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丽麦渐渐地会长大,现在我就是她的父亲,我要如何规划她的一生呢?我应该什么时候放她离去呢?就像一只小鸟一样,她远不可能一直停留在我的爪心之上,苏洛死了,她失去了一生挚爱,现在她要背负一生这个阴影,她会在某一天想起,自己的亲生父亲就死在她的面前,满脸都是玻璃的碎渣和血。
而她现在应该叫我什么呢?父亲?还是继续叫我叔叔呢?父亲对我说:“扎伊德,就让她一直称呼你为叔叔吧,尽管她现在当你为父亲,但是请让她记住苏洛,不要让她在长大之后怨恨父亲离她远去。”
扎伊德听着奥马尔的话,他现在和奥马尔坐在位于海边的庭院中,此时卡丽麦正在跟撒努伊布家的三女,也就是她的姑姑塔丝贝特在海边走着,而两位男客坐在庭院中看着下边的海滩和一起一伏的海洋不断抽着烟。
“你知道,我从没有照顾过孩子,”扎伊德撅起嘴唇,“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你都已经自认她的监护兽了,我想你还是别临时反悔了。”奥马尔把烟头放在嘴里,然后吐出一个烟圈。
“好吧,我尽量,本来我还想问问塔丝贝特的,她和伊纳什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了,她们对照顾孩子更有经验一点。”
“什么不会的都要去学习,没有什么能挡住你的路。”对于这个最终回答,奥马尔很满意,真的很满意。
从此,我成为了她的监护兽,我将她带到了埃武拉去学习,我以为在这个地方她会学得很好,我对此充满了信心,卡丽麦会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丽的姑娘的,她与她的同学一起上学、离开,她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当她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就会动用一点我的兽脉,我想看着她长大,让苏洛在九泉之下安心。
她也很努力,很聪明,成绩很不错,在学校中是个很有潜力的学生,她的老师给我打过电话,多数都是赞美,说她很懂事,很好学,脾气也非常好,似乎每个兽都喜欢她,那个时候虽然不是亲生父亲,但是我也有一种骄傲油然而生,我想这一切都是我也愿意看见的,我没有结婚,这辈子应该也都不会有爱情,因为我对爱情完全没有兴趣。
卡丽麦就成了我的心头肉,我真想好好把她保护起来,但是我也知道有一天她也要去面对风雨,那个时候就没有兽可以为她庇护了。
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来得那么快,真的很快,快到让我意想不到。
我早就应该知道,不管是因为太过优秀还是因为太过糟糕,那些突出兽群的兽都会被冷眼旁观,说不定会引来祸端。
那天卡丽麦回家,她没有对我说“我回来了,叔叔”,而是安静地溜到楼上,此时我正在客厅中打电话,我有一名新的客户,这名客户的妻子死去了,过几天我就要去为她主持丧葬仪式,为她化妆,卡丽麦知道我的工作,但是她和我的家兽一样并不反对我这么干,因为我们的家族就是入殓师起家,对他们来说这只是回到最初的选择而已。
我关上电话,我猜卡丽麦心情不大好,我想替她分担一点,这样她会好受一点,每个兽都需要一个愿意与她分担伤痛的伙伴,而现在的卡丽麦只能依靠我了。
我悄悄地走上楼,站在她的房间门外,我听到房间中卡丽麦在悄悄哭泣着,到底是什么事情会让这个乐观的姑娘这样做呢?忘记了平常的习惯这样做呢?
我轻轻敲了敲她的门,问道:“卡丽麦?”
她没有回答。
因此我再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她还是在哭泣着,因此我决定直接进去,不管她怎么反对,我都要问她是谁让她这么伤心的,她很坚强,一个小小的打击不会让她这样的,她连父母离世的阴影都走出来了。
我拧开门,走进她的房间,小心地问道:“卡丽麦?你到底怎么啦?发生什么了?”
我看到她面朝窗户,用近乎蜷缩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仰着头,不断抽泣着,于是我走到她的身后,双爪轻轻搭在她的肩上,用我尽可能温柔的口气问她:“为什么不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说话,而是转过头看着我,那个眼神里是迷茫、木然、不安、余惧,我该如何去安慰她?这眼神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这件事情一定很严重,到底什么事情对一个女孩来说这么严重呢?
