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算是什么?在最终命令之前的一个小插曲吗?在短暂的雨停间,他盖着兜帽,看着这两黑色的汽车从他面前经过,掂量着手里的牛皮纸包的重量并用大拇指按着纸包里的空隙,如果不出所料,沉甸甸的,像是金属和玻璃钢什么的。
他的手指摸到了一个圈,在这圈中间有一根弯曲的杠杆,看样子是用来放手指的,再往上是一个凸起来的半圆柱——尽管只是横放的,但是他猜出来了这是弹巢。
如果他预测得没错,这个纸包里放着一支左轮手枪,可能还装满了子弹。
而刚才在黑色轿车上的人告诉他,要让他去清理掉一个可悲的碍事者,这个碍事者叫约翰·罗德里格兹,是圣皮斯科城警察局的警探,这个愚蠢的小角色一直在调查从那天港口开始的凶杀案,丝毫不觉得自己正在插足一场他本不应该插足的游戏。
因此他必须死。
马斯洛·盖尔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思考着这个约翰·罗德里格兹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是扎伊德·撒努伊布的样子,那个个子高高的胡狼,已经被捕了,很快就要判刑,不管他为自己准备了多少说辞,证据现在都指向了他。
那么罗德里格兹到底是谁呢?一张又一张脸闪过,最终落在了一只灰狼的身上,在他记忆中,这灰狼穿着黑色的毛呢高领大衣,下半张脸几乎被领子给遮住了,他的脑袋后边贴着一张纱布,因为在某一个夜里他遭遇了一场袭击,那么他住在哪里呢?
不,那没有必要知道,因为无论如何第二天他都会来到警察局上班的,他只需要等待,时间会把猎物送到他的面前的,而他现在需要的就是耐心。
这时候,他的肚子叫了起来,他才意识到为了躲避警察和其他的注意,他今天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迪拉赫被抓了,可是他知道迪拉赫并不会有事,鬣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因为直到面见到迪拉赫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名一直在给他们发出消息、指示他们行动的赛义德,就是迪拉赫,尽管他曾经怀疑过那样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什么迪拉赫会偏偏来救他一命”。
但是他马上就想通了,因为还有更大的计划等待着完成,而他是这个更大的计划中的不可或缺的一环。
圣皮斯科位于大陆西南,尽管夏天很美好,但是她的冬夜是寒冷潮湿的,他不能在外边过一晚上,这样的话他会很显眼,因此他必须再找一个地方住一晚,法西的家里他是不会回去了,他后悔自己的举动,太过于冲动让他伤害了法西,对方是不会再信任他的了,可是他必须选择一个地方住下去才行。
他裹紧外套,加快步伐往一个留在自己记忆中的地方赶去。
那是一个地下室,也是流浪者们的家,从一条楼梯往下走,打开那道门之后,一条长长的地下室走廊就在灯光中展现在他的眼前,在这个巨大的地下室里,被分割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单间,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有的分间开着门,能看到里边摆放着什么样的东西,在这地下室里,还有一股像是地下水一样的气味。
这样的地方通常是为了给来到城市的流动人口和流浪汉们居住,只需要三块九毛九,就能在这条长长的地下室旅馆中获得一个铺位,但是这不是专属,任何人都可以再付一样的价格住在这里,晚上会很冷,你的东西也可能会被偷走——一般是和你住在一个分间的兽人。
他找到地下室旅馆的管理员,从口袋里拿出他仅剩的五块钱交给了对方,在一个又一个的分间中找到一个还有铺位的小豆荚,将自己的东西放在那里。
和他一个房间的室友躲在一层层纸板后边,而在小分间的中间往里看,在一个堪称迷你的小桌子上摆放着一只电磁炉,电磁炉上锅子正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空气中弥漫着欧芹和百里香的香味。
饥饿的他看着那个炉子,心想如果他的室友再不出来的话,那么这顿菜就归他了。
“如果你想趁乱偷吃,”这时,纸板后边传来一个像是感冒多年的不满的说话的声音,“你还是放弃吧,我有枪。”
他皱了皱眉头,我也有枪,什么时候有枪就能这么嚣张了?
