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陆承光一甩手，黑色的文件夹落在工作台上，打着转儿慢慢停下来。他瘫倒在一旁的沙发上，把自己深深陷进去，长出了一口气。
工作台另一边，另一个人正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手里握着的水杯在蓝灰色的天光中散发着热气。他轻捷地取来文件夹，摊在小圆桌上翻看起来，不一会儿就皱起了眉。
“怎么是这种风格？”
陆承光早就料到有此一问，这时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参考了很多画师的意见，基本上都是认为比起高仿真的3D，这种动漫式风格更适合作为界面。”说着，他从沙发上滚下来，几步来到狭小的工作室另一边，低头看着好友手中的文件夹，声音也柔和下来。
“……而且，很像楚昕不是吗？”
直到杯中的热气散尽，坐在藤椅上的人，再没开过口，只是出神似地盯着文件夹。陆承光在他身侧，轻轻叹了口气。
***
刘明坐在车里，透过茶色的车窗玻璃，打量着车外的小镇。他有些不明白，像马策勋那样的大人物竟然会住在这种穷乡僻壤。想起出发时部长对他的叮嘱，他开始担心起此行的结果来。
人工智能（AI），在十几年前还不过只是科幻电影中的假想，如今却已接近问世。这项技术的关键性理论的产生也不过两年，而在两年前，正是那个叫做马策勋的年轻人靠着这项理论，一鸣惊人。
这项理论实践化的工作被交给了这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科学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马策勋在报告中只是证明了以现有技术制造AI 的可行性，至于其中关键，外界则一无所知。
刘明很清楚，这个目前唯一掌握着AI技术秘钥的年轻人，在国内乃至世界有什么样的分量。就连太平洋上飞舞不休地战舰，也为之收束羽翼，静静停泊在航空港中。
全世界都在注视着那个人。
***
车停住了。
刘明跨出车外，不用深呼吸，清新的空气就涌进了胸腔，刘明畅快得差点惊呼出声，他现在有点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选这里作为研究所了。
眼前是很普通的二层小楼，似乎是刚下过晨雨，木檐上还滴答着水滴。刘明走到院外的围栏边，按了按铃，很快就看到楼下有人走了出来。
刘明一边递出名片，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t恤衫的年轻人，有些犹疑地问：“请问你是不是……“
“哦。“年轻人很快明白了他的困惑，爽朗地笑着伸出手来，“我不是策勋。我叫陆承光，目前担任他的助手。”
陆承光——刘明脑海中很快闪出了这个人的资料。和马策勋从初中起就在同一所学校，在科研方面也很有天分，大学时代曾经和马策勋并称，只是现在另一个人的光芒已经完全掩盖了他。
简单的自我介绍过后，刘明由陆承光带着，穿过长满草的庭院，走进了楼中。
楼里很昏暗，陆承光把刘明安排在客厅里，接着就上楼去通知马策勋了。刘明环视四周，昏昏暗暗地看不太清楚，只能见到些近前的简单摆设。他发现茶几上有很多黑色的印记，有人在上面捻灭过无数只烟头。
整这么想着，鼻子就嗅到了一股浓厚而突如其来的烟味儿，刘明转头，看到 陆承光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刘明连忙站起身，和那人简单握了握手，那人很瘦，这倒是在意料之中。
陆承光给两人倒了茶，就说自己还忙，匆匆离开了。
剩下的两人都坐下来。刘明正打量着对方棱角分明的消瘦面庞，冷不防听到个声音：“怎么称呼？”
声音沙哑，却仍然年轻。刘明连忙递上名片。那人接了过去，只瞥了一眼就放在了茶几上。
“刘先生这次带了什么任务？”
刘明客套地笑着：“没什么任务，就是代表组织上来看看，哈哈。”
干笑在昏暗的客厅中很快就消失了。面对这个两年前还是大学生 的年轻人，刘明竟然有些局促，接着就有些恼恨起对方的不通世故来。
但谈话还是要继续，刘明努力压出和善的笑容来：“先生很喜欢抽烟？”
马策勋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点了下头：“想事的时候抽。”
客厅里又陷入了沉默。
正当刘明盘算着还能说点儿什么的时候，那个沙哑的声音却抢先开口了：“刘先生最好还是先说正事，今天上午的工作有点儿紧。”
刘明苦笑着抿了口茶：“好好好，说正事。”他从随身的皮包里取出个文件夹，翻出其中一页：“根据先生六个月前的计划，这个项目应该在下个月底完成，组织上是想要了解一下进度……”
沙哑声音倏然打断：“可以按计划完成。”
跑了几百公里，刘明当然不会满足于这一句话：“可是关于具体的细节……”
“我记得协议里好像明确要求，我有权不被过问工作细节吧？”
“那是，那是……”刘明感觉额头开始渗汗，“但是华科院也很关心项目的进展……”
马策勋忽然咳了一声。刘明惊得抬起头来，却听那人说：“除此以外，还有别的事么？”
他的声音中听不出怒气，但马策勋已经明白，大概问不出想知道的事了。他叹了口气，苦笑着收起文件夹：“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告辞了。”说罢站起身。
马策勋也跟着他站了起来，整了整身上的白大褂：“我送送你。”
刘明一直说着“不用不用”，但马策勋还是送他走出楼门。刘明再次转身告别时，楼外的晨光正洒在那人的脸上。一瞬间，刘明呆了呆。
坐在回程的车上，刘明望着身后的小楼消失在几棵半死不活的柳树后，不免叹了口气。
他并不担心回去后受到责骂，在他之前，很多人也同样碰了一鼻子灰。他只是为刚才看到的那张脸唏嘘。
那么年轻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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