“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
“对不起,”她声音颤抖而不连贯,“叔叔,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呢?是因为害怕我对你失望吗?”
“是的,叔叔,”她呼吸变得不平稳,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好害怕······”
“不要怕,告诉我,”我弯下腰,把脸往前靠,希望能和她的脸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叔叔不会失望,你只管告诉我怎么了。”
但是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她,她尖叫一声就向旁边倒了过去,随着椅子一起翻到地上,她惊恐地看着我,害怕我惩罚她,不断说:“对不起,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事到如今,我想,我不应该再这样了,我得严厉一点,因此我蹲下来看着她,对她说:“够了,卡丽麦!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不要隐瞒,你不说,我不知道怎么帮你!叔叔答应过你的父亲,要照顾你,所以如果你真的有难处,你就应该向告诉我,我们一起商量问题才对!”
她呆呆地看着我,然后扑进我的怀里大哭起来,爪里攥着什么东西。
我抱着她,从她因为哭泣和恐惧而握紧的手里拿出一枚染血的布条,那一刻我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愤怒在我的心头升起,她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又到底是谁做了这种事情?我只能一边安慰她,一边暗暗地决定要让做这件事情的混账付出代价。
因为我决不允许在这样的年华中,卡丽麦遭受这样的玷污。
一记重刀,同时刺进了我的心中,我好想让她有个哪怕是普通的学生时代,但是我一旦问起她这个问题,我就是在给她的伤口上撒盐,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你不知我不知、天不知地不知,又有谁能帮她呢?兽这一生老是遇到这样那样的苦难,如果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会给孩子带来痛苦,那么我宁愿选择短暂的那一个,因为这个世界不存在受过伤还能毫无痛感的选项。
那一夜我睡不着,我哄卡丽麦好不容易睡下之后,我的心平静不下来,我想让做出这种事情的家伙付出代价,不管这个小崽子是不是故意的,如果这一辈子不知道付出代价,那么他就不配活在世上。
这是我唯一一次请他帮忙,这么多年里都是我帮助他的,我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晚上一点钟了,我或许不应该打扰他,但是现在我或许要打扰他了。
因此我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等待着电话那头回应我,很快对方就响应了电话:“扎伊德?这么晚打电话来,怎么了?”
“多利尼,”我用脖子和肩膀夹住电话,翻动着电话本,“这次我需要你帮我一把,明天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见一些兽。”
“那个兽是谁?”多利尼问我。
“是个学生,”我说,“但是他可能不会好好配合。”
“没问题,扎伊德,”多利尼那头说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这次你只管吩咐。”
说完我便挂断了电话,我想要这小子付出代价。
第二天多利尼很早就来了,他是一只阿里提的科尔索犬,个子又高又大,全身的肌肉就像是金属雕塑一般坚硬,短短的黑得发亮发亮的毛发甚至都掩盖不了一些凸起的血管,他坐在自己的那辆科拉多车上,比起他来说,这辆车都像是个小玩具一样,说他坐在里边,不如说他“缩”在里边更合适。
当他看到我和卡丽麦一起走出门的时候,他向我招爪:“扎伊德,我来了。”
“多利尼,”我张开双手,跟下车的他来了个熊抱,“谢谢你的帮忙。”
“没什么。”多利尼看向卡丽麦,“嗨,我的小天使,昨天睡得还好吗?”
“很好,”卡丽麦拘束地回答,“多利尼叔叔。”
“我送你去学校,”多利尼拉开车门,“系好安全带。”
卡丽麦钻进车里,多利尼看着我,把手抱在胸前,一只爪挡住卡丽麦的方向对我小声说:“扎伊德,她怎么了?她看起来很不对劲。”
我伸出右手,像拳头一样将右爪握起来,但是大拇指却是穿过食指和中指之间,当看到这个爪势的时候,多利尼先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他摇摇头:“上车吧。”
我们预约了卡丽麦的老师,我和多利尼走进办公室,卡丽麦的老师罗瑟利尔女士刚刚把一份文件放在抽屉里,她看到我和多利尼时站起来伸出右爪:“您好,您是卡丽麦的监护兽是吗?”