一个强壮魁梧的身影从纸板里钻出来,那对尖角差一点穿过了纸板,只见对方穿着一件白色上衣,拿着勺子走到了锅子前,从里边舀出一小勺汤送进嘴里尝了尝,咂咂嘴后转头看向旁边那个直勾勾看着这锅晚餐的室友。
“算了!”他把勺子放进锅子里,“你也一起来吃吧,你有什么配菜没?”
盖尔立马翻开自己的背包,从里边翻出两只面包放在两兽的中间。
“面包刚好,”对方满意地点点头,“那么我们开饭吧。”
说着,他将锅子端到两人铺位中间,从纸板里拿出两个盘子和勺子:“恕我冒昧,你看起来年龄并不大,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方来?”
盖尔没有回答,他只是等待着对方将这锅炖得香软糯烂的牛肉汤给他来一份。
“不爱说话?”对方把盘子递给他,在盖尔伸手去接盘子时,对方突然狡猾地将盘子往后缩开,“那就没得吃。”
“总得挣钱。”盖尔支支吾吾地对对方说出这句话,无意间还带着一些麦德林口音。
“总得挣钱,”对方重复了一下,将牛肉汤递给了盖尔,这一次他没有耍手段,“确实,总得挣钱。”
接下来几乎是一阵的沉寂,只有两兽吃饭、用面包蘸汤汁然后将汤喝下去的声音,饭过中途,盖尔突然问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罗梅罗·里卡多,”尽管有些怀疑,但是对方还是告诉了他的名字,“你呢?”
“塞巴斯蒂安·桑切斯,”他故意用了一个虚假的名字,并继续用那口麦德林口音说道,“谢谢。”
盖尔不想暴露自己,因此他在听里卡多唠唠叨叨的时候尽可能地保持着沉默,装出一副因为人生地不熟而显得很害怕的样子,可能那个时候那些身穿军服的老大哥也是这样看着他的,一个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只是不说话,害怕周遭的一切。
夜深之后,他们关了灯,盖尔偷偷地将手枪藏在自己的衣服最里边,这两天他都没有睡过好觉,因此即便这个地方的床铺并不舒服,在他倒下后仍然能让他感受到一阵困倦。
也不是无所收获,罗梅罗·里卡多,一个厨师,一个失败的父亲,一个不断要付给他的忘恩负义的离婚的妻子抚养费的丈夫,之所以最后住在这里还是因为自己被那个妻子榨干了所有的钱,被银行收走了房子,最终不得不住在地下室旅馆里。
头衔和标签越多就越重,最后甚至都无法正常地为自己辩解,活着的悲哀莫过于此。
在黑暗中,他脑海中浮现着那个引导他的人说过的这句话,因此只有全心全意献给圣主,避开愚昧的尘世帖给你的标签,你才会寻求到平静和目标。
那些俗世的律法都是大不敬者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制定的,都是需要打倒的。
在这样的思考中,他逐渐无法抵抗疲倦和困意的侵袭,沉浸在了梦中。
在他的梦中,他看到了这么多年来他所憎恨者正坐在用料考究的沙发上,听着窗外的雨声享受着生活,而他要在痛苦和愤怒中驱使自己前进。
他不会后悔的,永远都不会后悔的,人生没有后悔药,一如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场梦竟然出人意料地又香又甜,他一觉睡到了自然醒,而非过去一样在梦中被噩梦所惊扰,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边的东西一件没少,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这样的地方过夜是一定会被偷走什么的,然而这一次他什么也没少,甚至在自己的身边看到了早餐。
里卡多并不在这里,看样子他已经去找工作为那个妻子挣这个月的抚养费了。
盖尔赶紧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趁着自己还没有与其他人产生交集,别的人也不会认出他,赶紧离开了这个地方,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除掉撒努伊布,也要除掉这个约翰·罗德里格兹,这个挡在他们面前的无面人。
在早间的阴雨中,警察们进进出出,他们已经不再帮助反应处参与救援了,现在他们只管各扫门前雪不管瓦上霜了。
这是个好机会,证明那只老黑猫错得离谱,也证明罗德里格兹会回到这里来,而他早就准备好了那支枪,只要藏在口袋里不拿出来,那么他就可以很快地离开,因为洪水,警察局的登记难民已经越来越多了,只要引起骚动,那么他就能在骚乱中逃走。
