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然看着眼前累得山高的稿纸，不敢置信地问：“全部念完？！”
对此，她对面的陆承光也只能报以苦笑：“没办法，要合成好几个语种的语音库，只能辛苦你了。”
江心然瞥了眼稿纸上的缩印字，不由得发出一声悲鸣。
陆承光陪着嘿嘿笑了两声，又马上换了副工作时的认真神色：“你的卧室是二楼左手，东西我已经搬过去了。你的工作保守应该能在明天完成，但之后你还不能离开。”
“唉，为什么？”
看着眼前显得有些警觉的姑娘，陆承光只能报以苦笑：“工作需要。不过到下个月底你就可以走了。”
江心然简直要哭出来了：“那不是要我呆在这里两个月吗？”
陆承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辛苦你了。”
但江心然依然垂头丧气的。陆承光想了想，又问：“江同学平时有什么爱好——我们经费还算充足，能满足的就尽量满足。”
“爱好？”江心然看着阳光满面的陆承光，越来越觉得这家伙像是心怀不轨，但表面上还是微笑着回答：“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时候会写点儿东西。”
“哦？！”陆承光的眉毛立刻跳了起来，速度快得让江心然怀疑：无论自己说什么，这眉毛都得跳一下。
只听他夸张地喊：“你还是个作家啊？！”
“没有，就是随便写点东西。”江心然连连摆手，心中感慨死气沉沉的马策勋固然难以交流，像陆承光这样热情过度也不见得是好事。
“写东西啊……写东西……”陆承光喃喃自语了一会儿，然后猛然抬起头：“大概……我能找到点儿有意思的故事，不介意的话，江同学你就帮忙写下来吧。”
“唉？……”江心然茫然地看着陆承光，后者却眼冒精光，又思索了一会儿，便倏地站起来，嘴里念着“我去问问他……”，窜上二楼去了。
江心然努力暂时按下心中的谜团，端起杯子，嘴唇还没有触到水面，就听见楼上一阵巨响，接着一个人就连滚带爬飞了下来，很快窜进了客厅，来到江心然面前，正是一脸激动的陆承光：“……算了不管他了，你一定要写，必须得写。”
“陆承光你是不是还想挨一脚？”
楼梯上传来沙哑的嗓音，江心然一抬头，正对上马策勋的眼睛。他好像愣了一下，但很快走了下来，坐在藤椅上瞪着客厅另一边直哆嗦的好友：“我把话说清楚，这事没门儿。”
陆承光却像是打定了主意，双手撑在茶几上直视马策勋：“老马你先别生气，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
马策勋环抱双臂：“有话说有屁放。”
听着不怎么能登大雅之堂的话从这个神话般的科学家口中说出来，江心然不禁愕然，但陆承光却毫不在意，脸上的激动已经冷成了严肃：“你好好想想，十月一过，你会怎样？”
“我当然知道会怎样！”马策勋简直是在尖叫，让人奇怪那么沙哑的嗓子怎么能发出这种声音。
陆承光狠狠擂了下桌子，手臂一挥指像头顶：“那她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马策勋瞪着陆承光，江心然简直能看到火焰从他的眼睛里喷射出来。但他没说话。
陆承光此刻却似乎有点把持不住自己，情绪激昂地挥舞着手臂：“她肯定会被格式化！”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马策勋冷冷吐出一句，却别过头去，似乎不敢和陆承光对视。
“什……”陆承光先是一滞，紧接着不敢相信似的高声喝问道：“你要把她带走？！”
消瘦的科学家用沉默作了回答。
江心然直到此时，才第一次在陆承光的脸上看到了怒气，他眼眶湿润，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那我呢？陪着你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了两年多的我呢？我辛辛苦苦干了两年，就为了让你把所有东西都带走？！”
马策勋依然沉默着。
陆承光停了下来。一时间，屋里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
“那个……”忽然，一个细微的声音，带着点儿颤抖升了起来：“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我打算试试看……”
江心然一出声就后悔了，房间里的两个人都立刻把目光投过来。马策勋的眼神尤为灼热：“你说你要写？”那语调，简直就像江心然敢点个头就要杀了她似的。
然而这反而激起了江心然的倔强，她硬着头皮，尽量回答地不卑不亢：“我要写……如果故事有趣的话……”声音到了一般却又弱了下去。
房间中又陷入沉默，这次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江心然回答完后就低下头，手紧紧攥着沙发垫的一角。
大概过了几个世纪，终于又有了动静，是衣服的窸窣声。江心然眼角瞥到晃动的白色，不自觉地抬起头，却只看到离开藤椅的科学家更显消瘦的背影。临到楼梯时，沙哑的声音忽然传来：“那就写吧……你让承光给你讲，他不知道的……你来问我。”
慑于某种应该称之为气场的东西，江心然一直不敢出声，直到白大褂消失在二楼天花板后，她才松了口气，目光稍动，就看到陆承光那张苦笑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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