“没错,我是她的叔叔,”我和她的手握在一起,“扎伊德,这位是我的朋友多利尼·德卢卡。”
“您好,女士,还没请教您的尊称。”多利尼也和罗瑟利尔夫人行了个握爪。
罗瑟利尔女士是卡丽麦的老师,她离了婚,因为在几年前她的丈夫跟另外一个漂亮又有钱的姑娘跑了,并且说着再也不想看到罗瑟利尔女士的话,因此自那以后她就一直是个单身,这个问题我当然不应该询问,这都是她手指上没有戒指以及一些发黄的照片看出来的。
“叫我罗瑟利尔就好了。”说着,她坐了下来,我和多利尼也找了两根椅子坐在罗瑟利尔女士的对面,罗瑟利尔女士将双爪环扣放在桌上:“请问扎伊德先生,这一次是有什么贵干吗?”
“我想跟你聊聊关于卡丽麦的事情,”我想了想,“卡丽麦不是个坏学生吧?”
“她很好,”罗瑟利尔女士笑道,“她简直是个模范生,我很喜欢她。”
“那么如果我告诉你这个好学生被什么兽玷污了怎么办?”
罗瑟利尔夫人的脸庞一瞬间闪过了一个又惊讶又不可置信的表情,她似乎完全不相信有这样的事情,因此她说:“扎伊德先生,不要开玩笑,卡丽麦不会得罪任何兽。”
“能请您告诉我马斯洛·盖尔在哪个教室吗?”我问道。
罗瑟利尔女士似乎知道了我想要做什么,她下意识看了看坐在我身旁的像一座铁塔一般的多利尼,推了推眼镜:“虽然我很不想说,但是发生那样的事情我很遗憾,因为那个时候我在教室给A班上课,在发生这一切的时候其他教师也正在进行正常的教学活动。”
她低着头在纸条上写着什么,最后把写着一串数字的纸条地给我们,我接过纸条,多利尼也凑过来,上边写着“119”。
“谢谢,罗瑟利尔女士,”我站起来,“希望你今天过得愉快。”
多利尼也对罗瑟利尔女士微微鞠躬表示礼节,嗯,你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看对方的眼神有什么不对劲。
我们来到119号教室,作为卡丽麦的叔叔,这么多年我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这些学生不知道我是谁,我可不是个喜欢抛头露面的家伙,所以当我站在教室门边看着里边下课了而在与自己的狐朋狗友谈笑风生的马斯洛·盖尔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我在看着他。
这不是时候,我和多利尼都知道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制造冲突,这只会给卡丽麦带来更坏的后果,我不能让她因为我被学校开除。
我们一直在等待着,当校警来的时候我们也告诉他我们是过来参观的家长,因此尽管校警一直对我们有所戒备但是却没有拿我们怎么样,只要我们不做出格的事,他就只能干瞪眼。
这一直持续到下午三点钟放学,我们在学校边上呆了将近一天,多利尼一言不发,对我而言他就像是上膛的枪一样蓄势待发。
在放学之前我告诉卡丽麦这一次希望她自己先回家,因为我们要解决一点事情,卡丽麦看了看我的眼神,她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然后快速上了公交车,而我们等待着那个小崽子出来。
不一会儿,马斯洛走出了学校,我和多利尼跟着他一直走,直到一个小巷子中,这时,他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逃跑,反而转过身大声问道:“你们是谁?”
“你好,”我压抑住心中的愤怒,和颜悦色地走到他的面前,“你就是马斯洛·盖尔,对吗?”
“没错,”他抬起头看着我,“你是谁?”
“我是卡丽麦的叔叔。”说着,多利尼迅速冲上前,一个反爪将他压制住,因为剧痛他痛得嗷嗷叫。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吧?”我蹲下来,看着他的脸,他的力气太小了无法反抗多利尼,因此只能对着我说:“我不知道,卡丽麦怎么了?”