他把自己的脸遮盖在兜帽下,这件衣服是从迪拉赫的安全屋里弄来的,比他之前那一件要暖和一些,而中间的大口袋里能装下一支迷你手枪,而这个口袋,现在正装着一把九毫米短管左轮,他坐在警察局对面的长椅上,静静地等待着。
在不远处的告示牌上写着失踪兽口的名字,以及因为事故而死去的人的名字和死因,盖尔在那上边看到了罗梅罗·里卡多的名字,旁边写着“被崩坏的砖石砸死”。
他心里叹了口气,有时候命运就像扑克牌游戏一样离谱。
过了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老式汽车穿过绵绵细雨停在了街边的停车位上,一只身穿深灰色大衣、一支眉毛是断眉的灰狼从车上走下来,他意识到那就是目标,警探约翰·罗德里格兹,因此他快速上前,趁着那名警探锁好汽车走到门前的时候到了对方的身后。
他的心中怦怦直跳,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但是每一次他做同样的事情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感受,这是一种本能,让他的双手发冷、难以控制。
可是随着他越来越靠近他的目标,他反而越来越平静,最终当他走到罗德里格兹身后的时候,他已经心如止水,这个时候的他做什么都没关系,都没有负担了。
“先生。”他低着头轻声说道,这样罗德里格兹就没办法直视到他的脸。
“嗯?”对方下意识地转身看向他,他立马扣动了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扳机,连续三声枪响之后,这名灰狼警探带着惊诧而又有些迷惑的眼神倒了下去,在完全倒地之前他还试图抓住后视镜从而扶住自己的车,可是这都无济于事。
在枪声响起来的那一刹那,周遭还未反应过来,他们只听见了三声清脆的鸣响,紧接着一切都归于寂静,他们都认为是什么爆开了,但是这些维修员的工作不值得他们去兴师动众,因此没有人去关注。
直到几秒钟后,有人尖叫道:“警探中枪了!”骚乱爆发的同时,他们才开始拨打医院的电话,有的人快步靠近并为倒地的警探止血,一些警察迅速在周围散开维持着已经被搅乱的秩序。
在罗德里格兹的眼睛中,整个世界都变得缓慢起来,也开始逐渐失去色彩,大衣也好像变得越来越单薄,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被开枪,也想不通为什么是他,他只是本能地在被枪击的最开始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扶住什么,防止自己就这么倒下去,然而他的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剩下的力气也在迅速流失,最终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看着周围的人惊慌失措地向他靠近,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而那个时候的盖尔,早就趁着短瞬间的平静和接踵而至的骚乱逃离了现场,即便是在距离警察局很远之后,他也仍然感到心有余悸,这倒不是来自于他开枪,而是他差一点被逮捕,差一点就一切都没有了。
在同一时刻的警察局楼上的局长办公室里,拉姆斯·莱特勒康为自己倒了一杯美酒,楼下的枪声和惊叫声提示他第一个障碍物被排除了,那个讨厌的约翰·罗德里格兹警探已经中了枪,不管是做手术、等待醒来还是出院,合起来都需要好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起码什么都做不到了,如果死了,那就最好。
此时的扎伊德,正透过关押室那焊着钢筋的铁窗猜测着发生着的一切,他看起来糟透了,毛发脏乱,神态疲惫,身上还有伤,但是此时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只希望接下来不会发生更多的坏事。
“外边怎么了?”一名和他关押在一起的坐在角落里的兽问道。
