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连夜逃跑。
这个想法一出，后背不禁惊出冷汗一片。
可以吗？
我可以等黑晓影和卫忧国睡熟以后出发，差不多在等一个小时，也就是凌晨一点钟出发，带上雨晰。
黑晓影给我的那些钱可以用作回去的路费，不够的话还可以把她给我的手机卖掉换钱。卫忧国送我们来的时候，前前后后所花时间顶多三个小时。假设普通的长途客车速度只有科尼塞克速度的一般，那么回去需要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六小时，也就是说我可以在明早七点以前回到家。
到家之后，我取走那两百万，顺便给雨晰买顶帽子遮住她的弯角，然后立刻乘车转逃至外地，只要路上多留个心眼避免雨晰的角被人看到，他们能再次追踪到我的概率微乎其微。
一旦离了朝歌，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卫忧国他们想在这广阔的茫茫大地上揪出我和妹妹的痕迹，无异于大海捞针、沙里淘金。
他们找不到我们。
不可能找到的。
如果我带上雨晰现在就走，谁也追不上我。
我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不确定五爪的势力范围到底有多大，但以我推测，一个顶多对龙比较感兴趣的组织，应该远远没有到手眼通天那种地步。
那么，做吧？
就像当年从铁手手里逃出来一样，我可以再逃一次。
“呵，莫见怪，黑晓影确实是我的名字哦。”
“之一。”
莫名其妙的，我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黑晓影的身影，她的声音，她的美貌，她的微笑。
就像一整罐融化后的浓黑酒心巧克力。
妈的，为什么我会突然想到她啊？
我使劲摇摇头，想驱散脑海中她的身影，结果连带着卫忧国和蒙尘的身影也缓缓浮现。
写字台前，吃剩的西餐还没收拾，牛排的香味依然飘散。
肩膀上仍传来阵阵隐痛，那是被蒙尘掐出的淤青。
忽然，我的手机响动了一下，这新鲜玩意儿我还不怎么熟悉用法。打开锁屏，我看到一个备注“小黑”的账号给我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三个字。
“睡了吗？”
我咽了口唾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大约十秒钟后，我随手打了几个字上去。
“睡了，香得很，我梦游给你打字呢。”
我按了发送键。
仅仅几秒，我就收到了她的回复。
“男人不要熬夜，不然会阳痿哦~”
某种意义上说，还真是恶毒的女人啊。
“睡不着。”我很干脆地回复了她。
差不多等了半分钟，黑晓影回复道：“我一直有个习惯，睡不着的时候，就看看窗外。”
看窗外？
我以为她会说点人生哲理或者劝我敞开心扉之类的话，看来我低估这个女人的脑回路了。
不过，心里这样想着，我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拉开了窗帘。
灯，目光所及，尽是灯红酒绿。
雨后的水汽尚未消弭，玻璃窗上粘着雨水，模糊了灯的颜色。
绿色的灯，金色的灯，白色的灯，紫色的灯，蓝色的灯；霓虹灯，白炽灯，LED灯，氙气灯，荧光灯；广告牌的灯，窗户后的灯，窗帘后的灯，汽车的灯，手机的灯，舞台上的灯。
我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边吵架边掐着对方的脖子，我看到便利店里有小偷在顺手牵羊，我看到对面阳台上一对情侣正激情四射，我看到一根根巨柱支撑起的陆地遮天蔽日，我看到一个留着纹身的女孩正被一条毛色驳杂的流浪狗追着咬
我看到了，一座广袤无垠的城市，无边无际，气吞山河，隐天蔽日，却又……到处都是卑微的东西。
也许是雨水与光污染混合成的模糊光线迷离了我的眼，一阵莫名的困意涌上心头。我拿起手机，黑晓影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如果有什么心里话，说出来，憋久了对心脏不好。”
然后，代表她的头像变为了灰色，她下线了。
我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将手机随手扔到一边，我一头栽进床上，这是我这辈子睡过的最软的床，虽然它只是一座普通的高档酒店里的普通的床。
记忆不断闪回，我仿佛落入了一团无限深的漩涡，狂乱之中我看到曾经的记忆一点点闪回：有我被铁手训练成盗贼的记忆，有我和雨晰被各路叫花子追着撵的记忆，有我这些年东奔西走攒钱的记忆，有红爷拿抵着我的头时绝望的记忆……
我想起有一次，有一家伙偷了老大的钱，被发现，结果串通几个关系好的伙伴硬说是我干的，还挑拨其他人一起挤兑我。
结果我被铁手揍了，理由是偷钱。
那家伙也被铁手揍了，理由是拉帮结派。
无数张脸从我眼前闪过，铁手的脸，九哥的脸，李哥的脸，曾哥的脸，红爷的脸。
而在漩涡的最底层，我看到了卫忧国的脸，蒙尘的脸，黑晓影的脸。
还有雨晰的脸。
那一刻，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刷牙，洗脸，洗澡，上床，踢开被子，无所顾忌地睡。
这才是我渴望的人生。
这也是雨晰渴望的人生。
连夜逃跑？
远走他乡？
隐姓埋名？
做这些事，和幸福有一丁点关系吗？
也许，我只是厌倦了一个人扛着一切，我希望能有人在寂寥无人的深夜里，与我平平淡淡地聊天。
仅此而已。
……
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打来电话的是黑晓影，我伸手抓过那玩意儿，刚接通，就听见黑晓影甜腻腻的声音从我耳廓细细爬过。
“我刚洗完澡，早上还有点时间，要来我房间‘深入’交流一下吗？”
“少来。说吧，你是不是已经在楼下了？”
“我和你妹妹都在楼下呢，我们已经退房了，快起来，不然清洁工阿姨就要赶你走了。”
闻言，我一惊，立马纵身爬下床，三两下收拾好，赶忙下了楼。
一楼大厅，黑晓影和雨晰早早等候在了那里，看来我是唯一睡懒觉的一个。
只是……好像少了一个人。
“卫大哥呢？他好像不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