我站起来,多利尼猛地一脚踹在他的后背,差点将他的手臂给拔下来,让他痛得大叫。
“你做了点不该做的事情,”我对他说,“卡丽麦昨晚上哭得很大声,你做事的时候应该很爽吧?”
他呼吸不稳定,慌张地看着我,我等了一点时间,他最终说:“我记起来了,咳咳,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知道卡丽麦从来没有对你们说她的家世对吧?”我继续说,而多利尼为了让我问话更轻松一点,将马斯洛提起来,一把按在墙上,“你觉得她从没发火,很好欺负是吗?还挺漂亮的对吧?”
说着,多利尼又一脚踹在马斯洛的腿弯处,让他直接跪在地上,因为他的脸被牢牢按在墙上,被一脚踢跪下的时候被水泥墙刮掉了几乎半张脸的毛和血。
“你知道你让她一生都会这么过吗?”我问道,“她会记住你那恶心的那话儿**她的身体时的耻辱,这辈子都会颤抖,你知道吗?”
我努力捏着拳头,不让自己朝他的脸上再来一拳
马斯洛被死死按住脸,他只能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我,我此时说:“说实话,我很想没收作案工具的······”
多利尼腾出一只爪,从裤腰带上拔出一把侧开跳刀,唰地一声弹出明亮的刀刃,将刀刃伸到他的裆下,此时多利尼露出一脸的厌恶。
“怎么了?”
“他尿了。”多利尼露出一脸的不屑。
“给他长点记性。”我说,多利尼点点头,把刀递给我,然后将马斯洛扔在地上,开始拳打脚踢。
在这事之后,我猜他会带着伤跑回家,他的爹妈第二天会找上我,声泪俱下说我毁了这个孩子的前途,这个孩子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他还有大好未来,然后请一两个媒体,在镜头前哭诉我做了多么不兽道的事情,真是天真,你会做的事情我也会做。
可是我才不怕,因为我也会请律师,我要毁掉你的儿子,是因为你的儿子毁掉了我的侄女而你的可爱的宝贝儿却毫无悔改之意,因此我要让他付出沉痛的代价。
我听着背后多利尼殴打的声音和马斯洛被殴打发出的叫声,丝毫没有一点的负罪感,甚至还点燃了一支烟:“多利尼,别把他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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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多·格兰多的死当天就被圣皮斯科城市报当作头条新闻报道了,哈西亚站在新闻发布会的讲台上,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样子真的很像一个刚刚入圈的演员一样,罗德里格斯站在哈西亚身后,和肯普法、玛利亚、恩里克以及胡里奥站在一起,他们的双爪都“专业”地交叠在身前,而罗德里格斯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因为他不喜欢这些照相的闪光。
在新闻发布会结束以后,罗德里格斯和肯普法走在同一条路上,他们两兽的办公室非常相近,只隔着一个小隔间,他们一边讨论着格兰多的死,一边插着这样那样的话题。
“今天中午去哪里吃饭?”突然罗德里格斯问道。
“我记得有一个很不错的寿司店,”肯普法说,“就在警局不远处。”
“是村上寿司吗?”
“没错,”肯普法点点头,“巴尔文请我去过一次。”
“那我还说算了吧,”最终罗德里格斯选择了拒绝,“我对寿司从来没有多少兴趣。”
当他们走到肯普法办公室前的时候,一名警员叫住了罗德里格斯:“警探,有兽想见你。”
罗德里格斯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一点奇怪,什么兽?不经过预约直接就来了吗?他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看到里边有一名兽坐在椅子上,有些焦虑地抖着腿,和被杀害的陈老板一样,他也是浣熊,带着一个小挎包,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使得其皮毛又脏又乱,当他看到罗德里格斯走进来的时候,他显得有些紧张。
“别紧张,”罗德里格斯按住准备站起身的他,然后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我是约翰·罗德里格斯警探,您是?”