扎伊德想了想,突然间他似乎没有想到要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尽管对他来说他有着很多话可以说,但是这一刻他居然失语了,不过他马上将自己调整过来,回答对方:“可能是小吃车翻了。”
————
罗西·卡尼利克斯刚刚打算要开始自己的度假,没想到就赶上了这样的冬季天气,什么交通工具都封锁了,因此他不得不继续呆在圣皮斯科的自己的别墅里,还打发走了仆人,以免因为出现什么意外而被起诉。
当晚他坐在自己的书房中,借着台灯的灯光翻看着一本十八世纪的现实主义小说,除开书房,整个别墅都淹没在黑暗之中。
这时,一阵异响从隔壁休息室传来,罗西竖起耳朵,希望这不是自己的错觉,然而出于本能,他还是打开抽屉,从里边取出一把手枪,小心翼翼地打开保险往隔壁过去。
他靠在墙边,旁边就是门,为了防止他被袭击而没有打开走廊的灯,这样在他伸手开灯的时候,也不会被攻击到。
可是他似乎搞错了什么,当他伸手绕过门框打算打开灯时,他发现休息室的电灯坏了,或者说被什么兽给毁坏了,开关根本没有用。
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罗西并没有冒险进去,而是缓慢地往后退的同时,警戒地举起手枪。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只小遥控车从里边缓缓开了出来,就在他意识到自己上当并开始后退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身后像是撞到了什么一样,就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头之前,一个沉重的东西就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让他当场昏迷了过去。
即便他知道罗西·卡尼利克斯和其父亲加西亚一样,天生就该长得又高又壮,即便他也很强壮、肌肉也足够发达,在拖动这只年轻的河马的时候,他也得感叹这家伙是不是骨子里就应该有这么沉,就算是要捆住他,难度也比捆住像他自己这样的兽人要困难多了。
为了这次劫持,他做了好些功课,花了些时间来摸清罗西别墅的房间和电闸开关,以及地下室。
但是他对这套流程轻车熟路,提前换上了软性吸音鞋,偷偷潜入进了罗西的家,这家安装了不少的安全装置,这在墨西卡的时候有的有钱人们也喜欢这么做,窗户里安置着报警丝或者在任何一个进出口门框里都设置激光报警器——而这这种报警器的激光光谱根本没法用肉眼看见,所以他尽可能避开那些小偷们最喜欢走的主要干道,而是从更绕但是更安全的走道里去剪掉了安全系统的电路线,接下来再开始劫持罗西。
罗西是认不出他的,毕竟要是为了劫持某个人而不是杀了他,戴面具是必然的。
一张凯夫拉纤维弹道面具和一只巴拉克拉瓦头套就是必要的道具,而为了防止对方从尾巴来下手,他还专门找了一条军队规格的带有尾巴套的裤子,而现在他拖来一根椅子,靠背在前坐在对方对面,弓着身子用食指敲打着大拇指指节,从窗外的声音听来,外边开始下雨,今年冬季恐怕将会成为三十年来这座港城雨水量最大的时节,留给居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的手表发出滴滴滴的声响,让他抬起手表按下了提示的开关,关掉了提示。
至于是什么提示,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慢慢地,罗西发出了沉重的呻吟声,他知道罗西马上就要醒了,他有很多问题要问,如果河马不回答,那么他就让罗西回答,什么手段都没关系,只要对方开口,开口就行了。
昏昏沉沉的,罗西·卡尼利克斯从头痛中慢慢睁开眼睛,提醒他的是昏暗的灯光、被捆绑而酸痛的手腕和脚踝,一阵一阵的头痛,还有放在他面前的一只手表,手表不断地滴滴响。
罗西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就是自家地下室,他被什么人劫持在自家地下室了,他动了动,发现对方是用尼龙扎带代替的绳子,看样子对方是个老手,还很擅长做这样的事情。
为了防止自己逃跑或者藏什么东西,他的全身衣服都被脱掉扔在了不远处,连内裤都没给他剩下,这让他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
“喂!”他大声喊了一声,无非就是想知道是谁,声音最容易吸引,“喂!”
