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沙子从指缝溜走。
风刮在脸颊，粗糙的触感令我感到一丝疼痛。
橘红色的夕阳帷幕中，纤细的影子轻轻挪动。
注意到的时候，它已经悄悄步入我的视线。
“真蠢！”
一只鞋子侧过锥状的沙堡，四散的沙粒落入我的口中。
“啊，塌掉了。”
唾唾两口，齿间有股咸味。
“堆得那么丑，塌掉就塌掉了。”
“可是用了好久，很可惜啊。”
“笨猪，看好了！”
纤长的指尖像是被神明赋予了某种魔法，轻飘飘的沙粒汇聚到一起，美丽的高塔短短片刻便拔地而起。
我呆愣地望着浅浅沙印的窗口边缘，以艳羡的目光透过她茶色的发尾。
那一瞬间，我的眼睛仿佛洗入了驳杂的色彩。
因为，她正看向的人，并不是我。
那宛如小动物期待主人夸奖般的闪亮视线，绝不该出现在完美无缺的她的眼中。
她是完美的。
我如此确信着。
所以，肯定是现在的我还不足以受她所注视。
要变得优秀起来啊。
至少，也要学得像那人一样。
尽管已经下定了决心，但是仍然有一个问题在困扰着我。
我究竟憧憬的是完美，还是她呢？
作为特质的完美多半不止一个人拥有。
她却是独一无二的。
稍微考虑了一下，就不再想了。
因为，她在叫我了。
……
清晨略显吵闹。
入学式拉聚起的长龙甩着尾巴，完全不懂得尊重他人的路人角色大声叮嘱着自己的孩子。
领口啊、衣角啊、发型啊。
明明马上就要成为高中生了，还活在父母阴影下的家伙真可怜——就连最基本的问题都要通过对方来修正。
看着从面前飘过的一个又一个油头粉面的、像是经过保鲜处理的海货一般的学生们，眼中的怜悯之意更甚。
那算什么，准备参加早间九点档的面试吗？
如果我是面试官绝不会把面试的时间放到九点，等到那时候，没有自理能力的烂货福马尔林都泡好了。
躲进学苑路的连锁便利店，机械合成的女声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因为是自助模式的店，店内空无一人。
先进的技术并不一定都能取得“先进”的成果，相比于人工收银的店，自助的模式显得有些冗长。
就算是仅有一次的体验，我也不觉得扮演收银员是件好事。
再细碎的沙子，堆积在身上也是种负担。
开学典礼同理，真不知道那冠冕堂皇的演讲模式是怎么传承来的。
又不是基层干员，需要鸡汤来确立目标。
学生的任务难道不是闷着头学习吗？
哪怕脑袋里有东西坏掉，只要学习成绩够好，仍能登步旁人羡煞的高等学府，而舍身为人的笨蛋，除了收获一面锦旗就什么都不剩了，甚至还会直接丢掉性命。
何况，单纯想要看鸡汤的话，打开手机，随便找篇自媒体文章不就完了，现在可是广告都泡进鸡汤的年代了啊。
选了廉价型的一元矿泉水，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
如果自己是人类以外的种族，想必是生活在水里，靠水体丰富的营养物质而存活。
对着扫码机前的银色玻璃臭美了一番，我摩挲着下巴，有股自己比人鱼还要美的夸张自信。
哈啊！
吞下最后一口水，萎靡的精神也恢复了很多。
我踏出店门，撩开被风糊在额头的刘海，然后幻觉就大摇大摆地站到我的面前。
“那个……那封短信。”
呀，幻觉君居然说话了。
我定眼一看，对方貌似是初中班上的家伙，大概还是个班级干部，属于班级中心的上等人，记得好像是姓陈。
他怎么在这里？
该不会没考上市重点的实验中学吧？
我不无恶意地想。
他说什么……短信？
等等，这副样子是闹哪样啊？
我好像和幻觉君你不怎么熟吧？
他如同以恋爱为主题的酸涩校园电视连续剧中青涩男孩，一根手指搔着脸，眼神左右飘忽，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般微垂着头。
按照连续剧的套路来，我大概也会一脸娇羞、默默不语，最后小鸟依人地点头吧……才怪！
现实中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事嘛！
女孩子这样做或许还会令人感觉可爱，放到男生身上只会让人觉得扭捏不是吗？
真恶心！
“让开，你挡住我要走的路了。”
路边停满了汽车和自行车，店面口能站的地方就那么大点儿，现在面前又杵着一根木头，实在是令人不快。
好了，我就原谅你跟踪我的犯罪行为吧，作为交换，你能迅速消失在我眼前吗？
唉……好麻烦。
我是打算到老师那边混个脸熟就翘掉开学典礼的，有那喝鸡汤的时间，随便找个地方睡会儿不好吗？
耽误我睡觉的时间，简直是罪大恶极。
“你没听见吗？我说，请你让一下。”
“原来你没看到吗？不好意思，突然打扰你，那个……很久以前我就开始关注你了。安静默默学习的样子也好，运动会上的身姿也好……丛雪，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不是幻觉君，而是偷窥狂先生吗？
什么，然后是标准的告白仪式？
半躬着身子，他伸出手，有几分日剧的味道。
虽然我对影视啊、电影啊知道的不多，不过身边的女性朋友一天到晚都在讨论这些，所以耳濡目染的我多少了解一些其中的内容。
这个时候，标准的拒绝格式是什么来着？
哦哦 ，我想起来了。
“抱歉，我暂时没有那种心思。而且我和你想象的不同，是个非常糟糕的人，希望你将来能遇到更好的人。”
这句话里有一半是真的，对待这种突然袭击过来的呆头鹅，绕着弯子的借口反倒不太好用。
以冰冷的表情施展冰冻魔法就好，等他变得硬邦邦的，从他的侧面经过就好。
“我哪里不够好吗？请放心，我会负起责任……我是真的全心全意地喜欢着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他面色涨红，话语频促，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是温室的花朵啊，估计是从没被人拒绝过吧，不过即使你努力放低身姿讲这种恳求的话也没有用哦，我对你这种肉脚男实在毫不来电。
醒醒哦，现实可不是以你喜欢的连续剧里的恋爱观塑造的。
什么只要足够深情、足够诚恳就一定会告白成功，不出轨爱情就会长久以往，实在是有够天真的。
我，丛雪最喜欢的就是钱了，麻烦拿出点儿诚意好么？
“别自说自话了，这和你怎么样，你多喜欢我、多爱我根本没关系……再说，我可是连你的名字都没记住哦！你说你有在关注我……那算什么，偷窥狂的自爆吗？”
大概是被我连续言灵击溃了，他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
心里想着“真是有够无聊的”，我转身去寻另一条路，却不料手腕被抓住了。
“放手！”
呵斥一声，他居然真的放开了。
呼救战术没来得及应用，稍微有点儿可惜，毕竟如果靠此讹诈一笔收入，也能稍稍解除一点儿燃眉之急。
既然要学连续剧的套路，为什么不贯彻到底呢？
啊哈，我的脑子果然很有问题啊。
今天晚上七点档的言情电视剧好像演到“主人公出走，解开误会的男主追上去”的垃圾情节了，果然还是不要看比较好吗？
……