“我是格斯·陈,”对方推了推眼镜,“是陈老板的儿子。”
“儿子?”罗德里格斯眨眨眼睛,“我想起来了,在陈老板的照片上见过你的样子。”
“啊,没错。”
“从我对东国兽的了解,你这样做很让兽可疑啊?”罗德里格斯起身走到正在保温的热水壶旁,从旁边拿出两个纸杯,然后套进一个纸杯塑料套里,“父亲和姐妹死了,自己却没能当场报案,还要等着第二天邻居的报案警察才知晓死亡的状况,当死亡发生后,你迟迟不现身。”
“不孝子说的就是你吧?”他把杯子放在格斯的面前,“喝点热水,对身体好。”
“啊,对不起警探,”格斯拿起杯子,“你可能有点误解,安妮是我的妹妹,而且当父亲和妹妹死的时候我并不在圣皮斯科。”
“那你在哪儿?”罗德里格斯把自己的纸杯放在桌上,圣皮斯科是有东国兽的,他们会带着自己的生活习惯,比如用一次性纸杯、喝热水之类的,而罗德里格斯有时候也要应付他们,因此他也不得不给自己锻炼出一套能降低对方戒心的兴趣爱好。
“在塔普戈尔(Tarpugol),”格斯低着头,在小包里翻找着东西,最后他找出了一张飞机票放在桌上,“这是回到圣皮斯科的机票,我在两个月之前就预订了机票,但是只有今天的机票,在那之前的机票都没有了。”
罗德里格斯拿起机票,也就是今天早上的,从塔普戈尔拉奥斯比(Laosbi)国际机场到圣皮斯科机场,时间差不多,而他似乎也没有必要再为验证真话去向圣皮斯科机场请求机票订购情况,费时费力也没意义,因此他把机票重新放回桌上:“格斯,突然找上门来,想必你能跟我说点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吧?”
“差不多算是吧,如果你还没有调查我们的家庭的话。”格斯说道。
“还没有。”
“实际上父亲跟妹妹的关系很不好,”格斯说,“外兽说他们关系很好那都是装出来的,家丑不可外扬,因此在外兽面前父亲和妹妹一直表现得很和睦,但是私底下他们的处境已经算是在爆发边缘了,警探,你知不知道妹妹曾经失踪过一次?”
“我知道,我看过卷宗,陈安妮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她只记得她回家后就皈依了斯拉穆教派。”
“现实可能不是这样的,”格斯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语气很苦涩,“她没有失踪,她是故意离开的。”
“什么?”罗德里格斯突然来了兴趣,他曾经以为这件事情是他们看起来那么简单,自从扎伊德发给他那份视频后,他就更加坚信这件事情涉及到一些吉哈德的要求,吉哈德组织将安妮带走,之后将她洗脑后送回来。
这种情节就像是一部低成本的阴谋论电影一样,不过思来想去,他也不排除这样的情况,阿西雷马在这二十年中所做的一切最终都回到了它的盟友身上,包括斯派尼恩,在那一段时间里,罗德里格斯将这个猜想作为备忘录写进了他的报告之中,不过为了防止惹火烧身,他在后边备注了“个兽猜测,仅供参考”这样的话。
“安妮并不是失踪的,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因为和父亲关系糟糕而选择了宗教了,”格斯继续说道,“那个失踪也是她一爪规划的,她想离开这个家。”
“你的父亲和妹妹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让她不顾一切都要离开家?”
“因为父亲是第一代移民,而我和妹妹是第二代,我们甚至都说不来普通话”格斯平静地说,“安妮喜欢自由至上的那一套,但是父亲就喜欢传统的父慈女孝来管着她。”
“就这?”罗德里格斯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安妮就打算跟父亲决裂?”
“就这,”格斯点点头,“在安妮十五岁的时候就跟她的同学好上了,但是父亲就是不同意,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导火索。”
“那你在父女的关系中做了什么呢?”
