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生日（二）
这是家很小的店，店内只有两三张桌子，紧挨着的就是玻璃柜台，各式甜品就摆在柜台内，供顾客选购。
和白杨习惯去的那些大店完全不同，没有宽敞的空间，没有艺术感的装修，没有手戴白手套的侍者，更不会有钢琴摆在一角，喜欢弹奏的人可以尽情发挥。
音乐悠扬，在这种环境下，一边品着咖啡，一边小口尝着精致小巧的甜品，身心自然而然会愉悦。
而这家店，白杨用挑剔的眼光审视一番，朴素的装饰，木制的桌椅，普普通通的绿植，还有从小摊小贩那里就能买到的，十块钱一对的风铃。
完全就是一般的家庭小店，虽说女孩挺漂亮，甜品看上去也还不错的样子。
但他自从口袋有了钱之后，对生活方方面面的要求也提高不少，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还是觉得这家店不太行。
似乎是注意到了白杨的犹豫和迟疑，女孩主动问道，“您需要什么？可以和我说，我给您拿完整的介绍单。”
“不用，我先看看……话说你是这家店的店员么？”
“嗯，这是我爸爸妈妈开的店，我现在还是店员，爸爸说过几年就把店让给我打理，到时候我就是老板啦。”女孩笑得很开心。
原来是老板和老板娘的女儿，白杨暗暗点头。
就是说嘛，看女孩不过十四五岁，哪家店敢招童工？除非是自家孩子帮忙。
“刚刚听你说泡芙和蛋挞有活动，还有别的种类在搞活动吗？”白杨问。
“还有巧克力曲奇和树莓华夫饼，可以试吃的，您尝尝看。”
女孩从一旁端来小盘子，上面是掰成四分之一小块的曲奇和华夫饼，还有牙签。
白杨觉得既然进来了，不管看不看得上，总得照顾一下人家的生意。
于是他拿起牙签，挑了一小块曲奇丢到嘴里。
咀嚼，咀嚼，再咀嚼。
曲奇并不是需要特别咀嚼的食物，入口松软，很快就在口腔中融化了。
但白杨还是在咀嚼，因为他愣住了。
“好吃……”他喃喃。
普普通通的家庭小店，却做出了他在那些连锁大店都尝不到的味道。
糖分过多，巧克力还熬的有些苦。说实话，如果客观评价，这是一道不合格的甜品。
但他追求的味道从来就不是“完美”。
“这是……这是你做的吧？”白杨问道。
女孩显得有些害羞，“是的，是我做的，您觉得味道如何？虽然爸爸尝了一口就让我按低价或者当做赠品处理掉……”
白杨明白了，为何女孩会谨小慎微地接待他，为什么女孩会期待他的评价，为什么这些卖相好看的甜品会被贴上特价的标签。
在女孩的父亲看来，这些中看不中吃的甜品是失败品，失败品当然只能尽快处理掉。但在女孩看来，这是她的心血，没有人希望被人否定，任何人都会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和夸奖。
女孩希望他能说“好吃”。
而恰好，他也刚刚觉得好吃。
“麻烦你，帮我把这些都包起来，我都要了。”
女孩不敢相信，眨了眨眼睛，呆在原地。
白杨摸了摸女孩的脑袋，“你没听错，我都要了，你的作品很好吃，我很喜欢。”
女孩欢欣鼓舞，蹦蹦跳跳拿着一沓纸袋子开始往里面装饼干，眉里眼里都是笑意。
望着女孩活泼的身影，白杨仿佛看到了妹妹的另一种生活。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 ，妹妹应该和女孩一样，健康活泼，这样的可能性。
“哥哥是有什么烦恼么？”女孩一边包装着十几袋的甜品，一边问道，“感觉哥哥闷闷不乐的样子。”
孩子有这么敏锐么，白杨心里一惊。
“妹妹要过生日，不知道该送她什么礼物。”他回答。
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而女孩在他心中又和妹妹很像，所以他也就和女孩都说了。
“妹妹过生日么。”女孩想了想，“不想踩雷又想让女孩子开心的话，就给妹妹订个大蛋糕吧。”
“蛋糕？”
“是啊，一个超大的蛋糕，世界上不会有女孩子不喜欢的。就算她们不爱吃甜品，光是看着色彩斑斓的大蛋糕摆在眼前，心里都会很满足的。”女孩很自信的样子，“哥哥你要相信我，我就是女孩子，我最懂女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白杨笑着摇摇头，“蛋糕太普通了，我是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普通不好吗？哥哥认为自己的妹妹会高兴，只是因为新奇的礼物吗？”
“这……”他回答不上来了。
他当然回答不上来，他本来就不善于揣测内心，在处理人情世故方面也够呛，否则他和井墨然早就是恋人关系了。
“你的妹妹会开心，只是因为有爱她的哥哥为她庆祝生日，仅此而已。”女孩一本正经说道，“礼物是无所谓的，生日的意义并不在于礼物，生日的意义在于……被记住。”
白杨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比他小五六岁的孩子教育，而且，他居然无法反驳。
“能有人每年记得自己的生日，为自己庆祝生日，并且送上一句‘生日快乐’，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女孩将装满甜点的袋子递给白杨，“所以，不管是蛋糕还是别的任何东西，你的妹妹知道你会为她而烦恼，她就已经很幸福了。”
白杨接过那个沉甸甸的袋子，“所以，只要我用心地准备了，不管是怎样的礼物，她都会开心，是吗？”
“没错！”
白杨反反复复咀嚼着女孩刚才的话。
生日的意义，在于被记住。
这个纷繁庞杂的世界，谁会记得你的生日？是父母？兄弟姐妹？好朋友？恋人？
是爱你的人。
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自己之前从来没想过呢？
普通，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么？
再说，妹妹也确实需要一个足够大的蛋糕，来庆祝她的十五岁生日。
从包里数出十张红色票子，白杨递给女孩。
女孩急忙摆手，“只用三张就行了，这些太多了。”
白杨笑笑，“不是你说的么，让我订个蛋糕，剩下的钱，就帮我做个足够大的蛋糕吧，我明天早上来取，可以么。”
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用力点了点头。
“好”。
……
店外，白杨重新踏入七月的骄阳。
傍晚了，他要回家了。
家里也有着在等他，要为他庆祝生日的人，他不能迟到。
“那个，哥哥。”女孩在身后叫住了他。
“嗯？”白杨回头。
“哥哥的妹妹，是生病了么？”
“你怎么知道？”
“没有哥哥是这个表情为自己妹妹挑选礼物的，哥哥你的表情并不是烦恼，而是……悲伤。”
白杨看了看女孩，真是敏锐到可怕的孩子啊。
“是啊，她生病了，很严重的病，我不知道还能为她过几次生日。”他回答。
“祝妹妹早日康复。”女孩虔诚地祝福。
“谢谢你。”
“最后一件事，哥哥，我也要谢谢你。”
“为什么？”白杨不解。
“是因为我的拙劣作品和妹妹做出来的曲奇味道相似，所以哥哥才会觉得好吃吧？”女孩苦笑，“我知道我现在水平还不行，谢谢哥哥能鼓励我，对我说好吃。但总有一天，我会做出让所有人都能赞不绝口的完美甜品，哥哥就等着吧。”
遇到了很棒的孩子呢，白杨微笑。
“我会经常光顾的，看你的进步了。”
说完，他融入了人潮之中。
小店的玻璃门缓缓合上，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只有门上的风铃，随着风摇摆，叮咚叮咚。
等待着下一位顾客。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