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不断地战栗着，似乎能够传达驾驶员的心情。江心然缩在后座，觉得自己不认识后视镜中那双眼睛了。
如果火可以凝成箭矢，那一定就是现在马策勋目光的样子。
冲出小店的那一瞬，或许是出于恐惧，江心然下意识地没有去仔细看那道黑影，现在看来，这或许是个失误。
虽然她并不清楚，但马策勋在那一瞬间一定看到了什么。她从未见过这个人眼中闪烁过那样的情绪。
惊骇、恐惧，或者还有一丝狂喜？
四周模糊的景物沉在暗中，无声呼啸着向车后掠去。风声如裂帛。
“江心然。”
“啊！”
前排忽然传来的声音，吓得江心然叫了出来，待她回过神，发现后视镜中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却已经恢复了寻常的冷静。
“等会儿自己在车里藏好。”
“唉？”
江心然还未将心中疑惑问出口，身体忽然向前猛冲了一下，然后重重装在椅背上。江心然给这一下撞得失了神，怔怔望着白色大褂在急刹车后打开车门走了出去，身侧跟着一抹蓝光。
“打车胎。”
沙哑的指令响起，不知是说给谁听。一团模糊的白映在车窗外的黑暗中，显得有些刺眼。正当江心然想爬到车窗口看个究竟时，眼前闪过一道蓝光。
那只是一瞬，却让人难以忽视，江心然被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刺得眼泪直流，隐隐听到一阵放气声，接着就听到车门响，车又动了起来。
她拼命地眨着双眼，强忍着酸涩的感觉，终于看到那白色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驾驶座上。
心中忽然就安静下来，恐惧如窗外的黑暗一般，仿佛已被遥遥甩开，只有疑惑仍荡在心头。
“那个……刚才是……”
“有车跟着我们，就爆了他们的胎。”
说话的人一副稀松平常的口吻，江心然却要费一番功夫才能理解。
有车在跟着他们，他下车了一会儿，就打爆了对方的轮胎？
简直太像是那些动作电影里的经典场面了，完全没有现实感，再说了……
“可是你怎么能……我是说，就一个人去……”
马策勋从驾驶座前伸出一只手，江心然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指尖，停着一只蓝色的精灵。
记忆迅速浮现，她很快想起马策勋来时就谈到过，那个人工智能的载体已经被安装上了武器。这么说来，刚才拿到蓝光就是——
呼。
心中仍然有些难以接受，但身体却已经放松下来，随之俱来的是一股奇怪的疲惫感，睡意如潮，涌了上来。
朦胧中，江心然望着后视镜中的那个人，喃喃自语。
大概，在这个人身边，就一切皆有可能吧。
***
梦里是奇异的场景。
自己站在一座悬崖边，脚畔有一条宽阔的大河闪着粼粼波光，到悬崖边时，就头也不回地装下去。崖下传来雄浑的轰鸣，抬头，能看到灿烂的阳光，和横跨山崖的彩虹。
这应该是一个很舒适的环境，就是少了些生气。
心中刚这么一想，就听到了鸟鸣声，两只不知名的白鸟嬉戏着，从身侧飞过；转过身，忽然看到无穷尽的森林。
河水在巨石上撞出飞扬的水花，清凉凉洒在自己身上；时不时地，还能感受到微风吹过；就连空气中，似乎也漂浮着阳光与森林的味道。
再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可心底却仍然有着一丝焦躁，这焦躁越来越盛，最终将身外的所有美景都排出了她的心。
她却不怎么明白这焦躁的来源，只是有些莫名地冲动。
她向着悬崖踏出一步，然后低下头，就看到马策勋站在下面。
她怎么能认出那是马策勋呢？明明离得那么远，站在瀑布激起的万丈白浪边，都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白点。但她就是明白，好像有谁在耳边告诉她似的——她这么一想，就听到马策勋在耳边的声音。
“能陪我走走吗？“
她转过头，悬崖上仍然只有孤零零的她一个。隔着那么远，她发现马策勋是站在瀑布下说话的。并不是吼，只是想平常那样，哑着嗓子，平静地提出要求。
她感到那股焦虑忽然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满心欢喜。她冲着崖下用力点了点头。
马策勋却并没有立刻向她伸出手。
“我只能陪你走很短的一段路，之后就要再见了，这样你还愿意陪我一起吗？“
她皱了皱眉，但很快抛开了犹豫：“好啊，没问题。“
“那你就跳下来吧。“
唉？
听到意外的要求，她惊讶地挑起了眉，马策勋的脸上却看不到开玩笑的神气。她又望了望这道悬崖，忽然发现，瀑布中突起了许多锋利的岩石，犹如大海中的礁石，能轻易将其中的航船击得粉碎。
她畏怯地后退了一步。
“没事的，我在下面接着你。既然是我邀请你，保护你是理所当然的吧。“
她看到他走进了瀑布下的水潭，在一片白沫中向上张开双臂。
“来吧。“
她咬紧了唇。
一刻之间，和风变成了骤雨，身后的森林中传出夜鸟凄凉的惨叫，身边的河水也狂暴起来，天上浓云密布，电闪雷鸣。白鸟化为乌鸦，嘶哑吼叫着。
她不禁又退了一步。
“没事儿的，我会接住你。“
沙哑而平静的声音，如同一道闪电，劈开喧嚣的浓云，一瞬间，消退所有黑暗。
她猛然睁眼，轻身一跃。
风与水在她身侧伴舞，她笑了，因为她感受到了一个怀抱，虽然满是烟草味，却显得十分可靠。
再抬头，崖上崖下都是一片风和日丽。她转过头，最美的微笑却僵在嘴角。
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她又慌乱起来。
“喂，这边儿。“
身后传来呼唤，笑容又回到她的面容与心中，她欢快地转身，看到一道飘飞的白色衣角。
……
睁开眼，刺眼的晨光，充满了车厢。
心中略有些失落，但也混杂着窃喜。她轻轻探头，那个人正靠在驾驶座上，睡着了，表情单纯，眉头却微微皱着。
摇下车窗，接着灰白色的天光，她看到车停下的地方，有一座气势恢宏的白色门楼，匾上四个大字，恰在这时领略到今日第一缕金色的阳光。
翰图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