“我什么都没做,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格斯摇摇头,“不过安妮什么都会跟我说,她十分信任我,直到有一天她跟我说她受不了这样的现实了,希望我不要说出去,当时我吓坏了,我问她要做什么,她说她要离开这个地方,如果我敢告诉父亲,她就自杀。”
“她威胁了你。”
“我害怕她真的这么干,因此我答应了她,就在一个星期后,安妮失踪了,”格斯叹了口气,“然后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件失踪案,可是她回家之后大哭了一场,偷偷地,只有我在场。”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
“因为你知道我不必撒谎。”
“好吧,那你继续。”
“她哭着对我说,她违反了戒律,她已经不干净了,已经上不了天堂了,”格斯皱起眉头看着罗德里格斯,“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可把我吓坏了,自从那次失踪之后,有一件事可以确信,那就是她的演技进步了很多,我们都没法看透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这时,一只麻雀穿过细雨蒙蒙的阴暗的天空,落在罗德里格斯办公室的窗户旁,然后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跳进办公室,窗外传来一声又沉又长的卡车的喇叭声,两兽之间没有说话,没有开灯,办公室笼罩在一片阴暗里,只有窗户外满是暗云的天空、远方的圣三一大教堂的尖顶、沉默和麻雀在办公桌上跳来跳去。
和桌角放置的一枚一元硬币。
这时,格斯的爪机响了,他按下了接通按钮:“喂?”顺便向罗德里格斯做出一个打扰的姿势:“喂?”顺便向罗德里格斯做出一个打扰的姿势。
罗德里格斯点了点头,格斯便走了出去,几分钟后他回来了,对罗德里格斯说:“对不起,警探,我可能要离开了。”
“没什么,去做你的工作吧,”罗德里格斯挥挥手,格斯便快步离开了。
窗外吹进一阵寒风,罗德里格斯坐在椅子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将打火机扔在桌上,叼着烟,顺其自然地用靠着椅子而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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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管想象,一个冷云下的几乎漆黑的森林。
他将车停在一家高速公路旁的加油站里,他需要一点休息,长时间的开车会身心疲惫,更遑论他刚从飞机上下来,就得马不停蹄赶往350公里外的圣皮斯科城,就算是高速公路限速120公里,他也要开车快三个小时,他真想小睡一会儿,但是现在他做不到。
加油站内不允许吸烟,因此他就躲在旁边的吸烟区给自己来了一支。
越靠近圣皮斯科,天气就越坏,只不过是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整个天空都变成了被又灰暗又厚重的云层遮盖的样子,在他进入加油站以前,挡风玻璃上就已经滴上了一层雨水,在他吸烟的这一刻,加油站外已经演变成了冷风与暴雨。
在哗啦啦的厚重的积雨云的雨水下,他的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当他与父亲驾车去纽奥科利帮助朋友看房子时,他们看过的第三间公寓。
他忘不了那个儿童卧室——应该是给孩子住的。
有着一扇近乎于猩红的房门,光是看着这个房门就让年龄不大的赫尔南多有种不安的感觉,他说不出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很强烈。
而他注意到门上有着一些尚未修复的痕迹,赫尔南多凑近后发现,那是抓痕,又深时间又长。
“父亲?”他不像是其他小孩子一样,他选择了叫来他的父亲。
“等一下,赫尔南多。”正在跟经理兽谈话的父亲回应道。
“不,父亲,这很重要。”他挥了挥爪,而他的父亲也只能摇摇头:“抱歉,等我一下。”
“去吧,约瑟夫。”
“怎么了,孩子?”约瑟夫走过来问道。
“能看看这个吗?”赫尔南多指着门上的抓痕,“这个房间是给孩子住的吧?”
约瑟夫·赫尔南多弯下腰,用指爪蹭了蹭上边的抓痕:“有好几年历史了。”
“为什么一个孩子的房间的门的内侧,会有这么深的抓痕?宠物是不可能做到的吧?”
埃文斯这句话像是提醒了约瑟夫一样,他立马意识到了问题在哪里:“马特!”
经理兽忙不迭地跑过来:“发生什么了?约瑟夫?”
“我需要这间公寓十年内的主兽家庭名单。”
“我们有规定······”
“给我就是了。”约瑟夫毫不犹豫地从马特爪里抢过历史名单并不断翻找着房产主兽的名字,直到他滑到了他想看到的那个名字:亨利·塞林斯·罗德里格斯。
“好了先生,你的汽油已经加满了,”加油站的工作兽员对他说,“一共是十三块九毛。”
埃文斯·赫尔南多将已经吸到头的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灭。
他只能说重名和巧合,因为他知道圣皮斯科也有一名警探姓罗德里格斯。
缘,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