨拙了，爸爸不在了之后，便不再有人教妈妈如何去爱。于是笨拙的妈妈就只想着多挣钱，然后给自己的女儿最优厚的生活。
那天自己不也看到了吗，妈妈收到了白杨发过去的微信，第二天妈妈便带着她去外面吃了饭，还逛了公园。
甚至还遇到了方竹，当时要是知道它就是坏人该多好，井墨然也不会受伤了。
雨熙试着伸出手，她想触碰到那个人的后背。
仿佛现在只有那个人坚实的后背，才能给她些许的安慰。
在许多个不安的梦中，她都梦到了自己趴在那个人的背后，那个人正在和云海沧说着话。
“别讨厌这座城市啊，等到事件结束，带着你的学生回来，我请你喝酒吧。”
“我们还是对手对么？”
“当然了，但我们只是因为理念的不同才成为对手的，你的正义，我认可了。”云海沧脱下外套，也披在了雨熙的身上，“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的，击败完全状态的你。”
“我很期待。”
温暖，可靠，让人不由得依赖，雨熙紧紧抓着那个人的肩膀，好像只要这样，无论是怎样的危险都无法伤害到她。
鬼也好，怪物也好，追捕也好，命运也好，都不行。
因为那个人会保护她。
画面开始快速切换，风，雪，白色的背景，到处都是没见过的城市，还有每个城市里那些她所陌生的人。
她就像一粒灰尘，被卷入了她无力撼动的风暴中。
“停下，快停下，快点停下！”她害怕地喊。
风暴居然真的缓缓停下，雨熙逐渐看清了周围。
金色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白杨正在忙碌，往行李箱里塞着每一件衣服。
房间的空调已经关了，有点冷，但冷才更显得真实。
她正躺在床上。
她从梦中醒来。
她醒了。
“醒了么？”白杨注意到了床上的雨熙，“起床吧，我们去采购物资，然后进山。”
不用再奔波了，这儿就是他们的终点。
因为已经是最后一天。
他们终于要迎来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