“你醒了?”地下室的楼梯处走下来一个人影,这只全身都被包裹的兽人手里握着一个像是木柄的东西,还有点反光,另外一只手还拿着一张折起来的纸,戴着头套和凯夫拉面具,甚至连尾巴都被套子包裹起来,看样子完全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是谁。
“你要多少钱,”罗西咽了口唾沫,在他的记忆里,做这种事无非是要钱,这很简单,“我给得起。”
“我说过我要钱了吗?”对方走到他身后,两只手抓住他的脸,“我只不过想跟你聊聊。”
罗西感觉到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划动,在那之后是尖锐的疼痛和什么液体从脸上流下来的感觉,那是血,而对方手里的那东西是一把剃刀,这把剃刀只是很轻微地划破了皮,但是仍然能够让罗西感受到对方不打算太过于拖拖拉拉。
“你,想听什么?”罗西吸了一口气,只要他还没有达到对方的要求,对方应该不会杀了他,这不是钱的问题,所以他只要拖点时间,想办法探索出对方的胃口,就好了。
“你先保证我你会老老实实配合,”对方好像并不急,“不然我就把你的皮肉一缕一缕割下来,每一寸皮都可以,关键在于你能承受多大的痛苦,简单吗?”
罗西迅速点了点头,对方不像是开玩笑的,所以他打算合作,秘密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第一个问题,关于你和迪拉赫······”对方刚刚说完这句话,罗西的眼角便微微抽动了一下:“迪拉赫是谁?”
“我再说一遍,关于你和迪拉赫,”对方表现得很有耐心,“听懂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罗西摇着头,努力否认这个“指控”。
“真抱歉,”对方身体微微前倾,反手就将剃刀像一张扑克牌一样将什么东西割了下来,扔到了罗西的腿上,在那尚未感到痛楚的短瞬间里,罗西看到那是一缕细细的皮肤,从刚才划破的地方撕下来的,而对方还补充道,“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一整个晚上来聊这些事情,因为被撕下皮肤带来的剧烈的痛苦和震惊让罗西的心脏瞬间如同停跳了一般,虽然他会面临暗杀,但是没有哪一次是如现在这样无助和近在咫尺,恐惧感在从他的双腿往上爬,如同一群蚂蚁。
“我问你,你和迪拉赫······”
“是他找上我的,”这次罗西回答得很快,对他来说权衡利弊是家常便饭,目前来看,只有合作才是上策,“他说我看起来需要帮助!”
“所以你俩一拍即合了?”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完全不相信他的说辞,对罗西来说这很正常,他总是靠着表现得很诚挚来从语言上让对方落空的。
“不,”他解释道,“他先对我说我有难处,我不喜欢他,因为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那当然,因为你不喜欢被某人发现有什么难处,像你这样地位的老大如果表现出了焦虑,那么就离死期不远了。
“然后呢?”对方走到面前,将手表放在罗西的嘴边不远处,似乎正在录音。
“我不相信他,但是他保证他能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罗西忙不迭地说,“啊,没错,然后过了几天,他就真的给我带来了好消息。”
“等一下,”对方打断了他,“在我问你问题的时候,你是怎么知道迪拉赫的?”
“因为他总得自报家门,”罗西说,“干我们这一行,真名和假名很容易就能识破,我逼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因为我不信任来路不明的人,罗西心想。
“谢谢,”对方点点头,“继续。”
“过几天他就给我带来了好消息,”罗西说,“他杀掉了恩多·格兰多。”
“恩多跟你的父亲关系并不好,这是众人皆知的问题,”对方赞许地点点头,“如果恩多死了,那你就能收回你家曾经的产业,对不对?”
“这你也管?”罗西刚刚说完,就被对方用剃刀威胁了一下,让他不得不服软,“好吧,是的,父债子还,但是欠了老爹的债也得由儿子来收,没错吧?”
“没错,”对方想了想,“所以恩多·格兰多是他杀掉的咯?”
“这跟我没关系,”罗西连忙为自己辩驳,“我是无辜的。”
“你当然是无辜的,”对方咳嗽了一声,“你的父亲最近过得不是很好吧?”
当对方说出这句话后,罗西的表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瞪着眼睛,看着对方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将那张纸打开,那是一张小罗西和加西亚的合照。
随着对方开口,开始揭开一道他永远不愿意去面对的伤疤。
罗西·卡尼利克斯是加西亚与丹妮尔丝的第一个儿子,因为丹妮尔丝的案子导致加西亚即便得到了罗西的抚养权,他也对罗西没有多少好脸色看,打骂都是家常便饭,而对年幼的罗西而言,他很早就开始思考为什么爸爸妈妈会走到那个地步,妈妈会死在监牢中,而爸爸会变得这么冷漠。
他是一个不被需要的人,在他的心里,这样的种子被深深地埋下,他不敢面对自己的父亲,父亲从来都没有将他当做自己的好儿子来看待,对罗西来说,他恐惧着自己的父亲,也一直想着有一天能被父亲认同。
他靠本事考上斯派尼恩的高等学府,去阿西雷马留学,都是因为这个,但是即便是在那之后,他的父亲也不怎么喜欢他,甚至都不愿意向成年的他提起家族生意。
那个时候父亲看上了另外一个女性,她叫艾伦依娜·帕斯科里奇,为了她,父亲居然重新开始健身促睾,还去买回了补剂,在那两年内他能明显看到父亲的身材在变好,就为了在床上能够一展雄风。
而当罗西偷窥他的父亲时,看着身体年龄已经衰老的父亲的雄伟的武器仍然高挺地在那个女郎的身下翻飞时,他惊讶地发现那一切居然有用。
有时候爱情的力量真可怕,不仅仅是心灵,就连肉体都让年老的加西亚回到了十八岁。
在那之后,父亲便更加不在乎他,更加将他视为最不需要的那一部分,直到有一天父亲终于将那一切都撒手交给了罗西,自己和艾伦依娜去往了温暖的海边别墅,留给罗西的,是一个破烂不堪的家族和一地鸡毛的产业,而这么些年的打拼,罗西基本上都快重振家庭了。
那个时候罗西对父亲的害怕开始转变成了憎恨,他恨这个从不将他当做儿子的父亲,恨那个艾伦依娜用自己美艳的外表骗走了一切,也恨这个家族。
“所以,”对方似乎在笑,“当艾伦依娜抛弃加西亚的时候,你给你的父亲捅了一刀,对吧?”
罗西此时却显得极其镇定,甚至是冷酷:“你什么都不懂。”
“你派人勒死了艾伦依娜,将她**吊死的样子挂在了你的父亲的门前,”对方坐在罗西的对面,“从此你们父子恩断义绝。”
拉蒙在攻击着罗西最柔软的地方,做出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罗西从心底渴望被他父亲所认同所骄傲,但是却变成了这样。
“不······不······别说了······”罗西的心理防线似乎开始崩溃。
“所以,即便在恩多死后加西亚出了面,实际上他也不怎么行了,”对方并没有在乎罗西的感受,“你明明知道,在那以后他的身体开始像土丘一样崩垮,不久就卧病在床了,你为什么还要给他在注射液里添加慢性毒药?”
“因为他欠我的!”罗西终于崩溃了,这道伤疤最终被对方完全揭开,毫无掩盖,“他欠我的!他本就欠我的!因为他是我的生身父亲,他所做所为背叛了我,就该偿还!”
看着罗西的身体开始因为愤怒之后的哭泣而变得虚弱,对方抓住了时机:“那么,现在告诉我,你的电脑启动密码,我来帮你料理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